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陶

邴继福

去邮局的路上,途经百货商店。冬冬非拽我进去不可。

一进门,他撒腿就腾腾奔向卖电视的柜台……

七岁的独生子冬冬是个小电视迷。按理说,我这三口之家买一台小电视本是不成问题的。可我和妻子各自家庭的经济负担都不轻。每个月，我们几乎得拿出工资的一半添补各自的老人。

去年,关里的父亲患重病后，精神不好,我几次去信想接他来住，老人却故土难离,怕冷,不愿意到林区生活。

怕老人在家寂寞，跟妻子商量好，想勒紧腰带攒点钱，给老人买一台电视捎回关里。

捧回电视那天，冬冬乐得不行，饭都不吃，围着电视盼天黑，他拍着小手说：“爸爸，这回我不用上别人家看电视了，真好！”

怕扫儿子兴，我没告诉他电视不是自己家的。

第三天，我悄悄地把电视放在纸箱里，扛着要走时，冬冬发现了，连忙问：“爸爸，往哪扛啊？”我说：“给关里的爷爷捎去，爷爷有病走不动，在家闷得慌。”

冬冬没吭声，开始用小手背揉眼睛了。

待我刚迈步时，他眼泪汪汪地问我：“爸，咱家多时买呀？”我说：“等有钱再买。”他说：“你兜里不还有老些钱吗？”我说：“那不够，买电视得老鼻子钱呢。”

冬冬不哭了，也不总央求买电视了。每天晚上，还是经常跳杖子上邻居家看电视剧。

有一天晚饭后，冬冬又出了，我知道他肯定又去看电视。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外边下起毛毛雨，把他头发和衣服淋湿了。

他进门后，站在门口半天不吭声。妻子问：“怎么了，咋没看电视去？”冬冬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说：“人家把门挂上了。”

妻子眼睛湿润了，连忙搂过孩子，哄着说：“别哭，明个咱也攒钱买一个，以后，再别老上人家去了，三更半夜的，人家不乐意。”

冬冬挺乖，那以后，真的不去看电视了。电视演好节目时，他不是隔着墙侧着耳朵听，就是到院子从板杖子缝透过窗子往人家屋里望。我和妻子商量计：以后紧紧腰带攒点钱，好买台便宜的电视。省得孩子馋得什么似的。

眨眼，半年过去了，数数，已经攒下几百元钱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偏在这时，山外的岳母来电：岳父病危，急需钱。我们只好把那几百元钱寄去……

上邮局之前,冬冬在家看我从妻子手里接过那么厚一沓钱,问我:“爸，买电视呀？”

我顺口说：买。没想到，冬冬信以为真，高兴得直蹦。见孩子那连蹦带跳的样子，我真有些为难。

我后悔不该欺骗孩子这颗天真幼稚的心，没办法，只好说：“爸爸还没攒够钱呢……”

冬冬却把小手伸进自己的衣兜，掏出一大把零钱递给我：“我还攒这老多呢，搁在一起够了吧？”

我的心猛的一抖：怪不得这半年多来孩子尽管天天喊着要买冰棍，却从来没看他吃冰棍，原来留着这个心眼！

无奈，我只好蹲下对孩子讲了实情。

冬冬听完，似懂非懂地样子，没吵闹，只是悄悄跟在我的身后，到了邮局，我要了张汇款单填上，正要交给业务人员手里，冬冬却使劲拽我的衣襟。我以为他着急，就哄劝说：“别急，一会爸爸给你买冰棍吃。”

冬冬摇摇头，伸出手，把刚才那卷已经攥热了的零钱递给我：“爸，我不吃冰棍了，这钱也给爷爷邮去吧。”

我心里猛地一热，接过那卷热乎乎的钱，爱怜地在冬冬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此刻，不知为什么，我的鼻子有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