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胡日图

终于盼到领钥匙了，物业门前排满了人。业主们个个春风满面，渴望已久的新居就要入住了。

她也排在队伍中，丈夫工作脱不开身，只好自己请假了。她在一家外企上班，请假是要扣工资的，她认了，一辈子能有几次入住新居，她要尝一尝拿到新房钥匙时的幸福感觉。

轮到她了，工作人员把钥匙递到她手里，她愣了，怎么只有两只啊?

工作人员是个女孩，女孩抬起头看她一眼，低下头才说话，一人一只不正好吗?

连只备用的也没有吗?

高级防盗门就两把钥匙。下一个!

女孩不高兴了。

她手捧钥匙往回走，心里犯了难。一人一把，那婆婆呢?

这个新房可是婆婆一手装修成的，装修房子时，她还没过门呢。婆婆退休前是一位大学美术教师，凭着她多年的美学修养，把个房间装得既舒适又漂亮，既饱含中国元素，又紧跟时尚潮流，不论老年人年轻人，人人看了人人夸。单位里忙得晕头转向的儿子两个月来第一次登门，各个屋了走了一圈，高兴得捧起媳妇的脸鸡啄米一样亲。相比之下，老娘倒没那么激动，她仍旧出来进去地忙，老娘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一个细节不到位都会觉得不舒服。

晚饭时，她破例给丈夫倒了一杯酒，当丈夫脸泛红光的时候她把那只带着自己体温的钥匙端端地放进丈夫的手掌心。丈夫一高兴把她搂过来，亲爱的，你的呢?我们是一对，它们也要是一对呀。

她从丈夫的怀里立起身子，正色地说，我的那只给妈了。

你!给她做什么?妈也不在我们这里住。

她什么也没说，把丈夫杯里的酒一口喝了。

再说老娘，装修房子累了个半死，本想回去好好歇几天，儿媳妇却把钥匙送来了。儿媳说，妈，新房的钥匙您拿着，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开门哦，我整天丢三落四的，拿着可不把握。钥匙丢了进不了家不说，落在别人手里可就不安全了。

婆婆高高兴兴地接下钥匙，嘴里说道，你们俩呀，啥时才能长大啊。

她笑嘻嘻地说。永远长不大了，就让妈操心。说着把一包热乎乎的刚出炉蛋糕塞进婆婆的怀里。

至此，老娘一天老区新区地跑，因为她担负着一项重要任务，到点给儿媳妇开门。老娘很敬业。风里去雨里走。从没间断。时间久了，门卫熟了，就对她说，把钥匙给他们，不替他们操这个心。

老娘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行，年轻人心大，万一丢了钥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这样老娘成了职业开门人，老娘乐此不疲。

冰城的天说变就变，刚入冬，一场冷雨过后，地面上就结了一层镜子一样的冰。路上，老娘摔了一跤，脚脖子肿得碗口粗。半夜起来她给婆婆用热酒搓脚，丈夫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说，咱不买车了。那点钱给妈买房子吧，就在我们小区里买。

她忽地站起来，什么也没说，捧起丈夫的脸就亲起来，比鸡啄米还要勤，一旁的老娘却只顾低头端详自己的脚。妮儿啊，你这是什么药酒啊，咋恁好使，一搽上就一点不疼了。

夜深人静，厅里的灯光洒下来，柔柔地照着这一家三口，远远望去，一片桔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