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理论对《第二十二条军规》中语言和结构的阐释
2009-04-15邵娟萍蒋向勇
邵娟萍 蒋向勇
[摘要]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一直以来被视为黑色幽默的重要代表作之一,小说语言支离破碎、重复啰嗦,结构看似杂乱无章。关联理论认为每一个明示交际行为都应设想其本身具备最佳关联。因此,关联理论能对小说似乎是毫无意义的语言和看似缺乏连贯性与逻辑性实则有着独特的空间顺序和心理顺序的结构做出合理的阐释。
[关键词]《第二十二条军规》;语言;结构;关联理论
美国当代著名后现代主义小说家约瑟夫·海勒(JosephHeller)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以下简称《军规》)以其独特的风格引导了一个新的文学流派——黑色幽默的诞生。该作品自1961年在美国问世以来,在西方文学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从20世纪80年代初被译成中文至今,在中国英美文学界也引起极大反响。在国外,研究《军规》的代表人物如Alan R,Pratt以该作品为蓝本,详述了“黑色幽默”文学的写作风格;John Colmer则分析了作品中的宗教观;国内的学者也大都从“黑色幽默”和作品的社会意义的角度对《军规》进行研究。就笔者看来,海勒的这部作品之所以矗立起来,并不仅仅因为它是一部黑色幽默文学的代表作,而是因为它同时又是借以传达他的“幻觉”——对美国社会现实的一种真实幻觉的载体,是传达通过某种迫使读者重新体验其确切效果——荒诞的方法而将这种幻觉实体化的载体。美国作家诺曼·梅勒曾说“海勒比他之前的任何一位美国作家都更切实地带领读者游历了地狱。”本文将运用关联理论对小说支离破碎、重复罗嗦、似乎是毫无意义的语言和小说看似杂乱无章但却有着独特的空间顺序和心理顺序的结构进行阐释。解释海勒如何带领他的读者游历地狱的。
一、关联理论对荒诞语言的阐释
关联理论认为,交际活动的本质是认知活动,每一种明示的交际行为本身都具备最佳的关联性。关联理论以关联性的定义和关联的认知原则和交际原则为基础。关联的认知原则指出人类的认知倾向于同最大程度的关联性相吻合;交际原则认为每个话语(或交际的其他行为)都应设想为话语或行为本身具备最佳关联性。在《军规》中,海勒采用了独特的语言技巧使主题、语言和结构巧妙地融为一体。小说中逻辑混乱、相互矛盾、重复累赘、莫名其妙的词句比比皆是,语言似乎不再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手段,似乎也达不到交流的目的,而这正是作者所致力制造的荒诞效果。詹姆士·乔伊斯说“语言学理论和文学理论的最新发展,是要努力推翻语言本身的基础,以显示从清醒的探索中看到语言的外表意义也已消失,成为一种无法解决的不确定的游戏”。在《军规》中,语言的字面意义失去了真实性,语言被官僚当成了“游戏”的工具。例如:
梅杰少校因不堪寂寞,戴了墨镜和假发去球场打篮球,结果却遭双方球员围攻。气急败坏地回到办公室,他这样安排他的士兵:
“从现在起,”梅杰少校对那个替他收拾屋子的中年士兵说。“我在这儿的时候,你别进来问我是否有什么吩咐,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长官,”勤务兵说,“我该什么时候进来问你是否有什么吩咐?”
“我不在的时候。”
“是。长官,那我该做什么?”“我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表面上看,这段对话的逻辑混乱、令人费解,明显不符合关联理论的最大关联原则。勤务兵一边说“听明白了”,一边又继续追问。“我该什么时候进来问你是否有什么吩咐?”而梅杰少校的回答竟然是“我不在的时候”。本来至此,话本应该结束,但勤务兵又“不合时宜”地当场就问梅杰少校现在该做什么,他竟然也自相矛盾地回答了。
再比如上校在审讯克莱文杰过程中与会速记的下士波平杰的一场对话:
“好吧,梅特卡夫。你就试试闭上你那张笨嘴。这或许是让你学会闭嘴的一个办法。喂,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把那最后一句话念给我听听。”
“把那最后一句话念给我听听。”会速记的下士照本念了一遍。
“没让你念我说的那最后一句话,笨蛋!,上较大叫道,“念别人说的那最后那句话。”
“把那最后一句话念给我听听。”下士念了一遍。
“你念的还是我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上校气得脸色铁青。失声叫道。
“哦,不,长官,”下士纠正道,“这是我记下的那最后一句话。我刚才给您念过了。难道你忘了,长官?就在刚才。”
“哦,天哪!把他的那最后一句话念给我听听,笨蛋。喂,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定冠词“那”本来应当有其确定的所指,但在这段对话中它却是不确定的。另外,“最后一句话”指的是上校说话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呢,还是他说完话之后的“最后一句话”?作者成功地运用了黑色幽默的手法,把忧虑与恐惧寓于插科打诨式的语言之中。
