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外一篇)
2009-04-08谭征夫
谭征夫
屋后是山,山上是树,枫、松、杉、槐、杨、柳等各种树,把登山石阶和林间小道掩饰得十分清幽。路旁还有荒草,已呈半枯状,茎杆仍然是绿的、红的、青的或白的,在深秋里依然富有活力。
在接踵而至的冬天里,茎杆还会活下来吗?我想不会。但只要根还在,来年便会发芽转绿,又是勃勃的生命。
有鸟鸣啭,声声慢,声声远,想是转到更深的林里了。山更幽,林更深。一会又转回,枝头有轻灵的影子,快活地叫着,脆脆的,亮亮的,激活了秋。
一位老人在赏秋,秋阳细心检阅他满头白发。他不时活动一下筋骨,散慢而休闲。老人笑着说,干了大半辈子铁路,上山走走看看,练练筋骨,想多活几年,活着多有意思!
旁边老妇接嘴道,病怏怏的,会拖累小辈的,小辈现在都忙,我们理解,跨越式发展了,能不忙吗?我们争取多活几年。看看越来越好的铁路,不白活一回!
他们是相濡以沫的老俩口。
风吹来,带着秋天成熟的芬芳。风掀动了红叶,翻飞如蝶。一抹阳光撒下,叶片红如胭脂。老人看着红叶,缺牙的嘴巴蠕动着,似乎在咀嚼着什么。不会是糖,是岁月。岁月很有嚼头,有酸,有甜,有苦,有乐。由红叶想到人生,感慨肯定不少。
转过一片林,林间有人舞剑,是木剑,舞得呼呼生风。见人来,立定,反握剑柄竖在身后,淡淡地笑。他像个剑客。
我认识他。他是一家报社的资深记者,跑新闻。找素材,脚毛不知落了多少根,文章写得沉稳有力,掷地有声。虽然退下了,文思依然如潮奔涌。他说,舞一下剑,松一下脑筋,再写。说罢,接着舞,黝黑的脸上有汗,辉映着太阳。
在深秋里舞剑,别有一番情趣。舞剑作文,和谐顺畅。他就是这样的人。
沿着秋的指向,慢慢地走。松风林涛里,黄叶零零落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踩在黄叶上,嗤嗤作响。却没有脚印。也许,土地的厚度里,有我的汗渍。
几位大姑娘小伙子在林间出没,拾起叶子,小心地夹进本子里。兴许他们是学植物的,或者仅是出于爱好。本子里肯定春夏秋冬俱全,还有各种稀奇古怪。偶尔翻翻,他们是不是活得更精彩一些?
万里悲秋常作客。我不悲秋,只赏秋。我隐隐觉得,秋,正给我的脚印上色。
这种色调,美。是那种淡然的、成熟的、深刻的美。
秋雨
绵绵的,软软的,飘飘的,凉凉的,这就是秋雨。
秋雨沾上树,树便古朴怆然:沾上草,草便温润可亲:沾上石,石便冷峭威严:沾上人,人便似醉如痴。
秋雨在远处散漫。那抹青山愈加散淡,酷似滑过宣纸的那道水痕。最是那道林影,轻轻浅浅地浮在山脚,像大山的梦,幽静得谁也不敢惊扰。
落在草棵上的雨,结成珠,亮晶晶的,再滑落,隐隐听到落地的微响,雨珠已经浸进草下的土,土便洇成黑色,浸入地的深处,那土又回复深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颗,又一颗,不断地滑落,透出一种清冷。
尽管时已深秋,因了雨丝,因了雨滴。草棵仍然射出生命的辉光,在风里摇曳。许多草棵摇曳,令人垂怜的景致便出现了,心口便倏地袭上一丝凉意,但不会发抖。
雨雾。飘忽着。雾里隐现村落,黛色的屋顶像池塘里卧着的水牛脊背,微微晃动。荡动了雾,雾便像池水往外溢,像徐徐铺开的绸。雾中有牛叫鸡鸣,含含糊糊地听不真切,却明显地撞击耳鼓。
有人来了。雨雾中隐现一顶斗笠,一袭蓑衣,一张粗糙的脸,一双沾满泥巴的脚。这是一位农人。他肯定趁着秋雨带来的滋润,把一个希望撒进土里。他还会不断拾掇着这个希望。农人忙碌的身影,使得秋雨有了深意。
农人浮躁,但不会轻狂。农人的浮躁往往表现为更加勤劳。城里人浮躁,却经常虚妄。虚妄带来自大,便无知、无序。进而无聊。无聊会导致许多蠢事发生。
秋雨中闲走,最好不穿雨衣,不戴雨帽。感受那份清凉,感受那份绵软,让狂热浮躁的心情渐凉,或许是一种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