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天山

傅 博

1天山山脉

天山山脉，连绵起伏，白雪皑皑。

天山公路，蜿蜒曲折，伸向远方。

一辆辆运货的卡车、客车在山间的公路上盘旋。

伴随以上秀美的画面，传来中央电视台著名女主持人叶梅的声音：天山，它以宏伟和险峻横亘于我国新疆的中部。几千年来，只有羚羊出没于冰川雪峰之间，古人曾有“银山千里横西东。猿猱鸿鹕不能过”的描绘。可在上世纪80年代，一条公路穿越天山，像一条绚丽的彩虹，使天山南北变成通途，人们习惯把这条公路称为“天路”。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2烈士陵园

天山脚下的烈士陵园，从远处眺望，高高耸立的烈士纪念塔，青松翠柏之间，一排排整齐的烈士墓碑，在阳光和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烈士墓地里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蠕动，渐行渐近，人们可以看清是一个活动的人影。

一座座烈士墓和纪念碑从镜头前划过。

刘国安深沉的画外音：班长，又一年秋去冬来，转眼你已经离开我们20多年了。可以说，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忘不了我们生死相依的战友之情……

镜头推近，在一个墓碑上定格拉开。人们逐渐可以看清，这是一位身穿旧军装上了年纪的男人，头发斑白，身体瘦削，他就是我们本片的主人公刘国安。他用铁锨一下下铲去墓碑基座上厚厚的积雪，看来他已经铲了很长时间，许多墓碑上的积雪已经被铲净。

他正在一个墓碑前，用笤帚扫去墓碑上面的浮雪。

叶梅的画外音：这位老兵就是我们要采访的主人公。他在这里为战友守墓已经25个年头。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从青春年华一直默默守望到两鬓斑白?他与牺牲的战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历史瞬间?20多年又承载着他对牺牲战友怎样的无限深情呢?带着这些疑问，我们采访了他……

墓碑特写：“赵林峰烈士之墓”。

他弯下身坐在墓碑的基座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墓碑，眼睛流露出深沉的目光。他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一支轻轻地放在碑座上。

刘国安画外音：班长，抽支烟吧。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看来明年肯定还是一个好光景。你知道吗，每到大雪封山的季节，我就会格外地想念你，眼前总会浮现你在风雪中带领我们艰难跋涉的身影……

刘国安陷入沉思。

(回忆)天山山脉，狂风卷着雪花，漫山遍野一片洁白。

山腰上，四个战士在没膝的雪地上行走。

风雪中时断时续地传来战士们唱的《战友之歌》的歌声：

战友啊战友亲如兄弟。

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

他来自内地。

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班长赵林峰踏着没膝深的积雪走在最前面，副班长彭晓刚、刘国安和老兵王玉柱依次循着班长的脚印一步步地跟在后面。身后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

赵林峰突然跌倒了，又艰难地爬起来继续行走。

弥漫的风雪不时淹没他们的身影。(回忆完)

画外传来刘爱疆的喊声：爸爸——爸爸——

刘国安醒过神来：哎。

一身戎装的年轻武警少尉军官从远处跑来，他是刘国安的儿子刘爱疆，他跑到父亲的跟前：爸爸，我一猜您就是在这里。

刘国安：爱疆，有事吗?

刘爱疆：中央电视台的同志到咱家来了，等着采访您呢。

刘国安：噢，这么快，昨天才说的。

刘爱疆：还有自治区宣传部的领导陪同呢。爸爸，这回您可要在全国出名了。

刘国安：臭小子，净瞎说。快过来，跟你赵大爷说几句话。

刘爱疆走到赵林峰的墓碑前，摸着墓碑上赵林峰的名字：赵大爷，我当兵不能总来看您，别生气呀。您放心，我在部队一定好好干，不能给你们父辈丢脸。今天是中央电视台来的记者。听说是专门为采访您来的，我和爸爸先回去，等会儿再来陪您啊。

刘爱疆扛着铁锨，搀扶着爸爸走出烈士陵园。

3刘国安家

栅栏小院儿，简陋的土房。

暖融融的屋内，宣传部的领导和几位穿着“CUIN”字样服装的电视台同志坐在刘国安的周围，他们在愉快地交谈着。

观众熟悉的中央电视台记者、年轻的美女主持人叶梅：国安大叔，我们听说您的事迹后，觉得不仅令人感动还带有传奇色彩，经台里批准，我们《真情相约》栏目组决定专门给您做一期访谈节目。

刘国安淡然一笑：实际上，我真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做了一件普通的事，不值得声张。相比那些牺牲的烈士，他们的事迹才更值得宣传。

叶梅：您说得对，我们正是循着烈士的足迹才找到了您，因为您是他们的战友，我们正是想通过您，让更多的人去了解你们当时那段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今天不算正式采访，您就随便谈谈吧。

刘国安迟疑片刻：从哪里谈起呢?20多年了，一切还都是那样真实，历历在目。就从我们领受任务那天说起吧，那一天我死也不会忘记，那是1980年2月16日……

4筑路工地(回忆)

弥漫的风雪中，推土机隆隆开过，将一块块巨石推到山下。

筑路部队基建工程兵的战士们分布在路基作业面上用铁锨清理残渣碎石。

新战士刘国安用尽全身力气用手将路基上的一块大石头翻到山下，顺着石头滚落的路线扬起一道雪尘，他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通信员从远处跑过来，使劲儿高喊：刘国安——刘国安——

刘国安响亮地回答：到!

通信员气喘吁吁地：刘国安，连长叫你到连部去一趟。

刘国安：是!

两人跑去，消失在风雪中。

5连部帐篷内

汽灯明亮。

连长神情严肃地在向几个战士交代任务。

班长赵林峰、副班长彭晓刚、老兵王玉柱和新兵刘国安并肩站成一列，神情庄重。

连长：大雪封山几天了，通讯中断，我们整个筑路部队的1500多人面临断火断粮，处境相当危险。团首长指示，必须尽快将这里的消息报告山下总部，请求及时增援。连里决定选派你们四位同志去执行这次任务，如果能够通过电话联系上，你们就可以提前返回……

帐篷被风刮得直晃动，雪花从帐篷的门帘缝隙刮进来。

刘国安既兴奋又激动的表情。

连长：一班长，接受任务!

赵林峰向前跨上一步，立正，敬礼：是!

连长把一封写有“特急”字样的信封交给赵林峰。

赵林峰双手郑重地接过信件，将信装进内衣兜，退后一步入列。

连长：这是一次非常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也是党组织对我们的一次考验，你们必须发扬团结友爱、协同作战的精神，克服艰难险阻，做到万无一失，确保完成任务!大家有信心没有?

四位战士异口同声响亮地回答：有!

连长：好。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十分钟后出发!部队首长和战友们在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回忆完)

6刘国安家

刘国安停止叙述，他仿佛还停留在

当时那种亢奋和激动之中。

叶梅：看来，能够参加执行这次任务是非常光荣的事。

刘国安：是啊。我是刚分到连队不到一个月的新兵，能够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能不激动吗?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啊。

7帐篷内(回忆)

赵林峰正在检查冲锋枪，把子弹装入弹夹。

刘国安跑过来，新奇地摸着锃亮的冲锋枪，爱不释手。

刘国安把牙具等生活用品装满挎包，班长摇头拍拍刘国安的肩膀，把挎包里的一部分生活用品又掏出来。

彭晓刚和王玉柱、刘国安正在分别往每个人的军用挎包里装馒头。

刘国安画外音：为了轻装前进，尽快将信送到，我们只带了一支冲锋枪和36发子弹，还有炊事班仅剩下的20个馒头……

四个人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8营区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一顶顶帐篷被大雪掩埋得多数只露出篷顶。

连长和通信员等人在帐篷外面和四个战士送别。

赵林峰带领三个战士微笑着和送行的人挥手，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大踏步走出营区。

刘国安痛苦的画外音：谁能想到，我们这一走，就是踏上了一条死亡之路……(回忆完)

9刘国安家

刘国安停止叙述，两手托着腮，眼含热泪，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刘国安的妻子姜慧英端上奶茶：他呀，总是这样，一回忆起那段往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请大家喝点儿奶茶吧，这是我亲手做的。

叶梅接过一碗奶茶，喝了一口：真香。大姐，您有几个孩子?

姜慧英高兴地：两个。这是我们的儿子刘爱疆，在武警部队当排长，第一次回来探家。

刘爱疆站起身，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姜慧英：女儿叫刘爱新。去年刚刚考上大学，在乌鲁木齐读书。

叶梅赞叹：多么优秀的一双儿女呀!

坐在刘爱疆身边的宣传部领导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伙子，怎么样。能够理解你们父母当初来到这里的选择吗?