根据关联理论,每一个明示的交际行为都应设想为它本身具有最佳关联。海勒刻意为之的这一问一答之间显然违背了读者正常期待模式。但关联理论同时认为,在语言交际中,听话者对话语理解主要是通过构成听话人认知环境的一系列假设,而不是具体的情景因素。因此,“语境不限于现实环境中的情景或话语本身的语境,言语交际中的语境不是对方事先知道的,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一个变量。”荷兰语言学家戴伊克把语境理解为语言环境,即上下文;发生言语行为时的实际情况;文化、社会和政治。也就是说,语境不仅限于上下文,还包括对未来的期待、科学猜想、记忆和文化知识等,这些都会影响听话者对话语的理解。在《军规》中,正是这种相互对立的“不一致”(incongraity),反映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疯狂、现实的丑恶与荒唐、人人都变得荒诞不经这种社会背景和文化背景。从而体现出其独特的黑色幽默特色。海勒的目的就在于通过语言的荒诞这个具体的情景因素和社会文化关系等背景知识来表现世界的荒诞和不可理喻。
小说中这样的荒诞语言比比皆是,在这些玩弄权术、不顾士兵死活的官僚手中,语言成了他们“游戏”的工具。“第二十二条军规”本身就是一个荒谬的悖论,实际上并不存在,但它却每时每刻都在制约着士兵们的命运,成为他们生命和精神的牢笼。“语言的字面意义已失去真实性,能指和所指并不相符。”而通过这种文字游戏,海勒深刻地揭露和讽刺了这个世界的荒诞。
二、关联理论对小说结构的阐释
评论家道格·格克罗杰曾这样评论《军规》:“小说描述的是一个荒诞而迷茫的世界,只有用荒诞而迷茫的风格来写才最合适。”
在《军规》中海勒有意用看似杂乱无章的结构来展现荒诞不经的主题。他一反传统小说结构完整、缜密、以时间为序的叙事框架,完全摈弃时间顺序的自然发展,过去、现在和将来相互渗透,人物在时空里不停转换,使得情节缺乏连贯性与逻辑性,场面混乱。但这种混乱的背后其实有内在的关联和统一性,重复叙述便是个典型的例子。斯诺登死于阿维尼翁战役中,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却成了贯
穿小说始终的核心事件。小说开始部分写到约塞连参加培训班时提了一个问题:“去年的斯诺登夫妇今在何方?”接着告诉读者斯诺登已经死了。但在后面的章节中,作者不时地重复提及斯诺登死亡的情景,但都是轻描淡写地几笔带过。直至小说的第二十一章,约塞连获得了一枚优异飞行十字勋章,但他在接受勋章时拒绝穿制服,原因是“他的飞机里有个士兵上周在阿维尼翁上空被打死了,溅得他浑身上下都是血……他发誓再也不穿军装了”。我们知道这里的士兵指的是斯诺登。但小说还没有把斯诺登死亡时的真实情景详细地描述清楚,只给读者留下一种恐怖的悬念。在小说的结尾部分,作者终于把斯诺登死亡时的悲惨细节向读者作了一个全面的解释。一个事件在作者的有意安排下,一再重复,每次重复都补充一些新信息,而每次补充都给读者理解作品提供了新的线索。这种看似随意重复、章节交替的叙事方法使小说显得支离破碎,但斯诺登死亡时的悲惨情形对约塞连的心理和情感产生的影响成了小说一条内在的线索,使斯诺登之死不时地闪现在约塞连出现的任何场合。这种作家改变传统直线型静态叙述模式,采用“扭曲时间”的原则来改变情节发展的自然时间流程即是小说的空间形式。他们或以频繁穿插或以重复叠加等手段有意打破、淡化和消融时间的顺序,突出和强调原本叙述中前承后继的时间性所难以达到的共时性的空间效果。从创作的主体来看,空间形式是用并置、主题重复、章节交替、多重故事和夸大的反讽等手法来获得一种空间效果;从接受主体来看,空间形式表现为“反映参照”的方法,即把事实和想象拼合在一起的尝试。
有评论家认为《军规》的结构更像是七巧板拼图,以这样的拼贴产生出零散、混乱的效果。海勒自己认为小说内容的十分之九是围绕着三项战斗任务组织起来的,即轰炸阿维尼亚、轰炸博洛尼亚和轰炸费拉拉。整部小说由一系列事件构成,而这些事件或是与执行这些任务直接相关,或者是在执行这些任务期间衍生出来的事件。换言之,小说结构表面上是不关联的,但却有着很好的内在关联性。同时,大多有关《军规》结构的评论家都认为“第二十二条军规”本身是小说放射式结构的圆心。当然,也有评论家试图把它解读成两条交叉的结构线,即以约塞连为中心的部分采用心理时间,以迈洛为中心的部分则是按事件发生时间的先后写成。也有人认为小说紧紧围绕着卡斯卡特上校不断增加飞行次数和约塞连不断住院这两个事实展开。不管读者尝试从什么角度来解读《军规》的结构,有一点是不言而喻的:表面上结构的混乱其实是作者精心建构的,看似凌乱的背后有着内在关联的线索。读者的任务在于利用特定的上下文背景和社会、文化、政治等语境,把小说的各个片断组合起来,把文章的结构和作者致力表现的荒诞主题结合起来。
三、结语
《军规》中语言的使用和结构的安排都具有后现代作家们典型的写作特点,即试图“超越语言的局限来写作”。”语言的字面意义失去了真实性,但作者的意图正是在于使用这种“语言和结构的游戏”来揭露社会的混乱、虚伪和无法控制的状态。而关联理论能够帮助我们很好地理解黑色幽默式语言,剖析小说表面支离破碎、杂乱无章实则有着内在关联的结构,深入理解海勒所致力描述的“荒诞而迷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