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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眠里的一场蓝色流光

2009-04-10

同学 2009年3期
关键词:琴房苏北

我愿意与你同在,一起做一朵重开的花。

让那些不懂得想念的人,学会思念。

我愿意与你同在,为你随身带上枪支,

将那些不会适可而止的悲伤,一一枪决。

苏北遇见夏生的那个黄昏,像是一场无声的电影。

秋后的阳光明亮异常,温暖地从并不繁密的槐树枝桠间静静流泻下来,潮水般地涌进教室。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在为一道函数题做讲解,滔滔不绝的样子。底下的学生东倒西歪地横在课桌上,有的在看小说,有的趴在书上把脸扭到窗外,对着阳光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苏北就是在这片狼籍中拿出总是带在身边的蓝色日记本,打开用铅笔随意在上面涂鸦,画了一条通向大海的铁轨,然后在蓝色纸面上的右下角写下一两个字,流浪。收好日记本后,苏北一脸平静地抬头看向黑板,看见数学老师还是一副滔滔不绝的样子。

高中的老师是一定要拖堂的,所以在放学铃声响过的十分钟之后,讲台上的老师才终于把课本抱在胸前,宣布放学。学生们开始拖沓的将书桌上的课本一一放进抽屉里,还有一些被铃声吵醒的学生依旧趴在课桌上。苏北起身把桌上涂鸦过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墙角的废纸篓里,转身看见一张很清亮的脸出现在自己视界里。是一个女孩子,她站在门口,穿着一条蓝色土耳其裙子,搭配白的衬衣,散在背上的头发漆黑浓郁。在她看见苏北正好也在看自己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笑容,有着明朗的神色,她走过去看着苏北,对她说,我是新转来的学生,叫夏生,你好。这个对着苏北伸出手的女生在黄昏剪影里的画面咔嚓一声凝固了,不再改变。

很久以后,苏北在日记本里写到,和夏生的初次见面,像是很早之前就被排练好的情节,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笑容,不一样的名字。她说她叫夏生,夏天出生的女生。我想带她去流浪。

以前的苏北每天晚上都要一个人背一个大包包去上夜课,耳朵里塞着耳机一个人独自听很久的歌,那个时候没有谁在她身边,一个也没有。后来的苏北身边开始有了一个笑容明朗的女生,去上课的时候两个女生总要手拉着手,一个人一只耳机,从女生宿舍楼下的小路哼唱到教学楼,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会在门口买分量最足的大袋话梅。宿舍楼后面有一个小花园,每一次从那里穿过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很多情侣,发生在校园内的爱情故事,没有太多波澜却也甜蜜,接吻的时候脸上会露出幸福的笑容。有时候两个女生会偷偷拿出手机抓拍一些美好的镜头,放在相册里不删除。再后来,只坐两站公交就到家的夏生就向妈妈提议要搬到学校寄宿,说是要体验独立的生活,妈妈很快就同意了。然后,两个女生开始了形影不离的生活。

没有谁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苏北和夏生开始了这种生活,但是男生都知道要想和夏生出去身边必须带着苏北。只要苏北同意的事情夏生就不会有任何意见。

寒假的时候,苏北邀请夏生和她去溪沙镇外婆家住段时间,夏生自然没有异议。苏北告诉夏生那里有她的整个童年。她对夏生说,关于那个童年的记忆已经零碎,但是那些有过的画面的却依然深刻,在脑海里固执的不肯散去,只是隐约一个形状,看不清内容。是关于一个小男生的记忆,他住在外婆家隔壁,是一个寡言倔强的男生,独自上下学,却喜欢他家朝南的一面青灰色的墙壁,有时候看见他用小刀细心地刻一些东西在墙上,有时候也看他只是静静对着墙,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苏北就是在这个时候靠近他,也不说话,安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直到天边滚过来红色的晚霞才起身离开。