刘爱疆不好意思地笑笑：小的时候不能理解，没少埋怨我爸我妈，为什么要离开县城，放弃舒适的工作，来到这里过这样艰苦的生活呢?现在我和妹妹都理解了，并且都非常佩服爸爸当初的决定。

叶梅：大姐，您当时决定来这里就没有犹豫过吗?

姜慧英苦笑了一下：说实话，何止是犹豫，原本就是反对。双方的家人也是一样，没有一个同意的，就他自己硬是坚持。

叶梅看着刘国安：是这样吗?

刘国安看看妻子，笑着点头：她说得没错，我们之前就专门召开过家庭会议，九个人参加，有八个人举手坚决反对，我是绝对少数。

刘爱疆：爸，不对吧?那时我才几个月大呀，还不懂事，应该算弃权。

刘国安：不对，当时你奶奶在怀里抱着你，你还是举的双手呢!

大家一阵欢笑。

叶梅：那你是怎样萌生来到天山的念头的呢?

刘国安：这个念头由来已久，开始只是想寻找班长的父母，决定举家搬迁却出自一次偶然……

10县城(回忆)

东北某县城一电影院门前，广告牌上写着“今日放映电影《天山行》”字样，售票窗口有许多人在争抢着购票。

11电影院

影院里座无虚席，观众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电影。

银幕上正在放映天山上筑路部队战士施工的镜头：

飞线区工地，各种机械混成一片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峭壁上，一个战士悬在空中正吃力地用钢钎排除悬石。

路基上，推土机轰隆隆地将大石块推到山下。

风雪中，战士们用铁锹清理路基上的碎石……

12放映室内

年轻的放映员刘围安正在通过窗口全神贯注地观看银幕的画面，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眼前熟悉的场景把他带人遥远的回忆……

天山公路，风雪交加，飞沙走石。

银幕上的场景化作筑路部队的施工现场。

有的战士用绳索吊在空中打“飞线”。

路基上，刘国安正在和几个战士喊着号子，费力地掀起一块巨石，巨石被掀到山下。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闪开，危险!

抬眼望去，山上一块大石头飞快滚落下来，下面有一个战士正在埋头用铁锹清理碎石。

班长赵林峰一个健步蹿了过去，把正在滚石下方作业的战士推出很远，然后迅速扑上去用身体将战士护在身下。

石头飞滚而下，正好从刚才战士作业的地方经过，翻了几个个儿，向山下滚去。

刘国安高喊着跑过去：班长——

其他战士也都跟着跑过去。

刘国安跑到班长的身边，焦急地；班长，怎么样?

赵林峰俯起身，拍打几下衣服上的尘土，镇静一下，伸手拍了拍倒在地上惊恐万状的战友的头，笑了笑：摸摸毛，吓不着。没事了，大家继续作业吧!

电影院里银幕上突然一片漆黑，只听到放映机“咔啦、咔啦”空转的声音。

观众席里鼓倒掌、吹口哨、呐喊声，一片喧哗。

刘国安猛然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换拷贝。他慌忙停机，麻利地换上另一个拷贝，迅速开动机器继续放映。

银幕影像又出现筑路部队施工的场面。

观众席里传出一片掌声。

刘国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13刘国安家

刘国安蔫头巴脑地走进家门，妻子和他打招呼也不理睬。进屋里一头倒在床上，独自抽着闷烟，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棚。

姜慧英画外音：那天他下班回家，没精打采的，不吃不喝，就独自在那里抽闷烟，两眼发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姜慧英小心翼翼地走到丈夫身边，摸摸刘国安的头：没闹什么毛病吧?

刘国安不高兴地将头扭向一边，随后将手中没燃尽的一大截香烟死死地捻灭在烟灰缸里。

姜慧英小心翼翼：你今天这是咋的了?

刘国安看着妻子，缓慢地说：慧英，我想尽了一切办法，还是找不到班长的父母，我每天都带着一种负罪感生活，实在受不了了。

姜慧英耐心地：国安。我知道你和班长的感情。我也一直支持你寻找班长的父母，可是，我们该想的办法都想到了，长途电话也没少打，光信就写了上百封，也不是我们没有尽力?

刘国安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用坚毅的目光看着妻子：慧英，我想到天山去，为班长守墓，你同意吗?

姜慧英笑着爽快地答应：行啊，去为班长扫墓，这我能不同意嘛?

刘国安马上纠正：你听错了，不是扫墓，是守墓!

姜慧英马上收回笑脸：守墓?那要多长时间啊?

刘国安：也就三年吧。

姜慧英吃惊地：三年?这怎么能行，你走了，扔下我和孩子咋办?再说，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家里人也不能同意。

刘国安：他们的工作由我来做，主要是看你的意见：

姜慧英有些气恼：我肯定不会同意。再说你的身体已经被冻成残废了，去了也吃不消。

刘国安不容商量，态度坚决地：我的决心已定，不管你和家人怎么想。我都要去。

姜慧英气得哭了起来。

刘国安走到床前，看着熟睡的儿子，亲了亲他那稚嫩的脸蛋，深情地说：儿子，等你长大了，也一定要懂得感恩。你就原谅爸爸吧，我没有兑现承诺，我愧对我的班长，我的良心时刻在受到谴责，也许你长大后会理解爸爸的。在家要听妈妈的话，过几年爸爸就会回来陪你的。

姜慧英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刘国安把妻子搂在怀里，心情复杂地：慧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又担心我的身体，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只是你在家自己抚养孩子就要多受累了。

姜慧英扑到刘国安的怀里，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

突然间，姜慧英挣开身，擦了一把眼泪，果断地：国安，我也跟你一起去!(回忆完)

14刘国安家院内

一群哈萨克族装束的乡亲们陆续涌进来，走在前头的几个人已经挤进了屋内，后面的人进不去只好趴着玻璃窗子往里看。

一部分人围在院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村民甲：中央电视台的来采访，我们这里还是头一回呢。

村民乙：那不是中央台的著名主持人叶梅吗?我看她可比在电视里漂亮多了。

村民丙：真不知道，原来国安还是个名人呢。真没看出来。

村民丁：我早就说过，老刘这个人可不简单，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一般人谁能做到呀!他的事真是值得好好宣扬宣扬。

15烈士陵园

刘国安领着领导和电视台的一行人走进烈士陵园，大家顺着开出来的深深的雪道走进烈士墓地。

叶梅代表大家向赵林峰的墓碑敬献一抱白色的菊花。

刘国安点燃了一叠纸钱和一挂鞭炮，清脆的炸响打破了烈士陵园的寂静。

宣传部的领导拿着一瓶白酒分别祭洒在烈士的坟头。

大家站成一排向烈士纪念碑敬礼致。

刘国安画外音：班长，自治区宣传部的领导和中央台的记者都来看望你来了，你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全国。虽说英雄死后不留名，可是，如果你的事迹不被世人所知的话，我终生都会感到愧疚。

赵林峰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在倾听着一切。

16中央电视台演播室

背景墙上，用美术字体制作出的醒目的栏目名称：真情相约。

衣着朴素端庄的主持人叶梅刚一出场，观众席就响起热烈的掌声。

叶梅落落大方地面对镜头，用她那特有的声音开始了深情的开场白：讲述真情，感悟人生。亲爱的观众，欢迎大家收看“真情相约”节目。今天我们要讲述的故事，发生在新疆的天山深处。那里许多山峰终年覆盖冰雪，到了冬季大雪封山，那里的人甚至要过上几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在那里，孤独和寂寞就成了人们的伴侣。可是有这样一个人，他从热闹的城市辞去工作，带着妻子和孩子，千里迢迢去到那里，而且一呆就是25年，他说，因为这里有他深深的牵挂，有他曾经的承诺。现在，就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出今天的嘉宾。

身穿一身旧军装的刘国安走出来，他虽然头发已经斑白，看上去却精力充沛。他走到台前给大家鞠躬。

观众席里传出热烈鼓掌。

叶梅礼貌地做了个手势：这就是我们今天邀请的嘉宾、复员军人刘国安。

刘国安上前一步，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叶梅向旁边的沙发示意：您请坐。

刘国安在沙发上坐下来，由于场面隆重，他有些紧张和拘束。

叶梅：看来老刘还有点不适应，这样吧，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我们先来看一段我们从天山拍回来的风光短片，请看大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天山的风光。

连绵起伏的天山，山顶覆盖着积雪。显得巍峨壮观。

一只苍鹰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天山脚下，牧羊人赶着雪白的羊群在悠闲的放牧。

天山公路，弯弯曲曲，一辆辆客车和运货的卡车在公路上行进。

一组组优美恬静的镜头，构成一幅幅壮丽的天山风景画。

刘国安注视着屏幕上的画面。

突然，乌云密布，风雪交加。

整个大屏幕被飞雪覆盖。

17雪山(回忆)

弥漫的风雪中，赵林峰领着三个战士在艰难地前行。

王玉柱不慎掉进雪沟。

大家费尽力气将IT,柱拉上来。

彭晓刚顺手抓了一把雪塞进王玉柱的衣领里，王玉柱急忙抖搂掉，然后捧起一把雪，攥成团去追打彭晓刚。

大家开着玩笑，刘国安觉得很好玩，也加入进来。

赵林峰在一旁制止，提醒大家：好了，不用你们现在开心，有你们哭鼻子的时候。

大家继续在风雪中前行。

忽然，刘国安大喊：班长，你看。

赵林峰顺着刘国安手指的方向，隐约看到一个伫立的电话线杆。

赵林峰高兴地说：战友们，如果我们能和师部联系上，那我们就可以提前完成任务啦!

