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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忧伤 意蕴深刻

2009-04-01何宏伟

山花 2009年6期
关键词:安吉尔替罪羊十字架

圣经原本是希伯来、犹太人安身立命、为确立生存意义而形成的宗教经典。随着基督教的传播,圣经在西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的思想、道德、精神侵透西方世界的各个领域,融化成了普泛的“欧洲的心灵”。 艾略特(Eliot)说:“一个欧洲人可以不相信基督教信念的真实性,然而他的言谈举止却都离不开基督教文化的传统,并且必须依赖于那种文化才有意义。只有基督教文化,才能造就伏尔泰和尼采。我不相信,在基督教信仰完全消失之后,欧洲文化还能残存下去。”[1]( P205_206)西方世界的作家无论他的创作活动是朝向圣经还是背离圣经,他总与圣经存在着某种精神上文化上的内在的联系。换言之,圣经是西方作家活动的“现象场”,“心理场”,“知觉场”。如果我们不能不愿进入这个场来解读西方文学,耶稣当然只是一尊穿着西服的洋菩萨;雨果、托尔斯泰等“爱一切人”的信仰确实近乎痴人说梦了。

用圣经解读西方文学的一个更重要的层面是象征。何谓象征?吉尔伯特.库恩定义为“无形心灵的内在生活的可见的外在符号或标帜。”[2](P146) “无形心灵的内在生活”是精神性因素,“可见的外在符号或标帜”是物质性因素,故象征实为表达精神意念的物质媒介,或以物质媒介传达精神意念的手段。象征最初是服务于宗教目的的物质与精神的对立统一体,是美学领域中最古老的主客体统一模式,它把物质引入精神对象化的范畴,使之在合于心灵意愿或神愿的前提下获得美的性质。但是象征不同于以相似性为根基的比喻,其功能不是以一物比喻另外一物,而是将物质指向精神。如果神意不过是人的精神对象化和异化,那么象征的最终指向就是人本身,美的体验也得自审美主体对象征物和人自身之多元联系的感悟中。

一般圣经人物、事件,术语、格言、警句被引证到西方文学作品中,只要具备了基本圣经知识的读者,一眼就可以看见,并明白这些引经据典的意思。作为一种非表面现象,象征是间接的、整体的、隐蔽的,它或隐或现地借用典故,更加注重的是圣经典故中凝聚的某种形而上学的抽象意义。西方文学作品大量地运用了圣经象征,使作品获得多层次的意蕴,增强了心理情感和思想深度。发现文学作品中引用的圣经象征,分析它们和艺术表达相互关联的圣经象征,解释这些神秘关系中的价值和意义,将更好地帮助我们理解作者的创作动机和文学作品特有的内涵。

一、末日的审判

圣经象征在哈代的《苔丝》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苔丝》进入第四部第34章,是整个故事情节的中心所在。安吉尔和苔丝结婚的当天晚上,相互吐露各自心中的秘密。安吉尔先坦白了自己“行为不轨,伤风败俗”的过错,接着苔丝坦白了她与亚历克的经历。这时候哈代对背景做了很富有象征性的详尽的描绘:“灰烬被正上方的火光照着有如一片酷热的荒原……看到那炭火发出的斑斓红光便能看到末日审判的恐怖景象。那恐怖的火光照到安吉尔的脸上和手上,也照到苔丝的脸上和手上……一个巨大的暗影在她的身后升起。” 安吉尔和苔丝坐在炉火前的场景同圣经上说的世界末日联系起来,是大有深意的。圣经“但以理书” (Daniel)和“启示录”(Relevation)都描绘了末日审判的情景。在“启示录”中“末日的审判”(The Dead Are Judged)描绘如下:

我又看见一个白色的大宝座与坐在上面的,从他面前天地都逃避,再无可见之处了。我又看见死了的人,无论大小,都站在宝座前。案卷展开了,并且另有一卷展开,就是生命册。死了的人都凭着这些案卷所记载的,照他们所行的受审判。于是海交出其中的死人,死亡和阴间也交出其中的死人。他们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审判。死亡和阴间也被扔在火湖里,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若有人名字没记在生命册上,他就被扔在火湖里。”(《新约.启示录》第20章11节)

《苔丝》中,此时此刻就是安吉尔和苔丝的末日审判。苔丝处于纯洁的爱情宽恕了安吉尔,但是很遗憾很悲哀的是安吉尔根据世俗的道德无情拒绝抛弃了苔丝。安吉尔对苔丝行使的人的不公正的判决,导致了苔丝以后一个接一个更可怕的厄运。在这儿我们便不难感受到作者哈代从头到尾要表达的一个意思:在宗教式微,道德和精神无所依从的物质世界,苔丝的灾难是无法避免的,人类生存的悲哀是无望的。

二、十字架

在《新约·马太福音》第27章33-38节中记载如下:

来到各各地,士兵给耶稣一杯混合了苦胆汁的酒;他尝了一口,就不肯喝。

他们就把他钉上十字架,还抽签分了他的衣服。然后,就坐在附近看守他。在他头上,插了一个“罪状牌”,上面写着:“犹太人的王耶稣。”他们又把两个强盗,分别钉在他的旁边。

十字架自从接纳了耶稣的圣体,便开始具有了空前的象征意义,它既开代表救世主基督本人,又成了基督教信仰的标志。一个代表苦难的符号同时成为了拯救的符号,十字架在西方文明发展为最耐人寻味的象征,在这个简单而又原始的图形中浓缩了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全部故事。耶稣以牺牲生命与肉体的血淋淋的现实来诱使人们走向纯净的天国。那么人们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脖子伸进这个美丽的“圈套”呢?从人的心理无意识层面来说,可以认为这正反映了人的死亡意识,也就是复归意识。耶稣受难,是人的死亡意识的一个具象符号,是它的形象化体现。

