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那场十二年的梦

彭　彭

那一天的天空，颜色是果冻一样柔软的浅浅的蓝。

小学生阿里低下头，想起妈妈昨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阿里在偏僻的公园游荡了一晚。

妈妈，阿里该怎么独自一个人生活下去呢？阿里已经１２岁了，阿里不能哭。

阿里仿佛听到有谁在古怪地笑着。他回过头，看到一团浓厚的黑雾，充满邪恶的黑暗的味道。

阿里眨了眨眼。那不是雾，而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律师。

他看着阿里，露出职业的微笑，“您是阿西夫人的儿子阿里吗？我是奇迹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黑色的公文包。

“你是……”阿里迟疑地问。

“我们曾见过，看来你忘了。我是受查永先生的委托，寻找他的夫人和儿子的。刚刚我得知阿西夫人不幸逝世，真是太遗憾了。查永先生希望能够和他的儿子，也就是你，团聚在一起。”

律师的话让阿里完全呆住了。１２年都没有出现的爸爸，居然会在妈妈死去的第二天出现了。

律师的眼神在金丝眼镜后面闪烁不定，阿里觉得似曾相识。

“我需要时间考虑。”阿里看到律师的背后，有着淡淡的黑雾在飘荡，心中略有几分恐惧。

律师盯着阿里，就好像蛇盯着青蛙。然后他笑了起来，“那我改天再来拜访，可爱的阿里。”

黑雾中，律师没有影子。

一切都那么诡异。

学校的图书馆非常古老，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花岗石外墙的图书馆宛如碉堡一样矗立在校园深处。图书馆外是参天大树。每到夏天，图书馆就好像巨大的冰箱一样凉爽宜人。

阿里抬头打量图书馆，总觉得图书馆像是佯装熟睡的怪兽在守株待兔。

书的味道在空气中浮动。

阿里脱掉鞋子，踩在木制地板上。这样走路才没有声音，不容易被图书馆的老师抓到。

穿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阿里看到了妈妈经常站着看书的书架。

踮起脚后跟，阿里想拿出其中的一本书。书丝毫不动。阿里用力，书还是不动。

书架上的书全部都凝固一般，无法从书架上取下来。

妈妈经常在这里一站就是半天。阿里怀念地看着书架。

一本书跌落在阿里怀里。

阿里翻开那本书，书里的插图是一片美丽的花海。花海中是一些模糊的人影。

图书馆的光线在刹那间暗了一暗。

阿里抬起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

蔷薇、海棠、郁金香，全部不分季节地绽放。还有一种狐狸族特有的蓝花，是晨曦时分那种薄薄的微蓝。

透明的风从东吹到西，蒲公英的种子在风里开始了旅行。

花下是洁白的珍珠，而花之上是深邃美丽的星空。七个月亮在遥远夜空中发出明亮柔和的光线。

阿里看到远方一个身影，不由得跑了过去，“妈妈，您等等我！”阿里的心一阵刺痛。妈妈，请您不要丢下阿里。

阿里在花海中奔跑，却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妈妈的影子为什么让阿里觉得有那么一丝陌生？

阿里靠近那个影子，然后，阿里发现那只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精美人偶。

脑海中有一种清澈而疼痛的感觉。花海在荡漾。

阿里回到了图书馆！

黯淡的光线中，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走廊尽头。

“阿里，你在找什么？”男人声音低沉，是那个律师。

“我在找妈妈。”

“花之幻境还没有将你的记忆唤醒吗？那里可是你最喜欢的私人花园。阿里，美梦结束了。”男人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黑色的光晕在走廊上扩展，一波又一波。它在阿里的脑海里荡漾，潜入到意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领域。

阿里，美梦结束了。

无数的画面从阿里的脑海中掠过，有些模糊不清，有些无比鲜明。

作为一个小学生的记忆通通化为了虚无。

而妈妈……妈妈是阿里创造出来的人偶。她的使用年限是１２年。

阿里的眼前浮现了那个黑夜发生的事情：

走在街头的“妈妈”像耗尽电池能量的玩具一样瞬间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一辆车飞驰而过，撞倒了她。

而因人偶而存在的结界因此破灭。阿里的族人可以再度感应到阿里的存在。

原来，小学生阿里只是阿里一手创造出来的，一个持续１２年的美梦而已。

甜蜜的温情的梦。妖怪不该做的梦。

阿里听到自己骨骼生长的声音，他的头发像是受某种魔力的驱使一般，不断地长长，一直垂到地板上。

阿里慢慢抬起头来，“青绶，我已经清醒了。是查永那个讨厌的老头子委托你来找我的吗？”

青绶微笑着，“他一直盼望你回到迷失森林，接任狐狸族族长的位子。所以，他一知道琼浆的药效要过去了，就马上派我来接你。”

阿里火红色的眸子望着遥远的天空。当琼浆和亡魂泉水混合，让妖怪喝下，妖怪会以为自己是人，甚至拥有虚幻的成长记忆。药效的时间是１２年。

拥有漫长生命的妖怪，最大的渴望居然是成为一个平常的人。

小心，说不定你的同桌也是阿里这样的妖怪哦。

（选自《世界儿童》２００８年７、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