大家欢呼着朝山坡上的电线杆方向奔跑。

18电线杆旁

赵林峰背着电话机，抱着电话线杆往上爬，刚爬三四米就滑了下来。他整理一下衣着，又重新往上爬。爬了几米还是滑了下来。

王玉柱：班长，让我试试。

彭晓刚：还是让我来!

赵林峰：不行，还是换个招儿吧。

彭晓刚：咋办?

赵林峰：来，搭人梯。

赵林峰把电话机摘下来，交给刘国安：刘国安，你在最上面。王玉柱，你在旁边保护。

赵林峰扶着电线杆蹲下来，用命令的口气：副班长，上!

彭晓刚犹豫着：班长。还是让我在下面吧?

赵林峰不高兴：少I罗嗦，快点儿!

彭晓刚踩上班长的肩膀。

赵林峰：刘国安，爬上去!

刘国安在老兵的扶助下，踩着班长的后背，爬上副班长的肩膀，扶着电线杆直起身。

赵林峰在下面喊着口号：一、二、三，起!

赵林峰使劲憋口气，咬着牙拼力直起身，将肩上面的两个人托起来。

刘国安伸出手，刚刚够到电话线，他用左胳膊搂住电线杆，左手握住话机，右手将两个线卡分别夹到两根电话线上。然后，又用右手使劲摇起话机手柄。

赵林峰：听听，有没有声音?

刘国安放下手柄，拿起话筒，放到耳朵上，大声喊：喂!喂喂!

赵林峰焦急地：怎么样?

刘国安依旧对着话筒。拼命地喊：喂!喂喂!

赵林峰有些沉不住气：喂个屁!到底有没有声啊?

刘国安声嘶力竭地喊：喂!那边倒是说话呀!班长，还是没声啊!

赵林峰有些泄气：算了，下来吧。

赵林峰费力地蹲下来，肩上的两个人顺着班长的后背出溜下来。

刘国安惊恐地哭丧着脸，急得快要流出眼泪：班长，我没有完成任务。

赵林峰拍了拍刘国安的肩膀，摇头苦笑：看你这个熊样儿，这不能怪你，肯定是前面的电话线断了。

刘国安的手冻得通红，已经麻木了，双手使劲对搓。

赵林峰突然拉着刘国安蹲下来。双手捧起雪给刘国安搓手：快，你自己也使劲儿，一直到搓热为止。

刘国安不解：班长，这是干什么?

赵林峰不加解释，一直在不停地用雪给刘国安搓手：等你的手指头冻掉就晚了。怎么样。现在有点知觉没有?

刘国安点点头：嗯。

赵林峰：走，我们继续前进。

赵林峰带领三个战士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

夜色沉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19霄山

夜色中，赵林峰带领着三位战士在迷茫的雪地上行进。

赵林峰停下来，回头喊了一句：大家都累了，先歇一会儿，吃点东西。

几个人围坐下来，从挎包里拿出已经冻硬的馒头慢慢啃着。

彭晓刚拿起壶摇晃几下，仰头喝水。一滴水也没控出来。水壶的水已经全部冻成冰坨。

赵林峰看在眼里，命令到：把水壶都摘下来。

几个战士摘下水壶拿在手里，不解地看着班长。

赵林峰瞪着眼睛：都看我干什么。扔掉!

大家有些疑惑不解。感到恋恋不舍。

赵林峰语气和缓下来：扔掉吧，不能让它成为我们的负担。对了，把水壶带解下来，也许对我们有用处。

赵林峰说完，解下自己的壶带。拿起水壶在嘴上亲了一下，有些依依不舍，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水壶扔了出去。

水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雪地上，直接钻进雪里。

刘国安解完壶带，将水壶放在雪地上，用手慢慢地扒雪把水壶埋成一个雪堆：等完成任务了，我再回来找你喽。

赵林峰笑了：小刘，你还真是多愁善感。蛮有小资情调呢。

王玉柱纠正：我们小刘可是文化人呢，这叫人情味儿。

赵林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已经冻硬的馒头带头啃起来。

坐在一旁的彭晓刚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仔细地端详，这是一张四寸黑白的姑娘照片。

赵林峰看着刘国安：你怎么不吃?

刘国安手里捧着冰坨一样的馒头：太硬。咬不动。

赵林峰：不行，咬不动也得吃!

刘国安只好使劲用牙啃，冻硬的馒头皮上只留下几道深深的牙痕。

20山坡上

天色渐亮。

战士们艰难地在雪地上行走。

走在前面的赵林峰突然停住，给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大家都停了下来。只见他迅速从肩上摘下冲锋枪，跪姿向前方瞄准。

顺着枪口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只狼正坐在雪地上，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几个人，两只眼睛冒着凶恶的蓝光。

大家都紧张地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密切注视着前方。

赵林峰端着枪，透过准星瞄准狼的方向，与狼对峙着。

时间仿佛静止，战士们塑成雕像。

突然，那只狼站起来掉转身，夹着尾巴跑走了。

赵林峰用枪托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起身，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儿了。

几个战士随后都疲倦地瘫倒在雪地上。

刘国安：班长，你为什么不开枪?

赵林峰：听老兵说，遇到狼时轻易不要开枪，如果一枪打不死，它就会号叫招来一群狼。不行。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得赶快走。

彭晓刚和王玉柱相继站起来，只有刘国安躺在原地没动。

赵林峰：刘国安，快起来!

刘国安哀求地：班长，我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先走，让我再歇会儿吧。

赵林峰喊了起来：不行，快起来，在这儿等着喂狼啊!

刘国安：我真的不想走了。就把我放到这里吧。

赵林峰有些生气，上前轻轻踢了刘国安一脚：少费话，不想死就起来走。

赵林峰和王玉柱拽着刘国安的双手把他拉起来。一起往前走。

刘国安央求：让我再歇会儿，我真的走不动了。

赵林峰：不行，决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下，就是背我们也要把你背出雪山。

赵林峰将两个水壶带连接在一起，两头分别系在刘国安和自己的腰带上。站起来拉着刘国安向前走。

刘国安挣扎着：班长。放开我吧，让我自己走。

赵林峰：来，大家唱首歌吧，副班长，起个头。

彭晓刚振作一下，打了个手势：好，战友啊战友目标一致——走了。

大家一齐唱起《战友之歌》：

战友啊战友目标一致，

革命把我们凝聚在一起，

同训练同学习，

同劳动同休息。

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战士们踉踉跄跄在风雪中前行的背影。

断断续续地传来微弱的歌声：

战友啊战友，

为祖国的荣誉，

为人民的利益，

我们要并肩战斗夺取胜利，

夺取胜利!(回忆完)

21演播室

刘国安仍然陷入沉思。

叶梅试探着问：班长对你们总是这样严厉吧?

刘国安：其实，班长平时对我们很温和，批评我们的时候都很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也只能采取那种方式，否则也不会有我的今天了。

叶梅：后来。你们不顾家人的反对，一家三口都来到了新疆。

刘国安点点头：对。

叶梅：当时的条件非常艰苦，我们根据当时的情景制作一个短片，请放录像。

(录像)库勒村，深秋的村庄，草木枯黄，树叶凋零。

年轻的刘国安和姜慧英走进村庄，刘国安身上背着大行李包，姜慧英怀里抱着孩子，他们蓬头垢面的，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看上去就像逃荒人。

叶梅旁白：25年前深秋的一天，天山脚下的库勒村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他们跋山涉水，几经周折，就是为了寻找一对老人，同时也为了兑现自己的一个承诺。

墓地。赵林峰的墓碑前，刘国安和妻子在给班长扫墓。

刘国安抚摸着班长的墓碑，哽咽无语，泪如雨下。

刘国安画外音：我们先找到了烈士墓地，看到班长的墓碑，我就像看到了班长的身影。那一刻，我就决定就在旁边的村庄安个家，在这里陪伴着班长……(录像完)

叶梅：这是我们根据今天嘉宾的真实情况制作的短片。在这里，我们不能不提及老刘的妻子姜慧英，她开始坚决不同意，后来又全力支持丈夫的举动，20多年，风起雪落，树绿草黄，是她默默地陪伴在刘国安的身旁，奉献了自己整个的青春年华。今天我们把她也请到了现场。现在她就在你们中间。姜大姐。请您到台上来。

姜慧英走到台上，看上去她就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岁月的风霜过早地染白了她的头发，她不太自然地面向观众鞠躬致意。

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叶梅走上前，把姜慧英引领到嘉宾席就座。

叶梅：慧英大姐，刚才看了短片，当时的情景是这样吗?

