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禁忌与腐败畅通
2009-04-20甄远东
甄远东
喜欢看章诒和先生写的书。无论是《伶人往事》还是《往事并不如烟》,我都喜欢。原因很简单,优雅的文笔外,我看到的是真实的历史故事。
社会下层的艺人与社会上层的政客,都那么活生生有血有肉。他们的命运紧紧与共和国的兴衰牵连,一个个感人至深,让人掩卷长叹。
章诒和先生曾有这样一段貌似调侃,实则沉痛的话:“当初写了有关父辈的几个故事请朋友看,替我掂量一下,写得行不行?顺便也以这样的方式给自己过六十岁生日。没想到被朋友介绍给一本杂志,刊出了。刊出后,没想到被人传上了网。传开后,没想到有出版社的人说经过删节处理可以编成书,出版。出版后,没想到畅销。畅销后,没想到被禁。被禁后,没想到有那么多的盗版(120万册以上)。大陆的‘往事被禁和盗版后,没想到获奖。获奖后,没想到授奖者被传讯,获奖人被列入‘资产阶级自由化代表”。
这八个“没想到”对章诒和先生来说,到底蕴涵了多少惊喜、无奈、辛酸、愤怒、欣慰与胆识,只有她自己知道。
深层次的厚重的文学作品,总能长时间地打动人的心灵,生命力是顽强巨大的。它并不需要什么人宣传推荐,就自然扎根在读者心中。回头看看我们经历中的那些被宣传推荐,甚至是强行灌输的许多文学艺术作品,它们除了留下无知的笑柄与拍马的耻辱外,剩下的恐怕就是作者的后悔与羞愧了。
我们不能要求每个文学创作者都要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抱负与学养,也不能要求他们的作品立意境界有多高,但品德二字,却不能不是为文、为艺者需要时刻自省与检讨的。
多年来,文化专制扭曲了许多文化人的心态。如今,市场经济与商品社会的物质利诱,又腐蚀了许多作家的良知。暴力、色情、无聊、肤浅的作品,充斥泛滥于所有文化平台,纯文化的作品几无立足之地,这不能不是中国文艺界的悲哀。
诚然,秋风白马、大江东去的豪迈能让人赞赏,杏花春雨、小桥流水的婉约也能令人心醉。但两者的共同点就是真实,是生活真实基础上的艺术真实。真实,是美的基础。再精炼典雅的词句,一旦离开真实,就成为无病呻吟,更不要说那些刻意粉饰美化社会的虚假作品了。
我们处在一个害怕反思,更害怕追根求源的反思,更更害怕追究历史责任的社会里。
“家丑不可外扬”,“避尊者讳”的传统已经根深蒂固。许多显而易见的历史错误与罪孽事实,不许说,不许写。在客观上,这引起很多有责任心有良心人的抗争,也误导了很多涉世未深的青年,更贻误了至今仍身受其害的一代人。
为“反右派”、为“文革”涂脂抹粉,甚至为饿死几千万人开脱、掩盖,只说成绩,不说错误的主旋律舆论导向,以至人人关心的体制改革空喊多年,在制度上根治腐败的长远国策,被惩治已经暴露的贪官的眼前手段代替。
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权且之计,无疑会更加刺激不少官员们“机不可失”的贪赃心理。因为职务与退休的年龄界限,促使他们产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紧迫感。长期依靠学习文件、传达文件、执行文件的执政模式,使他们除了运用权力外,再无能力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中凭借自身的其他优势来发展,这就迫使他们滋生危机感。如此,利用手中的权力进行贪污,行贿受贿,就成了他们今后要过上好日子的唯一途径。何况,这个权力还不受任何人、任何媒体与律法的监督!
古今中外,我们见到过许多“引咎辞职”的大小官员,可在我们这个屡屡犯错误的政府里,却从来少有“因错辞职”的官员。一是官员们无此雅量,二是他们犯错不知错。当然,也有知错就是不认错那种“革命”传统。
既然不愿意认错,当然反感你说那些错。
于是,你可以打麻将,你可以去洗脚,但你别关心政治。你可以写偷情,写打斗,但你别写历史责任。
但辛亥革命百年,新中国六十年之际,人们总要前后看看,四下望望,再与周边比一比。
这一看、一望、一比,人们就不能不发点感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