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的小推车
2009-04-08蔡昌旭
蔡昌旭
风雪弥漫,北风呼号,天地一片混沌。
肆虐风雪间,一个瘦弱的身躯拉着一车重重烧的柴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一步步艰难地攀行着……
那一幕,就像一帧揪心的底片,永远定格在我记忆的深处。每当我想起那个风雪黄昏,我的内心就会涌起不尽的酸楚、歉疚和隐痛。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我的父母受到迫害遣返原籍,我居住在大哥家。那时大哥在铁路机务段上班,还有四个孩子,加上我共六口人,住在大兴安岭林区伊图里河。大哥每个月只开几十块钱的薪水,不仅供养我和四个侄儿和大嫂,还要抚养乡下的父母亲。经济条件十分拮据,嫂子为了挣钱补贴生活开始拉小推车。嫂子是位心地善良、勤劳俭朴的女人,她虽然身材不高。身体很结实,也许是童年的苦难,磨砺出她超人的耐力和刚毅的品格。无论生活有多难有多苦,从没听她抱怨过,而是默默地用柔弱的肩头扛起艰辛。
嫂子给学校烧过炉子,拣过松树枝,但那时只挣几块钱。后来听说,段里成立了家属队,拉小车挣钱多,一天能挣三块多钱。嫂子回到家里,从仓房里搬出手推车轱辘,又上好自制3米多长桦木车辕子,把手推车上好,又拿来木板钉上车厢板,这样的小推车能装煤,还能拉砖。于是,她拉着手推车加入了家属队,无论刮风下雨雪,嫂子早早起床。给家人做好饭后,怀里揣上两个玉米面“窝窝头”中间夹几块咸菜,便冒着零下四五十度的严寒,顶着几步或十几步看不清人影的“白烟”就匆匆上路。
嫂子和其他家属一样拉着手推车,拉煤柈子运砖、石头、沙子,因为上山坡她们每三个推车一组。到陡坡上,第一辆车先走,下一辆车停在半路上,车轱辘用一块砖头塞上,要不就会往后退的大家齐心用力把一辆一辆手推车推上山坡。她们喘口气,又开始向山坡上拉。因为伊图里河这个地方大多数住在山上,专用线都在山下,这煤砖柈子等物件却要从山下往上拉,嫂子她们的家属队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往山上拉。
每天傍晚嫂子回来,眉毛、两鬓和头巾上都结满了厚厚的“白霜”。衣服被汗水浸透,裤腿和棉胶鞋被灌满积雪融化成的雪水溻得精湿。嫂子靠在火墙上烤了一会儿,就开始给我们做饭。
那是一个北风呼啸、暴雪肆虐的黄昏,我和大侄儿放学之后像往常一样早早等待嫂子她们归来,准备帮嫂子卸车,可是左等右等就不见嫂子的踪影。我们着急了。就沿着滑滑溜溜的山路接嫂子。走了好长好长的时间,突然我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昏暗暮色中。嫂子弓着腰吃力地拉着一大车“柈子”,沿着崎岖陡峭的山道一步步艰难地跋涉着。我的心一阵颤栗。我和侄儿疾步跑到嫂子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车辕。拼命地拉呀拉。那一刻,我在心底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挣好多钱,让嫂子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好好地享清福。然而,谁能料到,积劳成疾的嫂子还没度过60岁的生日就离开了人世。嫂子的一生太辛苦,太劳累了,她不仅为大哥生儿育女,养育了他们成人,我也是在她的呵护下长大的,她给我留下的是无尽思念和太多太多的歉疚与遗憾。如果能阴阳倒转。时光倒流,嫂子,我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您的复活。如果有重生,我还做您的小叔子。
老嫂比母,我在嫂子家长大的啊,我十分敬重她,尊重她,因为她有母亲的胸怀。有母亲那样的慈祥,每当我看到街上,蹬三轮车的人从我身边路过,我马上就会想起那段生活,想起我的嫂子,她没有踏三轮车的福分,而她拉了大半辈子的小推车,她拉到五十多岁才不拉了,她为家庭和社会付出很多很多,但她没有叫苦喊累,就这样默默地走完了她人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