在第12天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他说,你喜欢什么,我来刻上去。

那时的天很蓝,阳光像是一抹明媚的流光迅速滑过天空,静静照在两个小孩的脸上。苏北笑了,我的名字,我喜欢它。

他转过头去看她,很认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北。

他刻得很认真,瘦小的手臂会伸得很长,手指在颤巍巍的一笔一笔地画着。写完的时候脸庞上会飞掠过一丝纯粹的微笑。他看着墙壁的名字,轻声跟着念出来,苏北。

他说,你是我的第一个观众,谢谢你,我会记得你。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走了,和父母回到了省城不再来镇上。小苏北站在那面墙下,看着上面的两个字,看了很久她才用了很小的声音说,可是我忘记问你的名字了。苏北蹲在那里,用手臂抱住膝盖,她埋头低声啜泣起来。小小的人,短短的一段故事,在所有人忘记它是如何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苏北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落寞的表情。夏生打开一大包话梅拿出一颗放进苏北的嘴里,她对苏北说,那这次你带我去把它们统统找回来好不好。夏生说出这句的时候眼角带着温暖的笑意,苏北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经过长途汽车6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抵达小镇,苏北拉着夏生的手挤下车的时候,看见一位双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等候台上,苏北放开夏生的手跑过去抱住老人,开心地叫了好几声外婆。夏生从后面追上来也亲切地喊老人外婆。笑容在老人的脸上开出了一朵花。在小镇上的第一个晚上,外婆坐在内堂的藤条椅上讲故事,两个女生围坐在老人身边很认真地听。炉子里蓝色火光在苏北眼眸里跳跃着,她看着外婆和夏生。心里突然有了幸福的感觉。

小镇的山顶上有一个很大的水库,那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一到黄昏就可以看见很多蝴蝶在苍茫的暮色里翩翩飞舞。人站在上面往下看去会以为那里有一大片云从山顶飘落下来滑进海底,这是苏北七岁那年无意中发现的奇景。苏北带着夏生爬到山顶上来,站在一块很高的岩石上指着水库上的蝴蝶告诉夏生那个小时候发现的秘密。她神色调皮地在夏生耳边说,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哦。夏生转过头去看她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夏生在那里为苏北照了一张相。只有苏北一个人的照片。那是夏生第一次看见苏北那样灿烂地去笑。

离开小镇的那天,外婆从箱底里拿出一个红色绣包,里面是两个用白银打造的长命锁,用红色绳子串起来交到苏北和夏生的手里。汽车拐进高速路段,苏北看着窗外飞扬的尘土在心底轻声说了一句再见。

那天,是苏北和夏生认识的第三个月。

高二上半学期的时候,画得一手好素描的夏生被选进文艺班,然后进入学生会成为文学社社长。夏生从此名声大震,成为了学校非常出众的女生。那个时候的夏生身边总是会围着很多人,但是她依旧喜欢和苏北站在一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早就习惯了苏北在我左侧的位置,如果哪天她走了,我的心也就空了。后来,她把这句话写在纸上,放学的时候亲自拿给苏北看。再后来她们之间有了写信的习惯,两个人共用一个日记本。苏北虽然还留在原来的班级,但是她的作文写得很好,多次被选入校刊,因此也得了才女的称号。一次在市内举办的大赛中获得二等奖,她写的是关于友情的题材,题目叫作《并蒂莲,重开的花》。夏生看得出来里面写的是她和她的小故事,周末的时候她把那篇小文章剪贴到自己的日记本上。

后来苏北遇见了一场不该有的遇见。遇见林易的时候是在阳光充沛的夏天,没有任何征兆,这对于苏北来说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尽管,尽管一切看起来与她没有太多关系。

并不久远的事情。学校后面有一个琴房,因为已经有了新音乐教室的缘故,很多学生和老师已经都不再去那里了。曾经一度喧闹的地方就这样被搁置下来。屋子砖红色的平顶上有三两成堆的鸽子,灰白的墙壁因长久的被雨水冲刷已经开始班驳,有很多绿色的藤条从上面蔓延下来。空荡荡的大教室,没有窗帘,成排的破旧的桌椅,和最前方一台布满灰尘的钢琴。苏北就是在那里遇见林易的。是因为早上迟到的关系,傍晚放学苏北被独自留下来打扫教室。有很多低年级的学生在学校打篮球不肯回家,来来回回在夕阳剪影里跳跃奔跑,迅速织在天边的暮色笼罩整个校园,突然之间苏北有了在学校里走走的念头。她发了信息要夏生先去食堂。

