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爱到脚指头，１３年坚守唤醒沉睡爱妻

关　捷

据传，这世上存在一种极具灵性的“同林鸟”，一雌一雄极是恩爱，平时形影不离，互帮互扶，若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立即撞树而殁。当得起夫妻鸟之称。在辽宁沈阳，面对被砸成植物人的妻子，大义丈夫13年不离不弃，谱写了一曲现代版本的“夫妻鸟”传说……

2008年12月6日，在沈阳市北郊朱尔屯，一个废弃的工棚里，张奎和他的病妻吕凤双住在里面。外面大雪飘飞，屋里却温暖如春。

张奎指着妻子对记者说：“你看她这眼神，我13年没见了，这是她醒来我才见到的。我没有白费劲儿，老天爷可怜我，把我的媳妇还给我了。13年了，她身上的肌肉没有一块萎缩的，我每天左边敲200下，右边敲200下。最重要的是，我咬她的脚，咬了10年呀！她醒来时，我去告诉医生，人家都不信，说是我的错觉……”

新婚夜的誓言：好好待你一辈子

1979年春，张奎作为最后一批回城的知青，被分配到沈阳陶瓷厂做工人。这一年，他25岁，本来已是谈对象的年龄，可他不敢想这件事，因为手里一分钱也没有，继父也对他说：“小子，要娶媳妇自己想办法，我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张奎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可是，工友们非常热情，大家一个接一个地给张奎介绍对象，姑娘们看了张奎，大都很满意，因为他相貌堂堂，言谈举止都流露出善良和正派。可是，一谈到家庭经济状况，就纷纷逃跑了。工友们的热情不减，继续给他介绍，这一天，他们把21岁的吕凤双领来了。张奎一见面，心马上就凉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能跟我吗？”他哪里想到吕凤双一听他如实地讲了自己的实情，大眼睛里立即闪出热情来，她说：“小张，我就欣赏你的实在，不撒谎。穷怕什么？我们将来自己挣。再说，穷也不怨你呀，你下乡那么多年，哪有挣钱的机会？”

就这样，两人谈起了朋友，张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甜蜜。可是，吕凤双的父母不同意。吕凤双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他们反对也没用。”交往快半年，春节到了，张奎说：“我想去看望你父母，可他们要是不让我进门怎么办？”吕凤双看了看憨厚的男友，说出一番让张奎至今刻骨铭心的话：“你听好，张奎，如果我父母给你一点脸子看，你转身就走。然后，我也跟你走，从此再不回家。”

到了吕家，出乎张奎意料，他受到了热烈欢迎。吕凤双的父亲说：“凤双天天跟我说起你，现在看来，你果然不差。”吕母看着高大健壮的张奎喜不自禁，说：“困难点不怕，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过完年选个日子就结婚吧。”张奎听了，心里一阵阵发热。

1980年6月2日，是他们结婚的大喜日子。在这之前，张奎一直愁眉不展，家里除了一间空房子，连买一件新内裤的钱也没有。吕凤双说：“你别愁，啥也不用你管。”到了结婚那天，吕凤双像变魔术一样，把他们的新家变了出来。那个年代结婚应该有的，一样也不少。

在洞房里，张奎对吕凤双发出婚誓：“我这个穷小子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媳妇，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凤双，我会好好待你一辈子。”

张奎能干，吕凤双会持家，两人婚后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不久，他们有了儿子。陶瓷厂效益的日益滑坡，张奎便自己搞了一个排油烟机厂，产品很快风行沈阳，并且辐射全东北……到1995年的时候，他赚了50多万元。事业家庭双丰收，这日子越过越滋润。

1995年4月12日，吕凤双早晨5点就上班去了。两小时后，正在家休息的张奎突然听到猛烈的敲门声。他开门一看，是妻子的同事。来人喘着粗气说：“张大哥，大嫂出事了！”张奎披上衣服就往外跑。到了工厂一看，妻子满头鲜血昏死在地上，人们告诉他：是升降机掉下来，砸中了吕凤双的头部。

救护车把吕凤双送到医院。医生说她脑子里有淤血，需要做开颅手术。11个小时后，医生走出手术室，说：“没希望了，准备后事吧。”张奎不相信心爱的妻子会死，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拉着吕凤双的手不放。晚间，值班医生查房时，挨个儿病床都看，唯独不看吕凤双。张奎觉得奇怪，央求道：“大夫，给我们看看吧？”医生说：“不用看，赶紧准备后事吧。”第二天早晨，主治医生看见张奎，惊异地问：“你咋还不走，患者呢？”“大夫，她还活着，在那儿躺着呢。”医生点点头，丢给他一个黑色气囊，说：“到最后的时候，给她做人工呼吸吧。”可吕凤双的生命力极顽强，到了中午，仍然没有到医生说的“最后时候”，而这期间一滴消炎药、一滴血都没给她输。

