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柏拉图经学五题
2009-04-13
●主持人话语:阅读古人经籍,面对的不仅是文本自身,更是由古人至今人构成的阅读传统,这个传统横亘在每一位读者面前。我们站在一条条阅读链的末端,翘首而望,真正的阅读必得进入其中,上下沉潜、寻根问源。阅读是一次由外到内的进入,走进由过往的伟大读者组成的共同体;阅读更是一场艰难备至的跋涉,不仅要跨越时代的距离以及思想的变迁,更需跨越区隔伟大与浅薄的自然天堑。
举例而言,阅读柏拉图,不仅要阅读柏拉图的作品,还要阅读柏拉图所阅读的作品(荷马和赫西俄德,前苏格拉底哲人以及悲剧、喜剧诗人)——因为没有伟大的阅读就没有伟大的写作,甚至阅读整个柏拉图的经学传统:从亚里士多德到西塞罗、普鲁塔克再到新柏拉图主义(普罗提诺、普罗克洛),中经中古伊斯兰传统(阿尔法拉比、阿威罗伊)和基督教传统(奥古斯丁),延至文艺复兴(斐齐诺),乃至现代哲人的解说以及启蒙以来的种种深渊和狂猛波澜,等等,倘能成就如此纵深广博的阅读,世之罕矣!“经如九曲珠,解者用心须有蚁穿之妙”,唯有虔心推循往圣之说才可能贴近经籍要旨,聆听到作者的千古教诲。毋宁说,阅读是一次上行,带领我们离开时代的狭小疆域,上升到古人的宽广智慧。
阅读是问学之始,没有良好的阅读,必然难有所成。悉心阅读古代经籍的伟大读者施特劳斯曾说:“怎样阅读就怎样写作。通常,细心的作者也是细心的读者,反之亦然……阅读先于写作;在写作之前,我们已经阅读;通过认真阅读好书——即最用心地阅读那些最用心地写下的书,我们学习认真写作。”施特劳斯告诫的是,不要急于搞创作,而要首先做个合格的阅读者。
何谓认真的阅读?首先是指阅读历代圣贤之书;其次涉及阅读的德性。在当下受现代及后现代主义侵蚀的时代,阅读游戏和写作游戏大行其道,人的灵魂进一步被拉向低处,认真的阅读和写作几近绝迹——看看德里达、福柯等人的“撕书式阅读”,不难感受此点。不少人欢呼,作者已经死亡,经典已被解构,妄图以己之虚妄破碎古人智慧。只有抛弃今人绝对优于古人的假设,我们才可能认真看待古人最用心写下的书。敬慕古人智慧,跟随那些伟大的读者认真地阅读,闲下来,静下来,慢下来,指头放慢一点,眼睛放尖一点,沿着他们曾走过的道路前行,我们就有望再次为灵魂开启一条上升之途。这就是阅读的德性。我们决不相信所谓比作者更好地理解作者这一妄论,我们坚持,只有如作者一样理解作者,才可能真正体悟作者的用心和意图。
阅读的艰难之处在于,“经说旧本明畅,至于误说,展转蒙蔽,其道迂歧,欲复大明,其事甚苦”。摆脱各种“误说”和“谬见”成了阅读的首要问题。因此,一个保险的做法是,从头至尾复述作品本身,而不是从某个现代“观念”或“理论”出发,如此才是良好阅读的开始。这里的五篇文章便是一次认真阅读的尝试,也是一次恢复阅读德性的努力。五位作者均参与了笔者主持的“汉译柏拉图注疏集”的工作,一人分治一经,在经典解读的功夫上都已有所历练。李致远的文章相当于一部现代柏拉图阅读简史,梳理了三种现代解读流派的基本特征和影响,有助于理解当代柏拉图学术源流和解释方向;黄群、郭振华、黄旭东的文章则各自阅读柏拉图的一部对话,三者的共同之处在于,关注柏拉图对话的文学形式和戏剧特征,从情节和论证两个方面来整体把握作品,通过重述作品来展现柏拉图的写作技艺和哲学教诲。彭磊的文章讨论柏拉图书简的真伪问题,但他所进行的与其说是真伪考证,毋宁说是通过比照古人今人阅读书简的不同情形,追溯书简真伪问题的由来,审辩对待柏拉图书简的应有态度。
柏拉图经学绵延千载,通贯古今,义理艰深。当前中国学界对柏拉图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我们的集体阅读只是一个开始——但愿是正确的开始,更纵深的阅读则有赖于学界的长久积累。
中图分类号:B502.23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504(2009)02-0006-21收稿日期:2008-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