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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韩琦

2009-04-15

百家讲坛 2009年4期
关键词:韩琦王安石

钟 敬

凉风习习的夜晚,鬼魅萦绕的黑幕把村庄笼罩得愈加神秘。几束灯光从几户未寝的人家投射出来,流泻在河面上。月亮的光晕来不及把所有的寂寞都掩饰起来,就匆匆躲进云层,独自饮啜着人间蒸发的悲凉。一如千年前北宋的那轮残月。

这样的夜,思绪是会像芨芨草一样疯长的,直到绊住双脚,让人再也无法逃出那个流光溢彩的年代。

用“流光溢彩”来形容北宋,似乎有些欠妥当,毕竟,王安石曾高举着“富国强兵”的大旗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但倘若能静下心来仔细研读北宋的历史,我们就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北宋是一个富裕的王朝,至少普通百姓的生活是殷实的。

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大儒”的陈寅恪先生就曾在《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证序》中称:“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而在欧洲的历史学家和旅游家的眼中,“(北)宋朝都城里的一个马夫的生活水平都比同时代的欧洲国王好”。其经济的繁荣可见一斑。

如此,我们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北宋百年未曾发生过动摇国家根基的大的农民起义。生活有保证,自然没有必要去干那无聊而又冒险的事儿。至于《水浒》,那只不过是小说家们的随性发挥罢了。

然而,“资产百万者至多,十万而上,比比皆是”的社会现状却并没有让当时的士大夫感到自豪,毕竟,与前代的唐王朝相比,宋室所要做的还有太多。宋朝自建立以来就四面楚歌,连年与外族征战,“天可汗”的尊称对于北宋而言早已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政治军事上的赢弱造成了北宋王朝的式微。但历史往往如此,社会的不安定总是可以催生出众多的杰出人物,韩琦就是一个例子。

韩琦,公元1008年生于相州安阳(今河南安阳),如今(2008年)算来刚好是其一千年诞辰。韩琦出仕之时,正值北宋王朝危机重重之际,北有契丹、党项虎视眈眈,就连南边的大理也蠢蠢欲动想趁火打劫。然而,更让人不安的是,当时整个社会却毫无居安思危意识,朝廷上下大小官员腐败无能,整日沉湎于醉生梦死之中,此时的宋王室俨然已病入膏肓,甚至整个民族都有覆灭的可能。,

覆灭,可能说得有些大,但绝非耸人听闻,翻开历史,我们发现,两宋最终都没能逃脱被异族灭亡的命运。历史往往惊人地相似,千年后,当日本军国主义大肆入侵华夏时,我们不也以“民族生死存亡”来唤起民众的抵抗吗?

人的一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很难判定,至少在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是如此。韩琦一出生所面对的就是一个摇摇晃晃的王朝,战火在蔓延,天灾在肆虐,民众在受难,对于“既长,能自立,有大志气”的他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日难食,夜难寐,苦思治国之道,苦觅救国良方。

然而,官场毕竟是官场,这里有太多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这就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浑水,趟了进去连自身都难保,何谈救黎民于水火了。十年的蛰伏让韩琦似乎有些疲惫,他是否有过放弃的念头,是否也曾想随波逐流,现在的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十年蓄势的他终如火山喷发,势不可挡。

1038年,北宋灾疫频发,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韩琦愤然写下一张状纸,他决定要进行一场豪赌,赌注则是个人的整个政治生涯乃至生命。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张状纸和那个穿着黄袍的人的身上。在状纸上他写下了这么几个名字:王随、陈尧佐、韩亿、石中立。让我们看看这些都是些什么人:王随、陈尧佐是当朝宰相,就连韩亿和石中立也时任参知政事(副宰相)。这些人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韩琦的这一举动可谓大胆至极,放在今天就有点儿民告官的味道,尽管此时的韩琦并非一介草民,但想要以他当时的地位告倒王随等人还是有很大难度的。

然而,韩琦是幸运的,朝中四位大员为他同日丢了乌纱,举国上下一片震惊,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千年后,当我再次去思考这个事件时,不得不犯迷糊,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义无反顾?难道胜败对他来说真的已经不再重要了吗?胜利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失败于他而言同样是解脱。

也许就因为这件事,让仁宗真正记住了韩琦这个名字,此后,他明显受到了朝廷重用。先后被委任为四川安抚使和陕西安抚使,面对复杂的形势。他果敢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开仓救民,免除苛捐,百姓雀跃欢呼。尽管这两次的职务似乎没多大变化,但明眼人都知道,朝廷越来越信任他、依仗他。如果说四川之行只是为了缓解一下民愤,那么陕西之行则关系到整个宋室的安危。当时的陕西是北宋的前沿阵地,战略地位至关重要,甚至有“大宋存亡,系于陕西”之说,而当时形势愈加严峻,西夏军队屡屡进犯,北宋已丢失了不少的领土。此刻将韩琦派往关系社稷安危之地,不可谓不是皇恩浩荡。

不久,范仲淹也因韩琦的推荐被任命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他们二人同心协力,互相声援,一时人心归服,人们也将他们称为“韩范”。当时边塞有这样的歌谣:“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夏闻之惊破胆。”足可见韩琦戍边之功。

战争相持不下,西夏国力损耗严重,转而请求议和,这无疑正中宋室下怀,在对外关系上,无论是北宋还是后来的南宋都未曾表现出过真正的强硬,议和以苟安是宋室的一贯作风,于是便有了历史上的“庆历议和”。强大的经济实力再次为北宋赢得了主动。

宋夏议和,韩琦和范仲淹自然也就没有多大必要再戍边了,更何况,此时的宋室内部更加需要他们。1043年,他们同时被调往京师任职,举国夹道欢迎。他们也终究有闲暇可以对内进行审视,二人相继向仁宗呈上改革弊政的奏章,就此,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正式拉开了序幕。

然而,仁宗终究不是一位有大作为的君主,宋室也不再是哪个改革家的时代。无论是韩琦、范仲淹,还是后来者王安石,最终结局其实本早已注定。

历史打了个盹儿,醒来才发现,一个盹儿足以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十年后的韩琦得以官拜宰相,十年后的韩琦依然尽心竭力,为国分忧,两度建言立储,并先后为仁宗、英宗采纳,为稳固宋室江山作了巨大的努力,毕竟“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自昔祸乱之起,皆由策不早定”,这也足见他的功绩。

但当历史翻开另一页,一个积极倡言新政的改革家却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保守派代表。神宗时的王安石和当初的韩琦一样胸怀天下,一样希望图强奋进。在他身上依然可见韩琦昔日的影子。而让人不明白的是,韩琦为何选择了站在王安石的对面,而非携手以完成自己往日未曾实现的梦想,是官场沉浮让韩琦早已看透一切,还是韩琦早已失去了当初的锐气,抑或是庆历时的失败让韩琦早已明了王安石不过只是在重蹈自己的覆辙?但无论是何种原因,政治生命的最后十余年,韩琦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平静度过。这究竟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公元1075年,韩琦在家乡相州静静地走了,走完了68年的人生旅程,同时也完成了他“富贵归故里”的愿望。

残缺掩盖不了光辉,当千年后的我们再次提及韩琦时,更多的还是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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