绕到学校后面,被一阵琴声唤住了脚步。打开了那扇剥落了漆色的门,苏北的脸在漫天飞舞的灰尘里有了真切的动容。就这样,她第一次看见了同在一个学校里上学下学并时时错过的林易,他坐在钢琴前,有细碎的阳光满满洒在那里,略微有些长的头发挡出了他的眼睛,他的手指很长,节骨分明,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有着好看的姿势。风从大开着的窗子吹进来,放在琴面上的五线曲谱错乱的翻飞。苏北站在门边上看着这个在阳光底下穿着黑色衬衫的少年,心里开出了大朵大朵纯白的花。

林易是苏北见过弹钢琴时姿态最好看的男生。她站在教室门口,闭上眼睛,安静聆听。一曲终,苏北睁开眼睛发现他正好看着自己。她微微地向他点头,他回她一个微笑。

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故事里的那般美好,互相通姓名和联系电话,然后熟知,看电影,恋爱。没有,这些美好的情节都没有发生在苏北身上。那天,男生只是在礼貌的微笑之后走出琴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而苏北则走过去坐在那架钢琴前,轻轻抚摩上面的黑白键,直到夏生打来电话才离开。

因为父母都在西藏的一个贫穷部落进行支教,每个月并没有太多的生活费用给苏北,所以上高二的苏北决定自己有必要到外面找一份兼职。经过同学的介绍,她去一个西饼店当服务生。每天6点放学后赶过去帮忙,不再和夏生一起上自习,两个人从此有了认识以来第一次分离。是做计时工,一个小时5元钱,所以为了多挣一点,每天晚上苏北都要忙到11点才回学校。往往在等她收拾完一切后夏生已经在上铺睡着了。两个人开始说很少的话,但还是依旧通信。夏生在信中写到,苏北,我想有一天我会独立起来不再依靠你,换作你来依靠我。苏北看着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涌进很多感动。

周末的时候学校举行观看露天电影,全体学生都要各自搬椅子到大操场上观看。是8点钟才开场,苏北决定先去店里打两个小时的工。在赶回学校的时候苏北看见自己的大包包里还留着上个星期一起和夏生买的话梅,她想或许真的应该和夏生好好说说话了。赶到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播映了,苏北一边猫着腰一边寻找夏生。

这里,苏北。夏生在后面的位置向她打招呼,前面还有一张空椅子,是苏北的。她笑着小跑过去有些矫情地抬手去打夏生,她说,我以为你没给我拿椅子呢。夏生笑了起来说,怎么会,再说还有人帮我呢。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夏生转过头去看临班的男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苏北也跟着转过头去,紧跟着看见一张同样在黑暗中微笑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苏北的表情有了几秒钟的呆愣,很快地她从包里掏出一大袋话梅塞进夏生手里,她笑出了声音说,原来已经有护花使者了,那我正好可以继续去忙了。苏北朝他们两个人摆摆手说,再见。苏北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学校,从小食店到网球场,直到跑到广场上才停下来,她双手抵在膝盖上拼命的喘气,有温暖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后来干脆蹲下来抱住自己埋头哭泣。残存在她脑海里的画面是一样的,一样的微笑弧度,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男生,所以在夏生身边的男生就是那个在琴房里的男生。