姜慧英点点头：嗯，这只是开始，我根本没有想到后来会是那样艰苦，现在每回想起来都让人感到心酸……

22库勒村(录像)

刘国安和妻子在用铁锨挖房屋地基。

孩子在旁边哇哇啼哭，妻子跑过去呵护。

刘国安在用小推车运送砖石木料。

几位哈萨克族村民有的抱来塑料布，有的扛来木杆，过来帮助他们一起盖房。

姜慧英在几块大石头砌成的锅灶上做饭，烟熏火燎地把她呛得直掉眼泪。

刘国安和村民用石块和泥巴在垒筑简易房屋，用木杆和塑料布铺盖简易房顶。

姜慧英在招呼大家喝水。

姜慧英画外音：那时我们一无所有，真叫白手起家，住没住的，吃没吃的。多亏了当地的哈萨克族老乡，是他们给我们送吃的，拿穿的，帮助我们度

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期。(录像完)

23演播室

叶梅：说起吃的，我要问一下老刘，你说那次是班长把最后一个馒头给了你，才使你活下来，是这样吧?

刘国安：没错儿，这也是我最对不起班长的地方……

24山坡上(回忆)

四个战士气喘吁吁、连走带爬地走过来，他们都实在坚持不住了，倒在了雪地上。

彭晓刚：我不行了，实在坚持不了了。

王玉柱：我也是，真想就在这里睡一觉啊。

刘国安：要是能有点儿吃的就好了。

赵林峰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个馒头，举到大家面前：看，我们还有一个馒头，我们还有希望。

大家的眼睛一亮，不由得都盯住班长手里的馒头，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刘国安吃惊地看着班长。

刘国安画外音：我们平均每人五个馒头，不知班长什么时候节省下一个。我们都盯着这个救命的馒头，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谁吃了这个馒头就有可能活到最后。

赵林峰看着大家渴望的眼神：我们就剩最后一个馒头了，怎么分呢?

大家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赵林峰停顿片刻：我看这样吧，我和副班长都是预备党员，王玉柱是老兵，所以我提议，这最后一个馒头让刘国安吃，大家有意见吗?

彭晓刚点点头：我，没有意见。

王玉柱迟疑着：这个……这个……

赵林峰：这个什么，痛快点儿。

王玉柱：我服从班长的决定吧。

刘国安急了：我不同意，要吃就一起分着吃。

赵林峰：肯定大家都想吃，可就这一个馒头，一人一口，对谁都没用，只有一个人吃下，才可能活下去，好继续完成任务。

刘国安：班长，我不能一个人吃……

赵林峰：我现在代表组织，请大家举手表决!

赵林峰和彭晓刚两人一起举手，王，玉柱犹豫片刻也慢慢举起手，刘国安死死地攥着拳头，没有举起来。

赵林峰：三比一，就这样决定了!

刘国安：不，我反对!

赵林峰：刘国安同志，在平时，这个馒头算不了什么，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的体力都耗尽了，我们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人坚持到最后，否则无法完成任务。

刘国安：不，那就叫别人吃吧。

赵林峰：刘国安，你是不是军人?

刘国安：是!

赵林峰：把军训背一遍。

刘国安：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赵林峰：好，我现在以班长的身份命令你，把这个馒头吃下去!

赵林峰把馒头硬塞到刘国安的手里，然后转过身去。

彭晓刚也不忍心看，随后低下头。

王玉柱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刘国安，眼睛里充满责备的神情。

刘国安犹豫着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班长给的馒头，突然猛地将馒头塞进嘴里，两口就狼吞虎咽地把馒头吞进肚里。他咽下后慢慢抬起头，正看见赵林峰抓起大把的雪往自己的嘴里塞。

刘国安的目光转向王玉桂，王玉柱正愤怒地注视着他。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发疯一样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后悔不该吃下班长给的馒头。

王玉柱怒目圆瞪，大喊：你这个新兵蛋子，咋这么不懂事，给你个棒槌就当针(真)啊，班长让你吃你就全吃了，你知道吗，这是班长的那份儿馒头，他自己省下没舍得吃!

赵林峰：王玉柱，不要说了，在这关键时刻，不是正好派上用场了?

刘国安看着正在往嘴里塞雪吃的赵林峰，后悔不已，羞愧难当：班长，我错了。

赵林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你做得对，要保持好体力，最后完成任务也许就靠你了，山上还有上千名战友盼望我们送信，等待救援呢。

刘国安用手拍着自己的肚子，悔恨交加，边哭边说：班长，这可怎么办呀?

赵林峰站起身，挥一下手：好办，养足精神，走，咱们继续前进。(回忆完)

25演播室

刘国安在讲述：我们班长说过，只要能活着走出天山，就是幸运者。直到现在，我心里总是愧疚，如果不是我吃了那个馒头，班长就不会死，这都怪我，真不该……

叶梅：你也不用过分自责，不管这个馒头最后谁吃，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况且，你已经做到了。

刘国安：那也许今天坐在这里的就是班长了。

叶梅：那么，后来呢?

26雪山(回忆)

赵林峰的体力严重透支，实在坚持不住，他竭尽全力想站稳。可身体晃了几晃，终于还是倒下了。

刘国安画外音：没走多久。班长就坚持不住了……

跟在后面的刘国安扑了上去，抱起班长的身体。

王玉柱和彭晓刚也跑上前去，几个人语无伦次地大喊：班长——班长——你醒醒啊!

赵林峰苏醒过来，慢慢地睁开眼睛，艰难地说：你们要……坚决……完成任务。

大家异口同声坚定地回答：是!班长。

赵林峰深情地看着大家：我不行了，死后……就把我留在天山吧，让我的灵魂……守护着你们，继续……和你们并肩战斗……

赵林峰又昏死过去。

彭晓刚摇晃着班长的身体：班长!你不能死!

刘国安哭喊着：我们不能没有你啊，班长——

顷刻，赵林峰又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大家，嘴角现出一丝微笑。

刘国安攥着班长的手，破涕为笑：班长，你醒了!有什么想嘱咐的，你就说吧。

赵林峰乞求的眼神，有气无力：国安，你如果……有机会，到我老家……替我……看望一下我的父母……

刘国安使劲点点头：好，放心吧，班长。

赵林峰还想继续说什么，嘴唇翕动几下，但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最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战友们无助地任暴风雪在脸上肆虐，泪水在脸上结成冰，他们哭喊着、摇晃着班长渐渐僵硬的身体。

彭晓刚站起来，端着冲锋枪向天空鸣了三枪。

战友们撕心裂肺的喊声，在风雪的山谷间回荡：班长——班长——

刘国安画外音：无论怎样摇晃，任凭怎样呼喊，班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我们再也听不到他那熟悉的声音了

27雪山

大雪飘飘，群山默默，仿佛整个世界已经静止。

三位战友用手吃力地扒着雪。掩埋班长的尸体。

一个高大的用白雪堆砌的坟堆。

刘国安从怀里掏出自己心爱的钢笔，插在班长的坟上，心里默默地说：班长，到那边经常和我们通通信吧。

三位战友在班长的坟前站成一列，立正，脱帽，敬礼。

28雪山

刘国安画外音：班长牺牲了。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在副班长的带领下。继续在风雪中前行，不断透支着生命。

三个身影在风雪中踟蹰前行。(回忆完)

29演播室

大屏幕上的图像：

天山景色，蓝天白云，风光秀丽。

远山白雪皑皑，近处郁郁葱葱。

在半山腰上，盘山公路像一条金色的彩带，弯弯曲曲缠绕其间。

叶梅画外音：为修这条公路，1974年8月，解放军某部数万名筑路官兵开赴天山，浴血奋战10年，克服高寒缺氧、雪崩、泥石流等困难，成功穿越只有雄鹰才能飞过的天山山脉。10年里，仅

受伤或致残的官兵就有上万名，献出生命的官兵168名。在这条公路上，平均每2.8公里就守卫着一个军人的英灵。可以说，这是我们军人用青春和汗水筑就的举世闻名的交通大动脉，是军人用生命和鲜血凝结成的一条民族团结的纽带和桥梁。

大屏幕图像结束。

叶梅：让我们向所有参加天山筑路的军人致敬!

