缅甸前线的大阪兵
2009-04-21萨苏
萨 苏
本书通过日方史料和中方记载互证,或重现,或填补了不少中国军民抗敌卫国的珍贵历史事迹。
《尊严不是无代价的》
萨苏著
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2
定价:29.00元
善做生意的大阪兵
在日本看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文献,大多数时候让人压抑,但也难免有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地方。
《菊兵团的艰难突击》一书,是原日军第十八师团炮兵少佐武川千里的作品,描述了这支日军精锐部队从出征南洋到覆灭缅甸的真实经历,虽然文学色彩不浓厚,但颇有一线色彩。其中有一段谈到增援到前线的大阪兵。和整本书惨烈沉重的内容很不协调。
在当地前线第十八师团的日军,主要来源是九州海岛部队,素以凶残著称,曾参加过对南京的作战。我们长期听到一个传说,讲孙立人将军在缅甸下令将日军战俘中到过中国的一律枪毙,这件事可以反映当时中国军队对这支日军的愤恨。不过据我的考证,这话应该不是孙立人说的,而是另一个远征军将领,孙的部下李鸿将军。
李鸿是个国人不太熟悉,但是个很有意思的将军。他是很少能用自己的名字给外国街道命名的中国人。中国远征军收复八莫后,为了纪念这个胜利,当地用两个中国将军的名字命名该城的两条主要道路,一条叫孙立人路,一条叫李鸿路。
无论如何,这支日军的作战精神是颇为顽强的,和中国远征军在缅北的激战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武川的部队,和十八师团其他部队一样,最终不敌中国远征军的凶猛攻势,从胡康河谷败退,伤亡惨重。从后方补充的兵员中,颇有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大阪兵。
大阪兵因为不喜欢打仗而善于做生意,在日本军队中颇为异类。普通日军部队要来了个大阪兵,常常让人刮目相看甚至引发好奇。
武川的炮兵大队就来了一个大阪籍的预备役大尉,此人作战也还来得,但作战之余更多的是忙活收集大家的补给品进行倒卖。孙立人将军的穿插战术打断了日军十八师团前线部队的补给线,结果就是二线部队的补给反而异常充分。但是,日军后勤部门脑筋死板,所有东西一律按人头军衔分配,造成一些浪费。有的日军不吸烟,有的不喝酒,配给他们的物资反而成了累赘。这个大阪的大尉就至收收集大家不要的补给品,然后送到城里卖给缅甸商人,从中大赚了一笔。
一般的日本兵当时没有什么商业头脑,看着这个大尉的举动,新鲜又有点儿鄙夷。不料到了月尾,这个大尉却掏腰包给大家请客,人人有份,还请来慰安妇做舞蹈表演,日军官兵尽欢而散,于是对他的印象一下翻了过来。武川觉得,这大阪人实在是难得的好人啊。
从此以后,他来收购剩余补给品的时候,日本兵都不好意思讲价钱。
战后,这个大阪兵到缅甸开了个公司,倒卖当地矿产,赚钱很多。幸存的日本兵们回忆起来,还就属他在当地的朋友多。
当然武川这样的“武士道”不会跟着做买卖,所以他的书主要还是记录战争。在“筑紫山口之战”中,日军惨败,武川的腹部被中国远征军的迫击炮弹片划开,一条腿打断,侥幸被送进了温藻的后方医院。痛苦呻吟之余,没想到在这儿又遇到了第二个大阪兵,他觉得十分开眼界,连对战争的看法都改变了。园脚豆住院的大阪兵
日军的野战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日本的军医动手术基本不使用麻药,要求每个日本伤兵都要有承受“刮骨疗毒”的本领。唯一给士兵减轻痛苦的措施是给他一根木棍咬在嘴里,免得疼极了把舌头咬下来,或者把大夫给咬了。
这种说法初听来有点儿骇人听闻,然而却是很多战场上日军老兵所印证的。
无论如何,经历了这样痛苦的手术,又整天听着袍泽在手术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武川整天想的就是怎样早日返回部队,找个机会为天皇尽忠。
就在武川觉得有了些力气,准备申请出院瘸着一条腿再上战场时,医院里却来了个另类的大阪兵。
这个大阪兵属于从菲律宾调来补充十八师团的某中队,营养良好,面色红黑,肩上背着一杆三八枪,枪上拴着个大包袱来找医生要求“因病入院”。
日军的传统是负伤尽量忍受,泡病号更被视为耻辱,会为人不齿。所以到达医院的日军基本都是缺胳膊少腿,至少也是身上穿个窟窿的,那还叫轻伤,像这个大阪兵一样自己走到医院来的伤病员十分罕见。所以医生用非常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个筋肉壮实的家伙。
大阪兵递上本单位长官开来的“人院届”,那应该是介绍他生了什么病、为何需要住院的。武川当时刚刚换药完毕,躺在病床上目睹了这次奇特的“面接”,心里在想,这个家伙哪里生病了呢?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呢?
“什么?!你给我说一遍,你因为什么要住院?”
“噢,长官,‘脚豆,‘脚豆啊长官,那上边不是都写着吗?”
脚豆,就是脚鸡眼,为这个就要住院?武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生显然也感到同样地不可思议。要知道日军这时候在缅北面对史迪威和孙立人的精锐远征军,无论兵力火力都处于绝对劣势,前线一些日本籍的慰安妇都拿起枪来了,这家伙却因为“脚豆”要住院,还有没有一点儿起码的羞耻感和军人的自觉了?武川认为这个大阪兵马上会被轰出去的。
然而,那大阪兵却对这种鄙夷的目光满不在乎,他把那个包袱打开,取出一袋千年糕,又取出一捆用蒲草拴着的干鱼和一瓶日本酒,很和气地对医生说:“长官,家里捎来的,地道的方头鱼啊,请大家一起尝尝吧。”
“你家里捎来的?”医生狐疑地问道,但态度明显有点儿改变。毕竟,已经好久没见过这种好吃的了。
“是啊,战前我哥哥在仰光有木业公司的,他托在仰光的朋友捎来的,每个月都会有的。长官,我现在实在没法跟着行军啊。”
“那么……好吧,你先住下吧。”
军医拿着东西走了
大阪兵哼着关西味儿的小调,打开背包躺了下来,还在病床头布置了一个佛龛,还主动递给武川香烟。武川本来准备骂他几句,又有些骂不出口了,只叹了口气,说你这个样子应该上前线啊,死在那里也比在后面挨骂好吧。
十五对一(指当时中美英军对日军的总人数对比),我去也不能改变战局啊。
可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一天只有两顿稀粥……
我知道、不过再糟糕的地方也比住在小白木房子(指日军的骨灰盒)里好吧。
那一天武川失眠了,自己瘸着一条腿到前线去,除了送死又有什么用呢?
他决定留在医院,等身体养好了,再找个更有价值的地方为天皇献身。
后来才知道那大阪兵既没有哥哥,在仰光也没有朋友,那些好东西从哪儿来的,只有天知道。
武川自述他是自己所在大队唯一幸存到战后的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