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当中文老师有多难
2009-04-08宋晓亮
宋晓亮
六天半和三小时
多年前我在美国一所中文学校当老师时,那里共有两个班。小班最小的学生只有5岁,而大班学生最大的已经28岁了。不久,学校又开了一个小小班。
看到这些学生,我失眠了,整夜辗转反侧,差点儿把床单拧成了绳。我发愁呀,不知如何才能教好这些“五湖四海”。但我不能打退堂鼓。我受不了那几位大龄学生和家长们渴望的眼神,也忘不了校长的肺腑之言:“中文是我们的母语。如果我们的孩子只会讲英语,那就对不起母亲!”
校长的话语气沉重,意味深长。可现实是,老师和家长的母语是中文,这些学生从出生起就说英文!一周7天,他们说英文的时间是6天半,我能“发威”的只有3小时。180分钟,让学生们靠在这点儿时间里学到几个中国字去抗衡英文,我连想都不敢想。
翻着《辞源》备课
我煞费苦心地想办法激发学生们学中文的兴趣。课上,我滔滔不绝地给学生们讲“匡衡凿壁偷光”和“孙康在雪地里读书”的故事。不料,我话音刚落,大班的学生、10岁的凌波就举手发问:“孙康在雪地里看书,他不怕冻死呀?”我一愣,赶紧说:“哦,我们主要是学习古人那种刻苦向上的精神。”
我翻着《辞源》给大班备课,一字一句地给他们讲解语法知识,辅导他们写周记、短文,结合课文内容,讲蔡伦、屈原、岳飞、李时珍,讲香港与澳门的回归和浦东开发区……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班的学生们跟我有了一定的默契。听课时,几乎没有人乱说乱动。看着孩子们的进步,家长们很满意。可一轮到给小班和小小班讲课,我就又开始挠头。
“我有两件眼睛”
小班的课文以童话故事为主,但原籍四川的小阳阳还是不愿听讲。每次上课,他都把脑袋拱在椅子上,大头朝下地跟我玩“对峙”。我不理他,他就钻到桌子底下出怪声。我把他“请”出来,他就跑到门口把一屋子的灯全关了。我问他为什么要捣乱,他说他是美国人,学中文太无聊,还满脸严肃地告诉我,他长大后买了新房,决不让我登门——怕我再去教中文。他家一请客,他就极紧张地问他妈:“宋老师来不来?”
来自新加坡的小杰子令我有劲儿使不上。这小孩儿的智力有点儿跟不上,可他父母做梦都想让他学好中文。杰子他妈很辛苦,一次不落地给儿子当“陪读”,一下课就问个没完。我把课间休息的10分钟几乎都给了她,还为她单留作业,给她反复讲解她母子二人弄不明白的问题。有付出不一定有收获,杰子在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居然这么使用“件”这个量词:“我有两件眼睛。”
说小班的学生都学不好中文,那可有点儿不公平。5岁的金岸,人小志气大。他告诉我,他学中文的目的是为了掌握中、英两种语言,长大了好回中国当大科学家。那孩子,作业本上全是对勾,中国字写得横平竖直,满目正楷。
“物质刺激”和“驯兽”
最让我劳神的当数小小班。这个班学生的年龄相差悬殊,大人和孩子都举手要求发言时,我总为该女士、先生优先还是“ABC”优先而为难。
在美国当老师,必须懂得师生平等,彼此尊重。对学生们的成绩不能随便声张,一不留神说出去,就是侵犯了隐私权。所以,我一直把保护学生的自尊心放在第一位。
小小班刚开课时,祖籍江苏的小非非唱歌不哼调只念词,同学贺先生“噗”了一声,还没敢笑出来,小家伙就哭了,_直哭到下课。无论我怎么哄,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此后,非非的妈妈每次上课都来“保驾”,生怕宝贝儿子让谁欺负了。有了妈妈撑腰,小非非哭的次数不断增加,上半堂课就闹着回家也成了家常便饭。
我是老师,孩子送到我面前,收不住心不是别人的责任。黔驴技穷时,我想到了“物质刺激”。我跑到文具店买些带有小动物图形的花纸片,谁的作业做得好,听写全对了,我就把一个小动物贴在谁的本本上。这法子不错。
渐渐地,阳阳对中文有兴趣了,非非的鼻涕和眼泪也不多见了……
(摘自《青年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