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刘国安站起身，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

叶梅：后来，由于饥饿、寒冷和过度疲劳，在离开班长几公里的地方，副班长也倒下了……是这样吧?

刘国安：是的，副班长的死。真的很遗憾，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30雷山峭壁(回忆)

彭晓刚在前面齐腰深的雪地上艰难地开路，一会儿跌倒，一会儿爬起来。

跟在后面的刘国安紧赶几步拉住彭晓刚：副班长，让我在前面走吧!

彭晓刚停下来，不停地咳嗽，突然咳出一口血痰，吐到雪地上。

刘国安吃惊地：副班长。你怎么了?

彭晓刚：小刘，没关系。要记住班长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完成任务。

刘国安点点头：是!

彭晓刚：我实在走不动了，恐怕……

彭晓刚没等说完就瘫倒在雪地上。

王玉柱从彭晓刚的肩上解下冲锋枪挎在自己的身上。

刘国安和王玉柱将副班长扶起来。

王玉柱：小刘，来，咱俩一起架着副班长。

两人一边一个，用臂膀架起副班长吃力地前行。

彭晓刚有气无力地说：放下我。别管我了，我只能给你们拖后腿。

王玉柱：副班长，我们决不会扔下你的。

几个人呼哧呼哧地向前移动。

彭晓刚：求求你俩，我叫你们一声……兄弟还不行吗?这样，我们谁也走不出去。

刘国安：不!副班长，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彭晓刚感动得热泪直流：谢谢，我的好兄弟。可是，我们是军人，别忘记我们在执行任务，关系到上千人的生命。

刘国安：班长不是常说，坚持就是胜利吗?

王玉柱：对，副班长，你一定要坚持啊。

彭晓刚：好吧，听你们的。这样，把我放下来，歇歇再走。

王玉柱气喘吁吁地说：那好吧，小刘，咱俩也缓口气。

两人轻轻把彭晓刚放下，然后分别瘫倒在雪地上。

彭晓刚趁着两人不注意，用尽全身力气，突然从雪地上向山坡下滚去。下面不远处就是悬崖。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让人猝不及防。

刘国安惊叫：副班长——

待王玉柱反应过来，结果已经无法挽回。

彭晓刚滚到悬崖边，稍一迟疑。然后毫不犹豫地滚下悬崖。

在迷茫的风雪中，周围依然那样宁静，仿佛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刘国安向悬崖边跑去，王玉柱在后面紧紧追上，一把将刘国安拽倒在地。两个人抱在一起恸哭……(回忆完)

31演播室

刘国安抽泣着，他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叶梅：回忆往往是痛苦的，副班长为了不拖累你们，他选择了放弃，也许正是他这样的选择，才保证了你们最后完成任务。

刘国安：后来我们才明白，副班长说得对，如果一起走，我们三个谁都走不出去。

叶梅：这时候，你们应该是坚持三天三夜了吧?

刘国安：对。

叶梅：在摄氏零下30多度的冰天雪地中，身体和意志是否已经达到了极限?

刘国安点点头：寒冷、饥饿、疲惫、恐惧，体力透支到极限，精神几乎垮掉，常人难以想象的悲痛，几乎摧垮了我们的意志。当时我们真想和副班长一起跳下去，真的，那样我们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叶梅：也许有人会问，你们是靠什么信念和意志支撑着走到最后的呢?

刘国安：说实话，人绝望的时候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我们俩相互鼓励。只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保证完成任务，保证完成任务!另外，我心里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要完成班长的嘱托。

叶梅；看来，现在大家最关心的，就是你们后来是怎样走出去的?

32雪山坡(回忆)

天气晴朗，风停雪住。

皑皑的雪峰显露出它伟岸的雄姿。

刘国安连拖带拉地拽着王玉柱，跌跌撞撞地向坡顶慢慢攀去。

王玉柱近乎绝望：小刘，放下我，你先走吧。

刘国安：不行，班长说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他们喘息着艰难地走到坡顶，疲惫地坐下来。

王玉柱：如果我要是坚持不了，就要由你单独完成任务了。

刘国安：不，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山坡下，远远望去，依稀可见几个牧民的毡房。

刘国安惊喜地：老兵，我们有救了!

王玉柱脸色铁青，躺在雪地上急促地喘着粗气。

刘国安站起身，挥动双手，拼命高喊：哎——哎——

尽管拼尽全力，但由于有气无力，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周围像死一样寂静。

刘国安瘫坐下来：老兵，我们一起往山下滚吧。

王玉柱点点头，可是他奄奄一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国安躺下来紧紧搂抱住王玉柱：来，我喊口令，一、二、三——

两人抱作一团，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翻身向山下滚去……(回忆完)

33演播室

叶梅倒吸一口凉气：哎呀，终于见到了一点胜利的曙光!

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刘国安：后来我们才知道，是一位路过的哈萨克族牧民老大爷救了我们，把我们弄到自己的毡房里，给我们饮奶茶，喂纳仁，很快就把我们送到附近的部队医院。

34部队医院病房(回忆l

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听不到一点声音，病房内显得格外寂静而温馨。

刘国安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面部没有一点儿表情。他的床边立着两个输液的吊瓶，身上还连着几个观察仪器，仪器的指示数字在不停地变换闪烁。

一个护士守护在病床旁边，仔细地观察着仪器和输液瓶。

刘国安的身体轻轻地动了动，他逐渐苏醒过来，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儿。

刘国安仍处在幻觉中，眼前还是那个雪白的世界，白雪茫茫，无边无际。他孤独地在天山上行走，环顾四周，看不见一个战友，他感到有些恐惧，在风雪中拼力大喊。

刘国安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班长……班长……

护士惊喜地喊道：啊，醒了!

护士急忙跑了出去。

刘国安逐渐恢复了意识，他好像还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好像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院长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院长走到刘国安的身边，攥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刘国安同志，你真坚强。首长让我代表部队的全体官兵感谢你。是你们冒着生命危险及时送来消息，部队迅速开展救援工作，山上被困的1500多名指战员无一伤亡。

刘国安脸上露出微笑，欣慰地点点头：老兵呢?

院长：他还好，就在旁边的病房。你不要惦记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养好伤……(回忆完)

35演播室

叶梅：刘国安同志由于身体严重冻伤，先后住了四年医院，现在大腿肌肉已经严重萎缩，被定为二等甲级伤残军人，在部队人了党，还荣立了个人三等功。

观众热烈鼓掌。

刘国安：部队党委为我们班长、副班长追记二等功，并追认他们为革命烈士。我想，大家的掌声更应该送给他们。

观众又一次热烈鼓掌。

叶梅：后来，老刘复员回到东北老家，不但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找到贤惠漂亮的妻子，就是我们的姜大姐。

姜慧英腼腆地笑了笑。

叶梅面对观众：别看大姐现在头发白了，脸上的皱纹多了，年轻的时候可是相当漂亮呢。我敢说，决不亚于现在影视剧里的女明星。

姜慧英有些不好意思，脸羞得通红：都老天巴地的了。

大屏幕上展示姜慧英年轻时的照片。

叶梅手指着大屏幕：看，这就是姜大姐年轻时的照片，大家说漂不漂亮啊?

台下观众鼓掌，一片喊声：漂亮——

叶梅：老刘，您真有福气，是怎么娶到这么好的媳妇的?

刘国安腼腆一笑，手挠头皮，看了看妻子：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人长得帅呗。

叶梅看看姜慧英：是这样吗，大姐?

姜慧英撇嘴：臭美吧，也不知害羞。

刘国安拉一拉自己的衣襟：那是玩笑，其实全靠这身军装了。

叶梅：这么简单?

刘国安：嗯，不信你问她。

姜慧英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我那时就羡慕当兵的，况且他还是个功臣。

叶梅：随着时间的推移，寻找班长的父母就成了他们夫妻心中惟一的牵挂，看望班长父母的思绪让他们寝食难安。这么多年，他们夫妇从来就没有停止对班长父母的寻找。

姜慧英：他多次到部队寻找，逢人就问，还到处写信，终于在2005年9月的一天，在一位武警军官那里打听到了老部队改编后的消息。

刘国安显得有些兴奋：得到这一消息，我赶紧跑到邻居家借电话，给武警交通总队打电话介绍情况，部队领导答应一定帮我找到班长的家庭地址。那天别提我有多高兴了……

36烈士陵园(回忆)

刘国安跌跌撞撞地跑到班长的墓碑前，跪倒在地，双手抚摸着墓碑，把脸贴在班长的名字上，悲喜交加，痛哭流涕。

刘国安哭诉：班长，对不起，我20多年的心愿就要实现了。我不会忘记您的嘱托，也时刻记得我的承诺，这次到了您的家乡，我一定会把您的英雄壮举向家人汇告，您不但是父母的骄傲，是家乡人的骄傲，更是军人的骄傲……班长，您放心吧，您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明天就和部队的同志到咱家乡去看望老人，我一定把两位老人接到新疆来，让他们在我这里安度晚年……

37乡村公路

安徽某地农村的乡间公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在快速行驶。

放眼望去，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葱绿的蔬菜，远处散落的村庄。

38面包车内

车内坐满了人，有武警部队的中尉、县民政局的孙科长、当地新闻单位的记者，他们在和刘国安亲切地交谈。

刘国安：孙科长。还有多远啊?

