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2009-04-08罗光太
罗光太
小时候,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直到上学的时候才离开。贫穷的童年生活,有着外婆的呵护,我过得无忧无虑。
那时,我白天陪着外婆去拔草,晚上就跟着她睡。我喜欢她一边帮我扇风驱蚊,一边给我讲她以前的故事。沉溺于往事的追忆中,外婆沟壑纵横的脸上有时竟会呈现出一抹羞涩的微笑,那笑容在嘴角处绽放出一朵美丽的雏菊。“老啦!岁月不饶人,我连曾外孙都有了……”外婆有时会搂着我叹气,那黯淡的眸光中却是对倥偬岁月的无限留念。
曾听母亲说过,年轻时的外婆是个奇女子,性格刚烈。她曾参加过游击队,和穷人们一起打土豪、斗地主、分田地。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掩护受重伤的外公转移。她可能就跟着部队南征北战去了。在那战火纷飞的革命年代,外婆是在战场上照顾受伤的外公才与他相识的。为了掩护外公,外婆最后也受了重伤。部队离开时,负伤的外婆去了外公的家乡,他们都不想拖累部队……那段岁月是外婆记忆中最美丽最丰饶的片段。
今年春节,我陪着父母带着侄儿去了外婆家,哥哥和嫂嫂还在远方的城市打工,没有回来。已经九十九岁高龄的外婆老得只能撑着凳子走路了,老眼昏花,脸上、手上的皱纹干枯得像斑驳的松树皮。但她一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就撑着凳子蹒跚地走出房间来迎接我们。外婆先是摸着我的脸和我父母寒喧,然后就一直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她说:“又一年了,我的小外孙终于又来看我了……”说着,干桔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她咧开嘴笑,空洞的口腔里仅剩寥寥几个牙齿还在装点门面,深陷的眼窠。连目光也是混浊的。在笑容的感染下,我在那柔和的眸光中感受到了脉脉温暖,直抵心扉。像小时候一样,我紧紧搂着外婆瘦小的身体,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三岁的小侄子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太婆,他一直躲在我身后,却是睁着眼睛,好奇地盯着老态龙钟的外婆,当外婆伸出桔槁的手想去抚摸他的小脸时,小家伙居然不合时宜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让外婆难过了半天。
“奶奶,你把孩子都吓哭了。”最小的表弟不满地冲外婆嚷了一句。
外婆愣了一下,缓缓收回手,目光中闪过一丝黯淡,她幽幽地说:“我是太老了……”平静的声音中透着无限苍凉。我知道外婆心里一定很难过,赶忙安慰说:“外婆,这是大哥的儿子亮亮,他三岁了,很怕生,第一次见到您老人家,比较陌生啦!一会就没事了。”“是呀!都第四代了。是比较陌生了……”外婆说。她的感伤让我哽咽。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是更紧地把外婆搂在怀里,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我身体的温暖。
傍晚离开外婆家时,她撑着凳子一定要送我们到路口。望着她佝偻的身体、蹒跚的脚步。我心里沉甸甸的。短短的一段村道,外婆走得很艰难。“外婆,你在家就好了,不用送我们出来的。你看,你都累了。”我搀扶着外婆的手说。外婆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眼神却是茫然而飘忽的:“能多看你一眼是一眼了,明年你来,外婆不知道还会不会在……”“外婆,你会健在的,你身体这么硬朗……”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转过身,我已泪流满面。
隔着汽车玻璃窗,我流着泪向外婆挥手。夕阳下,外婆的满头银发在寒风中飘舞着,那么耀眼,像一团霍霍跳跃的火焰,温暖着我的心、我的一生!
(责任编辑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