张奎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冲进医生办公室，质问道：“为什么手术后不给我们打消炎药不给我们输血？”医生冷冷地回答：“因为她没有抢救价值！”张奎拎起一个凳子就砸了过去，大骂道：“你是什么医生啊？没有价值就眼看她死？”主任见状，摆摆手对那个医生说：“给她开点消炎药吧。”医生对张奎说：“这药水用上了可就不能撤了，一撤她就得死。”张奎说：“那我就永远不撤！”

由于张奎砸的这一板凳，医生终于开始对吕凤双进行进一步的治疗。吕凤双没有立即死，但医生断言，她将永远也醒不过来，而且很可能在两个小时内死去。张奎红着眼睛对医生吼道：“我不信！”吕凤双在这家医院奇迹般地活了一个多月。除了治疗外，张奎每天还要在吕凤双身上进行数百次的按摩，左边200下，右边200下，前边200下，后边200下。他只要有空，手就要放在妻子身上。辽西一位市委书记的母亲也住在那个病房，住了一个月，身上长满了褥疮。其女儿问张奎：“大哥，你是什么招儿，你媳妇身上怎么一块褥疮也不长？“张奎说：“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没完没了地敲打，没完没了地洗澡。”

求医路上，他曾想把妻子丢下

医院里的费用太高，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方案，张奎决定带妻子回家。临行前，医生告诉他：“从现在起，病人就不会出汗了，她的体温调节中枢出现障碍。出院后，你要凭感觉保持她的恒温，要24小时监控，你能做到吗？”张奎说：“我做得到！”

从医院回到家的那天，张奎向家人宣布：生意不做了。他把15岁的儿子送到朋友家，请他们代养，自己全身心地照顾妻子。

吕凤双不会说话，不会动，连眼睛也不睁。为了唤醒妻子，张奎想了很多办法，他给妻子唱歌、讲故事，他掐她、挠痒痒，可妻子木头一样躺着，一点回应也没有。

好多亲友，包括吕凤双的家人都曾劝张奎放弃。大哥大嫂也对他说：“你的心大伙儿都看见了，可再这样下去，人财两空呀。”张奎说：“钱我没给别人花，她是我媳妇，是我儿子的妈，我不管谁管？你们还记得当初她是怎么对我的吗？我现在丢下她不管，我还是人吗？”哥哥嫂嫂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一年过去了，吕凤双还是一动不动。有一天早晨，张奎坚持不住了。当时，张奎看着吕凤双，如同看一个陌生人，那一刻，他想到了放弃。可是，怎么放弃呢？这个念头刚一闪出，他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质问自己：“张奎你是人吗？当初人家是怎么跟了你这个穷小子的？你在洞房里又是怎么向人家发的誓……”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早晨一起来就大喊几句“凤双”，然后，向妻子报告国内外的新闻，他一边讲，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一个人讲，也只有他一个人听。有一天，他终于发火了：“凤双，你倒用心听听呀，哥都要累死了……”发完火，他又心疼了，搂着妻子说：“好妹妹，别生气，哥太性急了。哥知道这些年你太累了，又要照顾我又要带孩子，所以你现在总是睡不够，你睡吧！”

两年过去了，妻子的双眼依然紧闭着。张奎听说南京有家能治植物人的医院，他决定去一趟。他雇了一位工友，两人抬着吕凤双上了火车。吕凤双睡在卧铺上，两人来到车厢连接处的过道抽烟。抽着抽着，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张奎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还没等他开口，对方说话了：“老张，你熬到啥时是个头呀？咱俩现在下车，谁也不知道，回家就说丢了……”张奎的心动了一下，列车正在减速，他看了一眼，是一个南方小站。列车员开门了，那个工友要拉他下车。

就在张奎的脚步离开车厢的一刹那，他猛地挣脱工友，拼命往车里跑。他一边跑，一边哭着打自己的头说：“我不能这样，她是我媳妇，是我孩子的妈。我扔了她，没法向我的良心交待，没法向人家的父母交待，没法向我的儿子交待。我那样做，就是个畜生！”工友愣了，连忙过来扶住他，劝道：“张哥，你别哭了，是我不对，我是畜生，行不？你别哭了。”

就这样，两人挨着吕凤双坐了下来。张奎给工友讲起了他和吕凤双的爱情：“我那时刚从农村回来，穷，谁也不跟我，你嫂子心甘情愿嫁给我。他们全家都反对，她以离家出走威胁她的父母，后来她的家人都被她一一说服了。她对我是真好呀，我出差在外，她每天炒菜都要给我留两盘，一直留到我回来。我问她，这不都留坏了吗？她说：‘菜放在桌子上，就像你陪我们娘俩吃饭一样，我心里安生。兄弟，你说，这样的媳妇我能扔了吗？”

