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之形象解析

[摘要]从分析比较《呼啸山庄》和《红字》中的两个复仇者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可以看出，他们的复仇都源于爱人的背叛和人格、尊严的被践踏，虽然他们身上不乏一丝人性，但他们都如恶魔般对仇人进行报复，在毁灭他人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关键词]希斯克厉夫；奇灵渥斯；复仇；人性

1847年，英国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代表作《呼啸山庄》问世，几乎与此同时，1850年，美国作家纳撒尼尔·霍桑出版了其代表作《红字》。这两部同时代的浪漫主义作品在主题、人物塑造、情节构思等方面不无相似之处，而作品中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两个“复仇者”的形象尤其令人难忘。近年来，不少学者对他们进行了有益的研究，对他们的看法也是褒贬不一，但将两者联系起来作横向比较的研究还不多见。本文拟从两者的人生经历、情感变迁、悲剧根源等方面进行比较分析，以期对人物有全面的、更深层次的解读。

一

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在作者笔下都是丑陋甚至畸形的，他们以反面角色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令人望而生畏。《呼啸山庄》中的希斯克厉夫是一个被老恩萧从大街上捡来的孤儿，“黑得简直像从魔鬼那儿来的。”他的两只眼睛中间有两条纹路，浓眉毛“不在中间弓起来，却在中间低垂。”与希斯克厉夫相比，《红字》中的奇灵渥斯更加面目奇特。他身材矮小，“略带畸形”，“左肩比右肩稍高”，长期的苦读和研究使他苍老阴郁、面容枯槁。

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与生俱来的丑陋本无可厚非，但他们心中的仇恨扭曲了原有的人性，也进一步丑化了他们的形象。随着报复行动的深入，他们的面目变得愈发狰狞。在艾米莉和霍桑的笔下，他们可以说就是魔鬼的化身。复仇使希斯克厉夫“变成石头了”，前额“十分恶毒，笼罩着一层浓云”，眼睛“露出怪物的凶光”，让人联想起“食尸鬼”和“吸血鬼”。与希斯克厉夫一样，报复也使奇灵渥斯的皮肤愈发晦暗，身体愈发畸形，脸上显出“一种前所未见的丑陋和邪恶”，彻底变成了“魔鬼王国中的撒旦”。

事实上，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的丑陋外表正是他们扭曲灵魂的写照，奇灵渥斯的身体畸形更象征着他畸形的心态。在作品中，艾米莉和霍桑不仅塑造了两个阴暗的人物形象，还通过他们的名字给读者强烈的暗示。希斯克厉夫(Heatheliff)是由heath(石楠丛生的荒地)和cliff(悬崖)组合而成的，使人联想到冷漠、危机；奇灵渥斯(ChiUingworth)的名字更指出这个人物的内在本质(worth)是令人恐怖的(chilling)。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是作品中两个丑和恶的代表，他们一个狂野粗暴，一个沉静内敛，但他们的内心都是扭曲的，灵魂都是孤独的，任凭复仇的火焰泯灭了应有的良知和本性。

二

在《呼啸山庄》和《红字》中，仇恨是引起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报复行动的直接原因，那么，他们的恨缘何而起呢?

首先，他们都在情感上遭到重创，爱人的背叛使他们受到极大的伤害和刺激，也引起了他们无比的仇恨。《呼啸山庄》中的希斯克厉夫与凯瑟琳两小无猜、心心相印，正如凯瑟琳说的“不论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成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凯瑟琳的真情温暖了希斯克厉夫，也成为他忍受压迫和苦难的精神支柱。他们热烈地爱着对方，但虚荣心还是使凯瑟琳背弃了希斯克厉夫，接受了面貌清秀、出身上流的埃德加的求婚。希斯克厉夫的世界轰然倒塌，他愤而出走，3年后又回到呼啸山庄，对“仇人们”实施残忍、冷酷的报复。恋爱的失败，使希斯克厉夫从一个爱得发疯的恋人变成恨得发狂的复仇者，在与病重的凯瑟琳最后一次会面时，他肝肠寸断地叫道：“悲惨、耻辱和死亡以及上帝或撒旦所能给的一切打击和痛苦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爱害了我的人——可是害了你的人呢?我又怎么能够饶恕他?”当凯瑟琳最终死去，希斯克厉夫像“一头野兽被刀和矛刺得快死了”，爱情的幻灭使他彻底变成了恶魔，复仇成了他活着的惟一理由。

与希斯克厉夫相比，《红字》中的奇灵渥斯并没有经历刻骨铭心的爱情，他天生畸形、年老貌丑，为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拥有爱情和幸福，他埋头苦读，凭借超人的学识和优越的经济条件，娶到了年轻貌美的海丝特。可是，他赢得的是一纸婚约，而始终无法赢得海丝特的爱情。他原本打算和已到美洲的妻子开始新生活，途中却被印第安人掳走，等他历尽艰辛来到波士顿，看到的却是因犯通奸罪而当众受辱的海丝特。奇灵渥斯平静的外表难掩内心的痛苦和冲动，他和海丝特的结合虽然出于他追求家庭温暖和个体幸福的一己之私，但毕竟是一种爱，正如他自己说的：“我多盼望能点燃一炉火啊……这种天南海北人人都可以用来温暖自己的最朴素的福分，我也能够享有才是。于是。海丝特，我就把你装进了心窝，放进最深的地方，想用你给我的温暖来温暖你。”可是，妻子的背叛使他曾经期冀的“温暖、幸福”被击得粉碎，海丝特对情人的保护更是让他嫉妒、痛恨得发狂，他不能容忍妻子给他带来的耻辱，更无法原谅破坏他家庭的第三者，于是下定决心进行无情的报复。