在《苔丝》这部小说中,我们看到另外一个源于圣经的重要象征——十字架。当亚历克——这个曾经因为原始的情欲驱动诱惑苔丝失身落难的花花公子,后来也出于情欲活力而变成了一个狂热的传教士——再次见到苔丝的时候,他心绪不宁,要求苔丝把手放在十字架上宣誓,从此不再诱惑他。

美国学者认为,这里,十字架对于苔丝也意味深长,“它意味着从此时此地开始,她就背上了她的十字架,正像耶稣背着他的十字架一样。此外,它还意味着从此以后,她的命运将终止于她自己受难的地方——温塞斯特镇的山上。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她生命的结束共有14章,其中每一章都描写了一种艰苦的磨难,这些磨难与14幅耶稣受难像是相互对应的。最后一期题名为 ‘大结局,这绝非巧合,因为在这每一期里,苔丝如同耶稣完成自己的使命一样,圆满地结束了她的命运。” [3](P237)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死是个标志性的事件。它不但表明着耶稣之死,更象征着上帝对人类的救赎,象征着人类战胜一切自然法则和现实规定的信仰力量。十字架在基督教就有了“信仰”、“拯救”、“基督”、“福音”等象征意义。对一般的基督徒而言,背起自己的十字架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神学的概念。它与人性想悖,因为人都愿意得到上帝的光照,如健康、昌盛发达以及其他的祝福。基督徒接受自己的十字架,它意味着基督徒在遭遇试炼、困苦、磨难时,不会怪罪上帝;相反,他会努力接受自己的“十字架”,会记住他的患难与基督在十字架上亲自担当全世界的罪时所忍受的相比,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苔丝背上了自己的十字架,意味着她必须忍耐自己的困苦磨难和厄运,但她不会怪罪。

三、替罪羊

象征物蕴涵了含蓄模糊的深刻意义,但是有些圣经象征的运用是非直指的。替罪羊是圣经一个主体象征,苔丝的命运显然有着替罪羊的意味。根据《旧约》,以色列人要把牛羊作为祭品献给神以求赎罪。在《旧约.利末记》第16章6——10节记录如下:亚伦……然后把那两只公山羊牵到会幕门口,用抽签方式决定哪一只应归给神,哪一只是代罪羊。抽出来给神的羊,亚伦要把它宰了作赎罪祭;另一只要带到旷野放生,活活地献给神,用来赎罪。《圣经》借用罪羊将原始的信仰和风俗传输到西方文明之中,“替罪羊”成为日常语言中的惯用比喻,泛指一切代人受过者。

在《新约》里,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殉难就是向神献祭的仪式,目的就是承担人类罪孽的责任,以无私的爱呼唤世人的觉悟,良知的复活。

在《苔丝》结尾,哈代把疲乏之极已经走到了厄运尽头的苔丝摆在史前时代巨石群中心一个“祭坛石”上,这块石板是古代宗教仪式上被用作放祭品的地方。苔丝躺在祭坛石上像是待宰的羊羔,柔弱无力,一言不发,纯洁无辜,却受尽迫害和摧残。苔丝悲剧的收场酷似圣经《旧约》的献祭,于《新约》耶稣的牺牲更是几乎一模一样。祭坛是人类向上帝奉献祭品并祭祀祈祷的地方,而祭品如小孩或羔羊,则是纯洁的象征。安排这样的结尾,说明在作者哈代的心中苔丝在本质上也是纯洁的,苔丝的命运或多或少是命运的安排。苔丝与耶稣两者都勇于牺牲自我以期完成使命,只是不同之处在于,上帝牺牲自己的儿子耶稣以拯救人类,而苔丝牺牲自我为的是炙热的爱情。借助于“替罪羊”,哈代为我们勾画出一个敢于追求真爱,敢于牺牲自我的女性形象。

替罪羊的象征把《苔丝》的主体情绪和价值观组织成为一个核心,形成了全书的潜在的主题。通过替罪羊的象征,哈代告诉读者,这个世界冷酷无情、充满残缺和无常,像苔丝这样善良的人只能遭受厄运打击以至最后的毁灭。她的命运不仅意味着个人的毁灭,不仅意味着女人在男人世界的失败,更是纯洁的被玷污,爱的被践踏。耶稣被钉十字架之后过了一千八百多年,苔丝这个“纯洁的女人”也像替罪羊一样成为人类的牺牲品。“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为何抛弃我?”耶稣的呼喊再度响起,宇宙弥漫着强烈的荒凉感,这是人类尘世命运的永恒循环吗?我们为苔丝悲哀伤感的时候,是不是也记起了耶稣的话:“别为我哭,要为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儿女哭!”(《新约.路加福音》第23章28节)

结语

哈代在《苔丝》创作中,糅和了不同的创作手法,渲染了小说的悲剧气氛,生动地刻画了人物性格特征和内心世界,烘托出命运的主题,强烈抨击了资本主义社会虚伪的道德观念和宗教观。同时,为小说的艺术手法表现增添了永久的魅力。对于凌驾于苔丝头上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无论是苔丝、哈代还是读者,恐怕只能归结为冥冥之中一种强大的异己力量。而认识到圣经象征在这部小说中的运用,会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深刻理解和把握哈代的作品。

参考文献:

[1]艾略特.基督教与文化[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

[2]吉尔伯特.何文轩译.库恩:“中世纪的美学”(载《美学译文》) [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3] Robert Ackerman.托马斯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6.

作者简介:

何宏伟(1976—),男,陕西勉县人,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工作单位: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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