孙科长：快了，还有20多公里吧，下公路还要走一段土路。

中尉：老刘，你真像回家了一样，归心似箭啊!

刘国安：说实话，比我当兵时第一次探家还要激动。25年了，我在梦里都在苦苦寻找，一想到就要实现，嗨……

孙科长：实在难得啊，为了一个报答，为了一句承诺，让你付出了这么多。这深深的战友情，真是难能可贵啊!

刘国安沉思的脸。

叠印：

雪山上，赵林峰在前面艰难地开路

赵林峰用水壶带拉着刘国安前行

赵林峰躺在刘国安的怀里，鼓励他要坚持下去……

刘国安画外音：我满脑子都是班长在雪域高原上艰难跋涉的身影，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要是班长能和我一起回家该有多好。

39班长家院里

刘国安和车上的一行人，在当地村干部的引领下走进院里，班长的姐姐和弟弟迎了出来。

村长介绍：这是赵林峰的姐姐，这是他弟弟。

刘国安上前握住姐弟的手：姐姐、弟弟，我是赵班长的战友刘国安，你们可让我好找啊。

姐姐激动得掉了泪：谢谢，谢谢你还记得我弟弟。

刘国安热泪盈眶：对不起，大姐，我来晚了。

孙科长：走，进屋里说吧。

40班长家室内

这是典型的湖北农村的房舍，室内布置得很简陋，可以看出家里的生活并不富裕。

姐姐在哭诉：弟弟参军的第二年。父亲就得了重病，他回来探望过一次。可是回部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因为怕影响他的工作，家里通信就一直说很好，直到弟弟牺牲时，他也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

刘国安深感内疚：那母亲现在怎么样?

姐姐：原来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好，父亲去世，再加上弟弟牺牲，对她的精神打击太大，一下卧病不起。没过两年也去世了。直到死前，她还抱着弟弟的遗像，不停地念叨林峰的名字……弟弟生前就非常孝顺……

姐姐已经泣不成声。

刘国安看着班长挂在墙上的遗像，热泪纵横，深感内疚：班长，都怪我，都怪我啊，没能及时来看望老人家!

41班长父母的墓地

刘国安和班长的姐弟一起，在两位老人的墓前摆好祭品，点上三支香烛，他跪在墓碑前，洒下三杯白酒，他和姐弟一起点燃冥纸。

刘国安悲痛万分：爸爸、妈妈，班长没有回来，与他生死患难的战友——我就是你们的儿子。我来晚了，恳求你们能够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子。25年啊，这漫长的日子，我太思念你们了。但我没有想到，今天终于找到了家，可还是没有见到你们的面，这可叫我怎么向班长交代!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班长啊!

在场的人无不为这份深厚的战友情义感动落泪。

群山巍巍，碧水潺潺。

刘国安默默地站在班长父母的墓碑前，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心里暗暗发誓。

刘国安画外音：爸爸、妈妈，请你们二老不要牵挂，今生今世，我都会守在班长的身边，不会让班长孤寂，就是我死，也要和班长葬在一起，陪伴他到永远!(回忆完)

42演播室

叶梅：有人说，坚守承诺是支撑人性的基石。一个生者对死者的承诺，其实只是良心的自我约束，而他却放弃许多人生的梦想和美好，历尽艰辛兑现承诺更属难能可贵。刚才您说有一件事情对不起班长，却始终没有机会向他道歉，可以和大家说说吗?

刘国安表情变得凝重：其实，我剐开始对班长的印象并不好，他个儿不高，长得黑瘦黑瘦的，平时还不太愿意说话。可是，有一件事情让我对他彻底改变了看法……

43帐篷内(回忆)

刘国安正在火炉上烤馒头，馒头已经被烤得焦黄，他在美滋滋地享用。

刘国安画外音：大家可能不知道，天山海拔高，馒头蒸不熟，吃到嘴里直粘牙，所以我也跟老兵学了一手，烤馒头，吃起来特别香。那天正好轮到我值

日，可谁知道突然搞起紧急集合……

一阵紧急集合的哨音响过。

赵林峰从帐篷外跑进来，看到正在吃馒头的刘国安大声喊：刘国安，紧急集合了!

赵林峰说完转身跑出去。

刘国安慌乱地用嘴叼住馒头，赶紧抓起腰带，向外边跑边系，刚到帐篷门口。才意识到嘴里的馒头，他使劲咬了一大口，随后将剩下的一小半儿馒头顺手丢进帐篷门口的脏水桶里。

44帐篷外广场

值班排长已经开始整理队形，全连人员迅速列队整齐站好。

彭晓刚正在队列前指挥战士们齐声高唱《战友之歌》。

你来自边疆。

他来自内地。

我们都是人民的手弟。

战友啊战友。

这亲切的称呼，

这崇高的友谊，

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

钢铁集体!

刘国安慌忙跑进队列内，嘴里还边嚼边使劲吞咽着馒头。

连长在队列前讲话：同志们，营里要组织检查卫生。各班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不留任何死角。这次咱们连一定要扛上卫生红旗，大家有信心没有?

站成整齐队列的官兵异口同声：有!

连长：好，解散!

45帐篷内

赵林峰正在组织全班的战士整理内务。

被子方方正正叠得像豆腐块，床单拉得溜平，连地面也扫得没有一点灰尘，整理刚好完毕，营里的检查组就到了。

连长领着检查组的人员走进帐篷。自信满满地说：这是我们的尖刀班，随便检查，保证让你找不到扣分的地方。

检查组的同志拿着本子逐项检查打分，且赞不绝口，连长的脸上也是喜滋滋的。

忽然，检查组的一个成员指着角落里的脏水桶，大声喊道：组长，快来看。

大家都围拢过去，发现了丢弃在脏水桶里的半个馒头。

组长：连长，这个馒头可得扣分吧?

连长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46帐篷外

连长正在对一班战士训话：这决不是半个馒头的小事，问题的性质很严重，这是一种可耻的浪费行为。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说过，贪污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们不能容忍这种行为影响我们全连的荣誉。这是谁干的，站出来{

战士们一个个严肃的面孔。刘国安紧张得有些发抖。

连长气得脸色铁青：怎么?不敢承认啊。一班长!

赵林峰在队列里向前迅速跨出一步：到!

连长命令道：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我查出来，我要处分他!解散!

47帐篷内

战士们自动站成一排，默默地看着赵林峰。

赵林峰把脏水桶提到大家面前，用手捞起那小半个烤焦的馒头，用手使劲儿捏了捏，挤出脏水，仔细地瞧了瞧。然后举到大家面前，严肃地注视着大家。

战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赵林峰和刘国安的目光相对，刘国安紧张得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赵林峰咬了咬嘴唇：不用查了，这是我干的，一会儿我去向连长承认错误。

战士们惊诧不已，刘国安更是如释重负。

在战士们的注视下，赵林峰将馒头塞到嘴里，皱着眉头，囫囵嚼嚼咽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战友们，连长批评得对，我们大多都是从农村入伍的，更应该知道珍惜粮食，不能让我们的父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种出的粮食就这样糟践了。大家记住，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好不好?

战士们异口同声：好!

刘国安感动得热泪盈眶。(回忆完)

48演播室

刘国安泪流满面，停止讲述。

叶梅赶紧给刘国安递上一块面巾纸，刘国安拭去眼泪。

叶梅：班长知道是你扔的馒头吧?

刘国安点点头：他当然很清楚，他亲眼看到就我一个人在帐篷里烤馒头。

叶梅：这件事你一直没有机会向班长道歉?

