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
2009-03-27李小三
李小三
那时候,我喜欢苏寒。
苏寒穿干净的白,身形消瘦,眼神淡漠,安静地伏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
每次按学号轮流出黑板报,我总是和他一组。等我用细碎的花边在黑板上勾勒出大致轮廓,苏寒开始写字。字体单薄,一如他的清瘦和苍白。
我喜欢看他微微皱着眉拿着粉笔,指尖有白色粉末轻轻扬扬。风偶尔吹起窗帘的时候,他会抬头,瞳仁清清如水,像是被惊扰了涟漪般淡淡散开。遮掩不住的阳光倾泻进来,静静的斜斜的光束中游着柔软的灰尘,如同我沉沉浮浮的心事。我们几乎不曾说话,只听见有恍惚的水流声浅浅从我和他之间逝去。
清和说我是半哑的。我茫然看他,然后老师抱着考卷进来,最上面的是我的卷子。老师叫到的第二个名字就是清和。清和拿着卷子摇摇晃晃走下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推了我一把:“喂,你比我多两分。”
高考结束,全班一起去了周庄,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看得到星星了,我和苏寒走在队伍的最后。路旁有一棵树投下大片斑驳的树影,我们在那些如同时光的倒影里一前一后地穿行。我抵着头,沿着他的足迹走,踩出一地的落寞。
我故意落单,跑回那棵树下,用钥匙在树干上刻我和苏寒的名字。远处清和叫着“尤溪,尤溪,我大声答应,飞快地跑去。校车已经开了,清和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上车。”
车上,大家开始唱《骊歌》,李叔同作的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有女生嘤嘤地哭。从小唱到大的歌,我们总是在离开。街道悬浮的色彩在车窗倒映出一片光华流转,苏寒的侧影隐在其中,怎么探寻还是看不清。忧伤在瞳仁里滑动有声,所有的希冀不过是一场寂寂散去的夜戏,起承转合都是我一个人的演出。我把脸藏在暗处,不能抑制地哭。
自此以后,天涯陌路,各奔东西。
收拾房间的时候,在书柜里翻出三张贺卡。单薄的字,无一例外是四个字“圣诞快乐”,下面署了苏寒的名字,再无其他的言语。以前苏寒寄来的贺卡,高中三年,一年一封,都装在信封里,信封原本是纯白的现在已经泛出微微的黄色。怀旧的景致,于是忧伤弥漫,总难转醒。
忽而,我留意起信封上的邮票,那些邮票不是像平日里贴得规规矩矩,两封信的邮票是向右贴,最后一封是三张并排着贴。手一颤,信封落到地上,惹起寂寞的尘埃。
那是无字情书。邮票向右贴是他在说:我喜欢上你了。三张并排是他在说:你爱我吗?请告诉我。苏寒在说喜欢我啊!仿佛有纤弱冰凉的风穿过身体,心跳一声一声如海潮,牵扯着眼泪砸下来,漫湿了一片。
如果我早一点注意到这些邮票,是不是就会改变?是不是就可以留住那个单薄沉默的少年?
九月,我和清和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他抢着拎行李,一路上大大咧咧:“以前考试输给你,我还真是不服气。”我却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根。
忽然想起以前学校路旁那棵不知名的树,孤零零的,春天开满白色的花,风一吹,一片花散如雨。我伸出手,花瓣就从我的指尖滑过。然而静静地站在那里,纷纷的花瓣却落满肩头。
我刻在树干上的名字也会渐渐模糊。这就是生命和我开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