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的仇恨不仅来自于被爱人的抛弃，还来自于人格和尊严的被践踏。作为无家可归的孤儿，希斯克厉夫的人格和尊严始终不能得到世俗的认可，来到呼啸山庄后，主人的儿子辛德雷对他充满敌意，经常折磨欺负他。老恩萧死后，辛德雷更加变本加厉，把他贬低到仆人的地位，强迫他辛苦地干活，还剥夺了他受教育的权利，这使他与凯瑟琳的差距越来越大，最后连凯瑟琳都认为嫁给他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希斯克厉夫的自尊受到极大的伤害。与希斯克厉夫不同，奇灵渥斯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较高的经济地位，但他生来丑陋畸形。必定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歧视和冷漠，他原本希望通过渊博的学识弥补身体的缺陷，希望从年轻美貌的妻子身上得到家庭的温暖，但妻子的背叛，使他作为丈夫的人格和尊严遭到无情的践踏，虽然他隐姓埋名，避免了遭遇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但他内心所受的伤害是巨大的，因而他对情敌的恨也是无以言表的。

三

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本来都是受害者，理应得到世人的同情，但他们把复仇作为后半生的全部目标，以令人不寒而栗的手段将痛苦和灾难施加给别人，变成了徒具人形的魔鬼，也因此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在复仇的过程中，他们毁灭了他人，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凯瑟琳的死带走了希斯克厉夫心中仅存的爱，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恨，他将这种仇恨发泄到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身上，甚至连他们的下一代都不放过。对自己独子的死也无动于衷……希斯克厉夫的复仇是残忍的，令人震惊和恐怖的。他恶毒地说：“我没有怜悯!我没有怜悯!虫子越扭动，我越想挤出它们的内脏!”，他的报复超出了应有的极限，把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变成了人间地狱。可是，复仇不能给希斯克厉夫带来丝毫心灵上的慰藉，他痛苦压抑、人格扭曲，时而精神失常，最终耗尽心力孤独地死去。

如果说希斯克厉夫的复仇是直接、粗鲁的，那么，奇灵渥斯的复仇就更加隐秘、工于心计。他迫使海丝特为他的身份保密，以医生和朋友的名义接近牧师丁梅斯代尔，像掘墓人从坟墓中掘宝一样一步步刺探、哄骗其吐露内心的秘密，然而他却“毫无怜悯之心”，全力以赴地解剖一颗充满痛苦的心灵并从中取乐，甚至还要对他正剖析并观察着的剧烈痛苦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他利用牧师的怯弱和负罪感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使丁梅斯代尔在自责和惶恐中心力交瘁，几近崩溃。奇灵渥斯不将牧师的秘密公开，决不是宽宏大量，而是蓄意使其和海丝特遭受更大的精神痛苦和折磨。他“变得只是出于极端的复仇的毒剂的永恒的驱使才活着了。”最终，丁梅斯代尔在死前坦白了罪行，获得了心灵的救赎，而奇灵渥斯也由于失去了复仇目标，耗尽了所有智力和精力而迅速地衰老、死去。

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都为了复仇而倾尽全力，为了伤害别人而不择手段，他们的人性由于恨而扭曲，面对别人的痛苦而毫无宽恕之心。在复仇的过程中，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并不能使自己的灵魂得到片刻安宁，他们是悲剧的制造者，也是悲剧的牺牲品。

四

虽然希斯克厉夫和奇灵渥斯的复仇暴露出他们人性中“恶”的一面，但他们并非天生的恶魔，纵然变成了冷酷残忍的复仇者，他们身上还是显现出一丝人性的亮色。只不过，他们本性中“善”的光辉被仇恨投上了浓黑的阴影。

作为被收留的孤儿，希斯克厉夫对老恩萧充满了感激和热爱，当这位“待他比亲儿子还要好”的养父去世，他和凯瑟琳放声大哭，“哭得令人心碎”；他冷漠无情，但对管家耐莉却始终充满信赖和尊敬；他曾发誓要用辛德雷对待他的方法来对待哈里顿，但当发现哈里顿和凯蒂相爱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青春的化身，从而停止了复仇的计划。在希斯克厉夫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善”终于战胜了“恶”。

而《红字》中的奇灵渥斯原本是一个“善良、真诚、正直，对爱情始终不渝的人”。一个勤奋平和的学者，技术高超的医生，“很少替自己打算”。他虽然痛恨海丝特的不贞。但又坦言：“是我先委屈了你，我把你含苞的青春同我这朽木错误地、不自然地嫁接在一起，从而断送了你……在你我之间，天平保持了相当的平衡。”奇灵渥斯对丁梅斯代尔残忍狠毒，但对其和海丝特的女儿珠儿却不乏爱怜。他不仅曾亲手救活了患病的珠儿，还在临终前把财产全部留给了她。奇灵渥斯的举动不能不说是一种心灵的忏悔和人性的复归。与希斯克厉夫的结局一样，

“善”和“宽恕”的力量最终取得了胜利。

《呼啸山庄》和《红字》中的两个复仇者虽然性格迥异。社会背景、人生经历不同，但他们的心路历程却惊人的相似。由于爱人的背叛，人格和尊严的丧失，他们走上了复仇的道路，不仅使自己变成了恶魔，也给别人带来了无穷的痛苦。然而，艾米莉和霍桑又赋予两者一丝人性。使得他们的形象更加丰满，让读者在批驳他们的同时又生出些许理解与同情。这也许正是这两个复仇者能够历经风雨、震撼读者心灵的魅力所在。

[作者简介]冉晓莉(1973—)，女，江苏镇江人，镇江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英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