10年坚持：咬趾唤醒爱妻

南京的医院也治不好吕凤双的病。张奎又把妻子背了回来。这时候，已经是1998年了。他的工厂已经停下三年了，所有的积畜也花得差不多了。家里人劝他说：“雇个人照料她吧，你还要出去做生意呀，眼看着要坐吃山空了。”张奎说：“雇人我不放心，她热一点不行，冷一点也不行，谁也掌握不了她的动向，只有我知道怎么照顾她。我已经习惯了，不论我睡得多沉，只要她稍稍一动，是热了，或是冷了，我马上就能醒。你们啥也别说，我的钱快花光了，都给我准备钱，一旦急需，就拿出来。将来她好了，我再挣钱还你们……”

医生曾判定吕凤双术后两个月就会死去，到1998年，她已经在张奎的照料下活了3年。

在护理吕凤双这个特殊病人上，张奎摸索出了一整套独特的方法。为了激活妻子的神经，他买来苦胆、大料、麻油、辣椒粉，用这些东西轮番往吕凤双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涂抹，嘴唇、眼睑、腋下、手指缝、脚心……有的地方抹上去像抹在木头上一样，有的地方抹上去，妻子会轻轻抽动一下，那时，他就高兴地大喊大叫。

有一天，张奎把辣椒粉抹到了妻子的右脚趾上。起初，吕凤双没有什么反应，他就抱着那只脚看书。正看得入迷，突然，吕凤双的右脚动了一下。张奎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只见妻子右脚的大脚指头又动了一下。他激动不已，马上用牙去咬那个脚指头，又动了。张奎一拍脑袋：“我咋没想到呢，脚是人身上神经最活跃的地方呀。”从那天开始，他只要闲下来，就咬妻子的10个脚指头。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

在这个过程中，有的脚指头不动，有3个脚指头，只要他一咬，就动起来。张奎兴奋地跑到医院，把这些变化跟医生说了，医生听了哈哈大笑，说：“那你就接着咬吧。”张奎就接着咬，妻子的10个脚指头让他咬得青一块紫一块。

咬到2006年开春的时候，妻子发生了重大变化。一天，张奎带妻子到医院接受药物治疗。他咬完脚趾后，给妻子翻身。以前翻身时，吕凤双的头是不动的，要他用手推过去才行。可这一天，他刚一推她的肩，她的头就主动靠了过去。张奎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每两个小时一翻身，他要等下一次翻身的时候再观察。

在这漫长的两个小时里，张奎继续咬妻子的脚趾。终于，时间到了，张奎再次去搬妻子的肩头，天啊！吕凤双的头又主动地向左转了过去。“大夫！大夫！”张奎飞快地跑进医生办公室，把这一奇异变化说了出来。医生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你总是这样，这是你的错觉。我告诉你，吕凤双的头部片子我看了，一半的脑细胞都已死亡，头怎么可能会动？”

张奎没有理会医生的话，继续咬妻子的脚趾。又是两年过去了，一晃就到了2008年秋天，他们去医院住院做检查。这天早晨，张奎给吕凤双擦脸，无意当中，他的手碰到了妻子的手，那只苍白的手突然抓了他一下。张奎吓得跌坐在地上，他镇定了一下，站起身来，把一只手指放到妻子的掌心里，吕凤双又握住了。他试探着说：“松开吧。”吕凤双就松开了手。这样反复试了多次，都没有问题。张奎叫来医生，当着他的面又试，医生大惊，说：“老张，你接着咬下去，这真是奇迹。”

张奎继续锲而不舍地咬吕凤双的10个脚指头。一天，27岁的儿子来给妈妈换褥子。吕凤双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看着儿子，她的眼睛里放出烈火一样的光芒。张奎赶紧把枕头下儿子小时的照片拿出来让妻子看，然后，又指着儿子。吕凤双突然抓住儿子的手，泪水奔涌而出。儿子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哭道：“妈，你可醒了……”张奎在一边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场生命保卫战，张奎整整打了13年，其中，咬脚趾就咬了10年。

吕凤双属于工伤，医疗费一直是由单位负担的。可是到了2008年5月，她的单位就处于无人管的状态了，张奎手里攥着医疗发票却找不到人。13年来，他挣的50万元花得干干净净，房子卖了，现在还欠7万元债务。

记者采访时，吕凤双又有了新的进步，她已经能够在张奎的搀扶下坐10分钟了。“她还不能说话，可能听懂我说的话。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再创造一个奇迹，希望她能够说话能够站起来。我要让她亲自参加儿子的婚礼，让媳妇给她戴花，叫她一声妈！”听丈夫这样说，吕凤双用力笑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沾满泪花的幸福。

（责任编辑/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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