刘国安：有，就是在那次执行任务的途中……

49风雪天山(回忆)

赵林峰带领三个战士在风雪中艰难地前行。

赵林峰停下来：大家累了，休息一下。

几个人瘫软地坐下来。

王玉柱躺在松软的雪地上：好舒服啊，真想美美地睡一觉。

赵林峰：来，我们大家靠拢点儿，谁也不许睡觉，否则会冻僵的。现在开始，我们每人讲一件曾经感动过自己，让自己最难忘的事儿。

大家沉默。

赵林峰：副班长，你先讲，给大家带个头。

彭晓刚有些难为情：也没啥好说的。

赵林峰：你别不好意思，这里面就你有对象，怎么搞上的，给新兵传授点儿经验，省得他们复员以后连对象都不会谈，一见女的就脸红。

刘国安好奇地看着副班长：对，就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玉柱：哈哈，要老实交代，你俩在一起亲没亲嘴儿。

大家一起大笑。

彭晓刚语气有些沉重：其实，我们很早就认识，我们住在一个村子，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

刘国安：这叫青梅竹马。

王玉柱抢过话茬：我看这叫早熟，从小学就开始物色对象，难怪你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总藏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偷偷写情书。

彭晓刚：我是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不断地给她写信。我妈妈身体不太‘好，有哮喘病，家务活儿几乎让我对象包了，无论是洗衣、喂猪、做饭，什么活都抢着干，弄得她家里人都对她有意见。等我复员回家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王玉柱：哎，你不要绕弯子，避重就轻，老实说，你俩拥抱没有，亲嘴没有?

彭晓刚：好好，其实我们那儿农村人都很封建，男女结婚之前连拉拉手都很少，不过我俩都念过书，还算开放一点。

刘国安：这么说，你们真的那个啦?

彭晓刚拍了刘国安的肩膀一下：新兵蛋子，知道什么，哪个啦?

刘国安：就是亲吻啊!

彭晓刚：还甩文词呢。还别说，前段回去探家，临别时她送我，走到没人的地方，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我，长时间不愿放手，很怕一撒手我就会飞走一样……

王玉柱：你们亲嘴啦!

彭晓刚默认地点点头。

大家都用一种惊异羡慕的目光看着他。

王玉柱：你们都说什么了?说没说那三个字?

彭晓刚：说了。

刘国安好奇地：咋说的?

彭晓刚：她说……她想我。我身上带着她的照片……

说着，彭晓刚从怀里掏出女朋友的照片，仔细看看，然后贴在脸上放了一会儿，接着把照片递给坐在旁边的SEt柱。

大家传看着照片，久久地沉默。

刘国安为了打破沉闷的局面：班长，我说一个最让我感动的事儿吧?

赵林峰笑着点点头：好啊!怎么，你也有一段浪漫史?

刘国安摇摇头：这件事埋在我心里好多天了，总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就是那次连里发生的馒头事件……

赵林峰打断他的话：先别讲了，我们休息差不多了，同志们，还是起来赶路吧!

赵林峰艰难地第一个站起身。

大家一个个不太情愿地从雪地上站起来……(回忆完)

50演播室

叶梅：其实班长是故意阻止不想让你说?

刘国安仿佛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对。可是，直到班长牺牲，我也没有

机会向他道歉，这也是我永远的遗憾。后来我才知道，为了扔馒头的事，班长让连长好一顿训，他始终咬定说是他扔的，替我扛下来了。更让我不安的是，这件事班长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从来没有指责过我一个字，这让我更加感到深深的愧疚。

叶梅：刘国安同志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一个庄严的承诺，那就是感恩和报答。他的事迹经过媒体在社会上传开以后，受到了广泛的赞扬，认为这就是一本形象的有关道德、理想、信仰的英雄主义教科书，但也有人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觉得这是“犯傻”。这个问题他的家人是怎么看的呢?我们把他的儿女也请到了现场，现在请他们到台上来。

刘爱疆和刘爱新走到台上，面对观众。

叶梅：这是儿子刘爱疆。

刘爱疆向观众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叶梅：这是女儿刘爱新。

刘爱新向大家鞠躬敬礼。

叶梅将刘爱疆兄妹请到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叶梅：哥哥爱疆，听说你当兵也是在你爸原来的老部队?

刘爱疆：是，原来是基建工程兵，现在改编为武警交通部队。

叶梅：听说你高中没毕业就当兵了，这是不是受你爸的影响?‘

刘爱疆：说来惭愧，其实我当兵是被我爸硬逼的。

叶梅有些吃惊，疑惑地看着刘国安：啊?不会吧?

刘国安点点头。

51刘国安家(回忆)

全家人正在召开家庭会议。

刘国安：今年征兵工作已经开始了，我想还是让爱疆当兵去吧，男孩子有了当兵的经历，一辈子不会感到遗憾。

刘爱疆低头沉默不语。

姜慧英：他明年高中才能毕业呢。孩子的将来怎么选择，我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

刘国安：爱疆，你是怎么想的，说说。

刘爱疆抬起头：爸爸，我不想当兵，我想毕业以后考大学。

刘国安：我看还是当兵好，

刘爱疆：当兵有什么好的，你当了几年兵。也没看当出什么名堂?不但把自己弄了一身残疾，还把我们都带到这偏僻的山沟，日子过得穷嗖嗖的。别人有好房子住，我们有吗?别人有钱花，我们有吗?这就是你当兵的结果。

刘国安气得满脸通红：你真是不懂事儿，怎么能这样说话!我看，你必须当兵去，不然你永远长不大!

刘爱疆也在赌气：我就不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刘国安：好哇，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刘爱疆：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真不明白。你天天守着那些死人的坟墓有啥用，是能给你带来金钱啊，还是能给你带来荣誉，知道别人背后怎么叫你吗?管你叫“大傻瓜”。真不知你到底图个啥。

刘国安气得浑身直抖：你……你……

只见他突然冲上前去，“啪”的一声照着刘爱疆的脸就是—记响亮的耳光。

刘爱疆捂着脸，眼睛里含着泪花，愤怒地喊道：你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说完，刘爱疆跑了出去。

刘国安愣愣地站在那里。(回忆完)

52演播室

叶梅：后来是怎么当的兵?后来家庭战争是怎么平息的?

刘爱疆：是父亲找到接兵的首长，把他的经历叙述一遍，把我当成了特招对象，尽管我耍了很多小心眼儿，还是顺利走成了。

叶梅：当兵后悔吗?

刘爱疆：当时是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就想和爸爸对着干。记得入伍爸爸送我离开家那天，军列开动以后，全车厢的新兵都哭了，就我没哭。

叶梅：是什么时候理解父亲的?

刘爱疆：当兵以后，我才逐渐理解了父亲，才理解父辈之间生死相依的战友之情。后来父亲又领我去了一次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我觉得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很伟大。

观众热烈鼓掌。

叶梅：爱新，你对父亲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刘爱新：也是父亲打我耳光。

叶梅：怎么，这不是家庭暴力吗。你父亲经常打你们吗?

刘爱新：不，从小到大，我爸就打我那一次。

叶梅：讲讲，让大家给评评理儿。

53刘国安家(回忆)

简陋的土屋里，刘国安夫妻正在给女儿准备午饭。

刘爱新从外面跑进来，高兴地和爸爸妈妈打招呼。

刘爱新画外音：也许我是女孩的缘故，其实我爸还是很娇惯我的。记得那是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中午放学回家吃饭……

刘国安心疼地用毛巾给女儿擦去脸上的汗水：新新，说你多少回了，不叫你跑得这样急，这样容易感冒的。

刘爱新通红乖巧的小脸满不在乎：爸，没事儿。

姜慧英：你爷俩儿还有完没完，再不吃，饭都凉了。

三个人坐下一起吃饭，刘国安用筷子夹起一个白面馒头放到刘爱新的眼前，接着又赶紧往她碗里夹菜。

刘爱新拿起馒头，刚要往嘴里放，忽然发现馒头上粘有一点黑东西。顺手把馒头皮扒掉，扔到地上。

刘国安看在眼里，突然变脸，大喊一声：新新，你干什么呢?

刘爱新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爸爸：我怎么了?

刘国安：怎么把馒头扔掉了?

刘爱新：那上面脏了。

刘国安：少废话，给我捡起来，不能这样糟蹋粮食。

刘爱新委屈地掉泪：我不。

刘国安急了：马上给我捡起来吃掉。

刘爱新倔强地看着爸爸。

刘国安发怒：你捡不检!

刘爱新也来了脾气，非但没捡，还用脚踢了一下：我就不!

刘国安气急败坏，上前给女儿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爱新双手捂住脸，号啕大哭。

姜慧英拉住刘国安，生气地指责：就这么点儿事，值得动手打孩子吗?

刘国安也觉得有些歉疚，蹲下身去，把馒头皮捡起来，站起来用嘴吹了两口，然后放到嘴里吃掉了。

刘爱新捂着被打肿的脸，哭着跑了出去。(回忆完)

54演播室

刘爱新：那次打得真狠，我的脸肿了好几天。记得我好长时间都没有和爸爸说话，我爸主动搭讪我也不理他。

叶梅：那后来是怎么和解的?

