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纹

姚术斌

年少时，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很开朗活泼，一点点小事就会笑得阳光灿烂。一笑起来，上唇和鼻子之间就会出现一道横纹。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容易对自己的容貌不满意。女孩子不喜欢这道横纹，曾对他说过将来有条件了，就去做个手术去掉它。他却爱煞了这道笑纹，觉得那是女孩子最动人的地方。他常常用尽了小心眼儿哄她开心，留意收集了许多笑话逗她发笑，只为能看到那道笑纹。

仅此而已。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浪漫和传奇。

毕业后，他们就分开了。

他们在两个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环境和新的生活圈子。开始时。偶尔还通一两封信，时间长了，便渐渐失去联系。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许多往事都已淡去。他工作，跳槽，升职，恋爱，结婚，按揭买房，有了孩子，开始发福。终日忙碌，已经少有时间用以回忆。

甚至连笑纹，连她的模样，都日渐模糊了。

这天，他到外地出差，完成任务后，便去火车站买返程车票。售票大厅里人很多，排了一个多小时队才到售票窗口。人声太嘈杂，他伏下身子。对着小窗口说：“到A市，一张卧铺票。”

那售票员对他一笑，上唇和鼻子之间，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笑纹。

像一道闪电，忽然击中了他。他忽然满头大汗，嗓子发干。身体僵直，如泥雕木塑一般。

身后的人不满地推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一笑，接过她递来的车票和零钱。临转身时再一次看她，她还是对她微笑，那道笑纹，竟是如此清晰。一如当年。

是她，是她，绝对是她!

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十多年过去，她绝不可能还是当初的容颜。

他愣了许久。又一次站到队尾，排了一个多小时队，然后到售票窗口，又买了一张到A市的车票。

从小窗口里。看到售票员诧异地笑，唇上出现一道笑纹。

还是个孩子呢，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吧。

是她的女儿吗?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她并不在这个城市，再说，哪有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也许，是与她血缘相近的亲戚?或者，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发车的时间到了，他已来不及再去排一次队，再看一次，那刻骨铭心的美丽的笑纹。

夜，万籁俱寂，惟有火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向远方奔去。逝者如斯。像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

于无边的黑暗中，他躺在卧铺上，抚摸着那两张车票，静静微笑，然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