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方向
2009-03-26陈哈林
陈哈林
天热的季节,大家都想找一清凉处,好好凉快凉快,喝凉水,吹凉风说凉话……美美地享受着那样一种生命的愉快清爽和自由,还有散漫。
现代社会不像过去,如今替代清风明月的是空调和电视,人们老鼠般的窝在洞里,唉,窝就窝着呗!有好多感觉老是在清晨刺激着还在床上的我。那天,我忽而听到一种清脆的脚步声,十分有节律地走着,那声音极像一位少女或是少妇在朝着脚步走去的方向,脚步声不绝于耳,好像老也走不完似的。我有些奇怪,自语道:这人怎么老是在后院里走呵,似乎是要走进我梦里或是搅扰我的梦。睡在我身边的女人说,那是下雨后,楼上的水滴下来的声音,我于是赤条条起来走向窗户细瞧,那哪里是人,是雨水声呵。是一家商务酒店的空调正向下滴着冷热交接后的水,水滴径直到了楼下一雨棚上,那水滴落雨棚的声音恰好就是那种脚步声,经雨棚后那水便悄然入地,没有了声音。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好友祯勇,他大学毕业和我一所高中教书,第一次发工资就买了双高跟的火剪皮鞋,走起路来也是这么咯噔咯噔带劲,只是比我近几日清晨听到的声音更有力量些。我们那个时候踩着青春的脚步,地球主人般地过着一天更比一天新的日子,和学生一起共同青春着生命的分分秒秒。有一个女生高考后名落孙山,本不想读书了,后因祯勇又来参加复读,祯勇给她教着数学,百分制的考试她每次不过5分,有一天这女生让我捎给祯勇一个精致的盒儿,我才知道那女生是爱上了祯勇。为每天能看看自己心爱的老师才来复读的,她上课走神,吃饭走神,睡觉也走神。又突然在一天离校不读了,再之后她说她是社会青年了,常给祯勇送些东西,比如家制的腌菜、烟卷、还给他煲汤,当然这些我们几个都参与享用了。就这样一段时间后,女孩儿觉着有些不可及,就跑到南方的亲戚处就业了,后嫁给了一个澳大利亚商人,去年回来时还说着些外语,她向我问祯勇,我说你的祯勇老师走了,她就去祯勇的坟前守了三天,茶水都不沾,之后就又和她的那位澳大利亚丈夫回去了。
祯勇是肝脏出毛病去的,他走之前,我常在病床前伴他,和他说着一些与病无关的愉快的事儿,还说着一些他病好后的情况,因此一天祯勇说,我好后我们找个自在的地方好好乐乐。一天我问他入院后是否有过想女人的念头,他摇摇头说,零星半点儿感觉都没有,那些天他一直腹胀,弄得他十分不舒服,他老是说现在社会进步了,医学退化了,要是华佗在,他早好了,弄得他的同学主治医生一脸的尴尬。祯勇哪里想到自己是肝癌晚期?!在最后的日子里,我终于在一天和他抱头痛哭,我的失态告诉了他真相。二十多天后,祯勇就平静地告别了他热爱的生命世界……祯勇走了,他的脚步声只能是记忆了,我好像不能老是想他的,一想我便没了章法;一想我就没办法……
人走如灯灭,昨日还与之欢声笑语,握手拥抱感受着体温和友好的人,今天就像一缕青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生命的原存在和另存在原来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我对气息的感觉是很看重的。这一点源于二十多年前我去一家大医院做支气管扩张手术,我的一护士女友,在送别我的时候泪流满面,青春的她脱下带有她体温和体香的红肚兜给我揣着,说装在贴身的衣服里,它会像我一样护着你的。我于是一直带在身上,生怕那气息跑掉,那种气息伴着我,使我生命信念坚守,让我战胜了生命中好多艰难和坎坷,手术大获成功,我知道除了医术外,那红肚兜才是生命的药。再后来我又患了肿瘤,又失去弟弟,好多好多,都因为有红肚兜的气息,我才挺过来了。
挺不过来的是我有时独自躺在床上两眼直视天花板的时候,我忘记了所在,我找不到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忘记了我是谁,在那样的时候,容易找不到方向,就像在沙漠走失一样,虽有楼兰古国的方向,面对的却是漫天黄沙。我听西域人讲过一个文革期间的故事,说一个人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迷了路,后见一车驶来,慌忙上车,哪想到是囚车送去关押的,下车后他费尽口舌解释都无用,将他和犯人同关了近10年。关押期间,他突然变得无语,好多人以为他是个哑巴,他终日从窗户向外对着一棵胡杨树发呆。10多年后他被平反,这时他已变得不会说话,只跑回关押他的那间屋子外,抱着那棵胡杨痛哭了一场。或许他能坚持,是受到了那棵胡杨的启示的,胡杨面对那么多的恶劣,顽强地坚持住了生命。
一次笔会遇见西域散文怪才刘亮程,他给我讲了一个让我生命倍受感动的事儿来。他说他一天在草原放马前行,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匹母马深情的嘶鸣,只一气儿的工夫,那马跟上来了,所骑公马受到鼓舞,开始快速奔跑起来,两匹马儿亲密地头挨头地向前跑,速度越快,刘亮程觉着越平稳。后来刘亮程丢了马鞭,他说当他目击它们爱情力量的时候,扬马鞭就是罪过了。刘亮程本以为它们会有更深入的事儿的,但却没有,它们就是在奔跑中完成了生命的愉快和幸福。
正像我在清晨把水滴落雨棚的声音听成是少女向前的脚步声一样,那声音传递的也是一种愉悦和幸福的。
看来呵,生命的方向就是愉悦和幸福的指数问题。
原来,祯勇、二弟和好多的离我们而去的朋友们真是幸福的人呵,哪有什么生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