刘爱新：有一次，爸爸带我去了烈士墓地，详细地给我讲了他们在极其恶劣的气候里执行任务，是班长把最后一个馒头让给了他，否则他不会活到今天。那天我真被感动得掉泪了。

叶梅：你现在怎样评价自己的父亲?

刘爱新：就像我哥刚才说的，我觉得爸爸很伟大。前几天，我们班上德育课，老师要求每人讲一段感动自己的故事，我就把我爸的故事讲了，讲得很动情，连我自己都几次忍不住掉泪。老师和同学们都听入了神，下课后大家都不愿离开，围着问我，这故事是真的吗?没有人相信这事就发生在和平年代。我说绝对真实，以我的人格担保，但我没说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我爸。

叶梅：为什么不说呢?

刘爱新：我可能受我爸的影响，做人不愿张扬。我想，这个人是谁也许并不重要，关键是让大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金钱和物质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人间的真情。我为我爸的行为感到骄傲。

观众席传来热烈的掌声。

叶梅：现在问爸爸，你和老兵王玉柱有联系吗?

刘国安：他家远在广东。几年前，部队组织老兵重走天山路活动，我们见

过一次面，后来就是经常通通电话。

叶梅：想见他吗?

刘国安惊喜：想。他来了吗?太好了!

叶梅：我们的节目组赶到广东。专门邀请老兵王玉柱来参加我们的节目。但由于老王现在的身体不好，行动不便，无法来到节目现场，我们只好制作了一个短片，现在放给大家。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采访王玉柱的短片。

(录像)王玉柱家，叶梅在采访王玉柱。

王玉柱身穿一身旧军装，坐在床上，看得出他的行动有些不便。

王玉柱：刘国安说得一点没错，当时的经过就是那样。他也几次想到轻生，如果没有班长的那个馒头，也许他也没命了。我这纯属侥幸，这不，严重冻伤导致下肢萎缩，现在都无法走路。

叶梅：对你的战友刘国安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玉柱：国安，还记得歌词里唱的吗?战友啊战友亲如兄弟，我的好兄弟，真的好想你。前几天，他们拉我到副班长家去看了，他的父母都还好。就是比过去又苍老了许多。他们让我捎信给你，过年过节给晓刚多烧点儿纸钱，说新疆那地方冷，让他在那边多买点儿棉衣服穿，别冻着。

叶梅：您有什么心愿要表达吗?

王玉柱：我们是被新疆哈萨克一位牧民老大爷救下的，等我们把伤养好一些，再去找他时，不知他们又游牧到什么地方了。后来，我听说国安找到了这位老大爷，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后有机会能够见到他，向他跪谢，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叶梅：想和我们电视机前的观众说点什么?

王玉柱：我想说，我们国家现在安定团结，日益繁荣，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我们都要百倍珍惜啊，要珍视生命，要热爱生活。(录像结束)

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

刘国安眼含热泪，叶梅赶紧给他递上一张纸巾。

刘国安擦拭着眼泪：人年龄大了，总是好激动。看到老战友身体很好。我心里高兴啊。

叶梅面向观众：刚才，我们听了刘国安和他战友之间的故事，好多观众都感动得多次掉泪。我觉得，在刘国安同志的身上，折射出一种人性的光辉，折射出许多人生的哲理。他提醒我们，在我们享受幸福生活的时候，有多少人在为我们做出默默的牺牲。他教育我们，要懂得感恩并且要报答帮助过你的人，这样你的内心才能得到安宁。他昭示我们，人是要有一点给予和奉献精神的，那样才能寻找到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

叶梅微笑着站起身：谢谢!看来大家和我都有同感。现在，按照我们节目的惯例，最后还要采访几位观众。

观众席里沸腾了，大家争先恐后想要发言。

叶梅走向观众：好，大家不要急，女士优先，请工作人员把麦克送给中间那位大姐。

观众席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我想问问姜慧英，我们都是同龄人，你放弃优越的环境，伴随丈夫在天山为烈士守墓25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姜慧英拿起麦克：说实话，真的后悔过，还不只一次。我也是个女人，也曾经年轻过。哪个女人不喜欢金银首饰和漂亮服装，可是我一样都买不起，不瞒大家，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我甚至寻过死。可是，每次走进墓地，我的心灵就会经历一次震动和净化，因为每一个墓碑下面，都埋葬着一位烈士的英魂，他们都才20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我也为人父母，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孩子的父母该有多痛苦，虽然我们苦点儿累点儿，可我们毕竟儿女团圆，享受着天伦之乐，而那些牺牲的烈士们呢，他们得到了什么，只不过就是一块冰冷的石碑。不管别人说我多傻，但是我觉得值，我就是这么想的。

观众席中年妇女的声音：谢谢，我很佩服你，要向你学习。

观众热烈鼓掌。

叶梅面向争抢发言的观众：来吧，让前面这位小朋友发言。

观众席一位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我想……我想问问大姐姐，你上烈士墓地不害怕吗?

刘爱新接过话筒，微微一笑：小时候跟爸爸去墓地，确实怕过，总是拽着爸爸后面的衣襟。长大后，多次听爸爸讲他和战友之间的深情，慢慢地，我感觉那一块块墓碑都有了灵性，变成了活生生的战士，一个个英姿挺拔地站立在那里，守卫着祖国的边陲，他们现在都成了我们家庭不可缺少的成员，我每次见到都会感到格外亲切。

小女孩的声音：谢谢姐姐!

观众席再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叶梅指向观众席：给那位戴眼镜的大男孩。

观众席男孩的声音：我是“90后”的在校大学生，刚才听刘叔叔讲了他和战友们的故事，如果不是现场所见所闻，我决不会相信这会是真的，看来，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对父辈们了解得太少，你们身上有许多我们没有学到的东西。可是，我还有一点疑惑，为烈士守墓一年、三年可以，可一守就是25年，这得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勇气。我想问，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你。

刘国安拿过话筒：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图名呢，还是图钱。我就笑了，我说都不是，我就图内心的安宁。人嘛，是应该有良心的，要懂得知恩图报。如果当初不是班长把那个馒头让给我，今天坐在这里的就应该是班长的一家。一次生命的交换，让我内心留下永远的歉疚，我虽然无法用生命报答班长，可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却从来没有后悔。

55北京夜景

天安门广场，灯火辉煌。

人民英雄纪念碑巍然屹立。

长安街，车辆川流不息。

鸟巢和水立方在夜晚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刘国安画外音：现在，我们有多幸福啊，这次来北京是坐飞机来的，可是我们班长呢，别说坐飞机了，连见他都没见过。那些牺牲的战友们，没有看到我们祖国繁荣昌盛的今天，他们不更让人感到惋惜吗?我不会讲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就觉得在那里守墓是我应该做的，也没啥可宣扬的，真正值得宣扬的应该是长眠在墓地里我的班长和战友们，他们为祖国建设和民族团结献出了宝贵的青春和生命，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56演播室

刘国安在叙述：我现在坚守在那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当一个义务宣传员，向更多前去凭吊的人介绍烈士们的事迹，让英雄们的精神发扬光大，世代相传。

观众席里提问的大学生：今天真受教育，谢谢叔叔。

观众席的掌声更加热烈。

背景大屏幕上，播放着天山风光的画面，曲曲弯弯的公路伸向远方。

叶梅走到台前，向大屏幕做了个手势：这条平坦宽阔的天山公路，是筑路官兵们用青春和热血铸就的历史奇迹，刘国安和他战友之间的感人故事，这种道德的力量，在今天的喧嚣与浮躁之中更加震撼人心，也将伴随这条公路世代流传。他所守望的，不仅仅是班长给予的那份恩情，更是那段难忘而又激情燃烧的岁月。而在那样的岁月里。有多少人民的好儿女战斗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用奉献和牺牲建设着美丽的共和国，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亲爱的观众朋友，由于时间关系，今天就到这里，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们的节目!

刘国安一家都站起身来，叶梅站在他们一家人中间，一起向观众挥手致意。

观众席长时间地响着热烈的掌声。

叶梅亲切的声音：观众朋友们，再见!

屏幕上同时推出“再见”字样。

(剧终)

[作者简介]

傅博，原名付广佳，黑龙江省哈尔滨人，当过军人、银行职员、报社记者。现供职于中国农业发展银行黑龙江省分行，任副行长、高级政工师，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发表过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若干篇，作品多次在全国和省内获奖。曾创作多部电影文学剧本，其中电视文学剧本《播种希望的人》(上下集)由哈尔滨电视台1988年拍摄井播赦，电影文学剧本《岛城之恋》《叉海情天》分别发表于《电影文学》2008年第14期、2008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