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视阈下的17年城市文学
2009-04-07黄道友
黄道友
摘要:在许多城市文学研究者的服中,17年时期几乎是一个空白,同样在对20世纪中国文学性质的讨论中,17年时期也被认为是现代性最为缺乏的时期之一。认真考查17年时期的文学作品,发现不仅关于城市的书写大量存在,而且其现代性较其它时期更为突出,整体上呈现为一种现代性与反现代性相交融的悖论状态。
关键词:17年文学;城市想象;激进现代性;反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识码: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09.01.027
20世纪中国文学的现代性品格在学者们的争论中已基本达成共识,在这一共识之下,学者们又几乎一致地认为,50年代至70年代的当代文学是现代性最为缺乏的文学。与这种认识具有内在关联的是,城市文学的研究者们也大多认为,在这段时期内城市文学几乎是一个空白,其间虽然也出现过一些表现城市生活的作品,像《上海的早晨》、《我们夫妇之间》、《初春的早晨》等,也被认为是对城市生活的否定性书写,因而也算不得城市文学。这些持论者以今律古,以现今高度商品化、物化、甚至异化的城市生活为标准来确认昔日城市的隐遁和城市文学的缺席。这段时期真的是城市文学的空白期吗?“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正是因为50年代至70年代文学现代性的缺乏导致了城市文学的缺席,那么我们就从现代性的视角来认真做一番探究。限于阅读的范围,本文的研究对象仅限于十七年文学中的城市书写。
源自西方的“现代性”是一个十分庞大复杂的理论术语,对其作条分缕析的梳理不是本文的任务,本文对这一理论的借用建立在诸多学者对其达成的共识之上。因为经过尼采、韦伯、海德格尔、哈贝马斯、吉登斯、伊格尔顿等几代人的研究,学术界对现代性的含义已经有了一个基本一致的认识,现代性的一些基本理念,诸如理性、主体、启蒙、平等、自由、民族国家等,被得到确认并被人们广泛接受。具体到50年代至70年的中国现代性状况,笔者认为,以汪晖的表述最为确当。汪晖的“反现代性的现代性”理论,作为对毛泽东的社会主义的总体描述,其中的“反现代性”是反西方的资本主义现代性,而其“现代性”则正在于对资本主义的断裂式超越,在于对现代性基本价值的尊崇,在于其发展逻辑的典型的现代性特征——线性时间观,启蒙精神,理性原则,以及二元对立的思维特征。这些现代性特征同样表现在17年文学的城市想象中。但这只是17年城市文学的一个方面。现代性作为对世界历史现代化运动的静态表述,现代性叙事在世界范围内的展开,其逻辑起点应该是“人”的解放,是将人从“神”的桎梏下解放出来,恢复人的主体性地位,满足人的各种正当欲求。正是在压抑主体的自我价值实现及主体感性欲求上,17年文学中的城市想象又表现出了反现代性的一面。
一、二元对立,永远向前的激进现代性思维
激进的现代性一直是20世纪中国历史叙事展开的主要方式,尽管这其中也不乏自由主义、保守主义的声音。这种状况是由中国的后发现代性历史境遇所决定的。在整个世纪以建构现代民族国家为旨归的现代化追求中,我们一方面要以西方为范本,一方面还要赶超他们,避免重复西方现代化过程中已经暴露的弊端。还有王道乐土的梦想,天下失落的焦虑,马克思主义为人类描绘的共产主义理想蓝图及其在苏联的初步实现。这一切共同激发了整个民族的激进情怀。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显示出的巨大生机和活力,更使革命的浪漫主义成为整个时代的精神氛围。激进的现代性叙事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展开,觉醒/蒙昧、个体/群体(阶级)、进步/落后、革命/反动、光明/黑暗、理想/现实等二元对立的叙述模式几乎构成了整个社会的叙事规范。一直深受认识论美学支配的中国当代文学,作为对当代中国社会生活的反映,必然也会呈现出激进的现代性特征。就城市文学而言,它体现在题材的选择,情节模式的构设,人物形象刻画和小说语言等各个方面。
在新中国领导人的眼里,“就国家社会而言,现代化即是工业化,工业化为其他一切的现代化的基础,如果中国工业化了,则教育、科技和其他社会制度,自然会跟着现代化”。工业化推动机械化,最终也能为消灭“工农、城乡、脑体三大差别”打下坚实的基础。这样一种对社会现代化发展规律的认识反映在城市文学创作上就是大写工业题材,城市生活中最本质、最重要的就是工业生产、工人的劳动和斗争。对城市手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具有改变社会性质的伟大意义,城市文学自然也少不了对这一过程充满激情的书写,这种书写中展示的生活面貌完全符合“启蒙导师”的预计和设想。城市的建设和继续革命是城市左翼革命发展的历史必然,因此在书写城市现实生活的同时,回溯城市的黑暗历史和革命先烈在城市中的斗争生活,追怀革命斗争的艰辛历程,为现实中的城市建设和斗争寻找历史的支点就显得十分必要。而这又正成为17年文学作品想象城市历史的主要图景。
城市想象文本中讲述的许多故事,广泛涉及城市建设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孤立地看,这其中有许多是新颖动人的,但如果将这些故事组成连贯的图景就不难发现,它们将个人与集体、公与私、革命理念与个体情欲等历史和现实生活中人情事理涵盖的诸多方面都抽象、简化为二元对立模式进行书写。有人曾将这些作品依据情节内容分为四种类型:一种是写好人好事的,表现的是一种先进与落后的矛盾;第二种写科学实验或技术革新的,反映的是革新与保守的矛盾;第三种是写人们如何不怕困难,艰苦奋斗的,描写的是人同自然的矛盾;第四种是写阶级斗争的,展示的是“两个阶级”人与人的矛盾。一些短小的作品只写一种或两种矛盾,而一些长篇则将多种矛盾编织在一起。
在这些对立的“二元”中必然存在着主导性的一元,正是在“这一元”上寄托着作家的启蒙意识和向前迈进的渴望。陆文夫的那些受到茅盾好评的短篇小说。多写一种或两种矛盾,就是这种模式的典型例子。艾芜(《百炼成钢》)和草明(《火车头》、《乘风破浪》)的长篇,则多是将上述四种矛盾纠结在一起,最终呈现出围绕某一问题、事件展开“两条道路斗争”的结构模式。
叙事上的二元对立还表现在情节展开的今昔对比上。父辈的英勇斗争与艰难处境与新一代工人的幸福生活,旧城市的悲惨黑暗与新城市的幸福光明都构成鲜明的对比,将城市革命与建设加以浪漫化的想象。这类作品很多,像《幸福的别离》、《一家人》、《龙须沟》、《年青的一代》、《海港》等作品都是。在将城市的革命史与家族史达合的讲述中,城市与家族的过去和现在被依照革命的必然逻辑连接起来。这种连接常常是通过一位或几位家庭长辈来完成的。在作品中他们常常以痛说革命家史的方式出现,以延续城市的革命斗争传统,警示和教育青年不忘革命精神,继续革命。他们承担着意识形态训导员的责任。
这类作品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也常安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