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第一年的除夕

吴长海

因为一场打架风波，正读高三的我放弃了学业。老师的挽留，父母的眼泪，没能改变我固执的冲动。离开家乡父老，来到南方这座工厂林立的城市，我开始了打工的生涯，开始了独自承受风霜雨雪的生活。

三个月试用期刚满，就迎来了年关。大年三十，终于放假了，可大雪冰冻封蹄，我无法赶回千里之外的家。打个电话回家，娘哽咽着在电话那端深情地呼唤：“儿子，回来吧，回来过年，过完年咱换个学校重新读书……”我知道，我的毅然辍学让娘很伤心，娘渴望我能考上大学，今后有点出息。娘哪里知道，我何尝不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努力学习考上理想的高校，可当我看到年迈的父亲为了我的学费在工地上夜以继日扛着石块，推着板车……当我看到我的努力因为贫穷时常遭到纨绔子弟的不屑甚至嘲讽，我的心就隐隐作痛。那一天，在一阵奚落声里，我对县城宾馆老板的公子抡起了拳头，在那个胖女人“谁家孩子欺负我儿子，谁就得给我赔礼道歉”的叫嚣声中，我决绝地撕毁了所有的书本资料，离开了给过我梦想也给过我忧伤的校园。

娘的叮咛总容易触到我脆弱的内心，我害怕我的眼泪会夺眶而出，赶忙打断娘的话：“娘，这个年我不回去了，您放心吧，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您和爹多保重身体啊。”挂了电话，我到超市买了一筐年货，有思念水饺、宁波汤圆，更多的是方便面，诸如鲜虾鱼板面、香辣牛肉面、锅烧海鲜面等等。算了一下，20袋方便面够吃到过完年上班的了，心想我的这个年过得“面面俱到”啊。

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我在电饭煲里下了水饺，权当年夜饭吧。窗外，已经夜幕降临，远远近近响起了过年的爆竹，城市的夜空烟花璀璨，美丽无比。过年了，一年中最热闹虽喜庆的时候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家里吃着娘做的一年中最丰盛的饭菜，娘还特地给我包了“状元饺”，从不沾酒的我也陪着爹喝了半瓶“二锅头”，然后嚼着自家炒的花生，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看一年一度的春晚……现在这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电饭煲里的水开过三遍，饺子就熟了。吃着平均5角钱一个的水饺，感觉味道比娘做的差远了。吃完饺子，看看时间才7点多，今年的“春晚”没办法看了，可离睡觉时间还早。换上娘做的棉鞋，去街上转转吧。街上行人不多，一家商场里飘出王宝强的歌声：“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酒店两旁排列着老长老长我叫不出牌子的轿车，很多人家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身边不时传来爆竹的声响和孩子的欢笑声。我突然想起杜甫《梦李白》中的诗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不晓得那时的长安有没有我所在的城市漂亮，也不晓得那时的李白有没有像我一样在大年夜里踯躅街头。

从街上回到住处，已经9点多了。爬进被窝，拧开收音机，一家电台正播放着歌手小金唱的《别人的城市》：“离家的人／最怕辞岁的钟声敲响／想拨一个电话给飘雪的北方／轻轻地，我只说一句新年快乐／泪水就已经湿透衣裳……”听着听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好在过完这个除夕，我就18岁了。

我想，18岁应该可以应付生活的万般磨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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