那些错过的故事是在同学的描述里得知的。林易也在文艺班,会写很多好的诗歌,会画油画,也会弹钢琴,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男生。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技校的几个男生开始来骚扰夏生,所以作为同桌的林易充当起了护花角色,故事也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一点一点滋长,然后破土发芽,一切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发展下来。这都是苏北不知道的情节。也是曾经在她心底幻想过的情节全部发生在了夏生身上,与自己无关。但是那个时候的苏北依旧会和夏生在一起。只是身边多了一个林易。更确切地说林易是为了夏生而存在的。与苏北无关。每次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走在夏生的左边。而苏北则站在夏生的右边。夏生走在中间,左右各挽着一个。在所有人眼里,林易是一个沉默的男生,脸上总是带着谦和的笑容,对待同学的态度是温和的,像是45℃的温水,不烫手,却也不冷。但是和夏生在一起的时候,他却颠覆了所有,会经常灿烂地扬起嘴角笑,转过脸去看夏生的时候眼睛里都会带着阳光一样的明媚,也会很自然地去牵夏生的手。这都是苏北站在右边看到过的细节。每一次,苏北也会微笑着去看他们,然后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渐渐模糊成一片。她害怕自己会被那片明媚的潮水淹没,逃脱不了。

或许,林易是记得苏北的。当然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猜测。因为林易从来没有提过琴房的事情。也或者,林易是怕夏生误会什么。总之。后来苏北去琴房的时候就没再见过林易。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夏生和林易出去约会的时候,苏北就会琴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慢慢地放在琴键上,一一抚摩过去。很多时候苏北也会趴在黑白琴键上睡过去。梦里面林易依旧和夏生手牵手站在一起,她从他们面前走过,带着微笑,她在想就这样走过就算了,可是像是有一条线一直从后面拖住她,她的脚步不断加快,可还是没能走出夏生和林易的世界。

或许等到下一个天亮,这些纠缠的情感就会消失吧。只要我不说出口,夏生就会一直幸福下去。苏北把这些话记在自己的日记里,第一次没有交给夏生看,也是从这一次开始她们不再通信。是苏北先放弃的。

在夏生生日的前一个星期,苏北回到了溪沙镇,这一次是独自离开,并没有向谁告别。是前天晚上,回到宿舍后夏生已在上铺睡着了,她留了一张字条给苏北,压在字条上面的是已经断裂的长命锁。她写道,苏北,每次想你的时候都会摸摸脖子上的长命锁,如今它断了,我的心也空了。我和你是不是已经走散了,每次等你却又等不到,我很害怕你会离开我,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流浪。所以苏北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晚安亲爱的。你的夏生。苏北握着断成两半的长命锁,眼睛潮湿了,她决定独自一人回到小镇是请外婆再找人打一个一样的银锁,当作礼物送给她。

这样,夏生应该会很开心吧。苏北站在山顶上望着水库上翩然起舞的蝴蝶,这样想着。

果然如传说中的美丽。身后突然响一个熟悉的声音,苏北转过身去,在阳光和蝶影交织的视界里她看到一张脸。额头,眉眼,45度温和的微笑嘴角。他是林易。

苏北张了张嘴,已经迫切问出口的话却又被咽进胸膛里,转换成了,你来了。望去,看见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用红丝线穿着的半个银锁。苏北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另半个锁内心一片明了,于是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毕竟两个人都是爱着夏生的,同时都想把最值得最美好的东西送给自己所爱的人,所以无论经历千辛还是万苦都会去做。比如,她和林易。

林易告诉苏北小时候曾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提议一起去老宅院看看。林易告诉她那里有一面朝南的墙,青灰色的,小时候他喜欢在那里刻些东西,因为他没有玩伴。一路上他还给苏北讲了一些小笑话,苏北听了静静地微笑,她没有抬眼去看他的脸。那时的苏北其实想告诉他,他说错了,因为自己曾经是他口中亲口承认过的第一个观众。只是他忘记了。

那一次的生日,当夏生看见苏北和林易两个人同时拿出的长命锁开心得哭了。她快乐地抱住苏北说,苏北苏北,我真爱你。她转身也抱住林易,她说,林易,我爱你。脸上的幸福神情不禁也感染了苏北,她笑着离开了,留下两个幸福的孩子。

当冬天里的寒流南下的时候,学校把那间破旧的琴房拆了。那天,苏北独自一人又去了那里,她站在高高的空地上看着轰然倒塌的琴房。突如其来地,漫天风沙里,有什么东西潮湿了她的眼睛。

她在心里悄声说,再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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