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岸边(八章)
2009-03-24莫独
莫 独
飞 歌
最先是从一片叶子上掠起的。在水边,在拐弯抹角的一塘山水边
山姑仰起了水淋淋的脸庞
背后,五月的包谷地。阳光大把大把地浇灌着热情
鸟和鸟声被没头没脑的绿一诱再诱,一直诱到绿阴深处
手牵手的树,心连心的水
传递、扩张、弥漫,一路保持着不变的热情和声调
山重水复。连落下的风都听到了,再没有不是路的一颗心了
柴垛落在土坎上
在一棵多依树下,山姑背着夏天,偷偷地解开了丰胀欲破的春心,山歌便迫不及待地冲出爱情羞闭的胸怀,展翅而去
花的脸被风翻来翻去
多么勤快,热情而不知疲倦地
谁都知道,你只是路过,你的家在前面斜坡下的那片松林里,昨夜还见你睡在林子下面的一地枯叶上
你不停地翻动着。是你把昨夜的诺言忘记在花丛中,还是你误会了真正的魅力是深藏在容易被人忽视的笑容背后
一目了然的美丽和鲜艳。夕阳打开了淡黄色的柔纱,醉人的芳香清洁着黄昏的俗尘
这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亦是在这样的黄昏,对一份思念总是翻来翻去
语言大师
浩浩荡荡。三天三夜了,比红河水还汹涌的史诗,依然在两片厚厚的唇际间奔流
庄稼一路燃烧,用一季一季的绿和日日夜夜的芬芳,把两岸的村庄一座一座地连接。间或有一两声或长或短的牛哞,把那些松动的情节环扣
问候从一把温暖里起身。故事一如千年前:酒碗端坐在八仙桌上。你闭着眼,一任岁月在双唇间放心地出走
俯下身,从桌下绵延的传说里掬起一捧言辞,比黏土还密实、浓稠、纯净。扬手抛撒,那划过炎凉的母语,长过门前的红河
透露,是套用季节的清白,搀扶人生走进善良的怀抱
言说,是借用命运的喉咙,牵引族名深入热情的心头
吞掉文字的祖先,不屑于那些张牙舞爪冰冷生硬的字体,把生命的秘密轻易托付
常走的路
与生俱来的牵连,从第一声婴啼开始,一步一步铺展
至死不渝的相随,从第一眼张望开始,一程一程延伸
这是亲情无可跨越的门槛,旅尽天涯,你的背影一直在故乡关切的视野里漂移
这是人生无法迈逾的路段,踏遍海角,你的足迹依然在乡关密切的视线中走动
用乡音温暖,拴在赤子的乡恋上
靠乡思营养,结在游子的乡愁上
或许平坦,或许坎坷;或许笔直,或许曲折
路在路上张望。多少脚步走了,再走;多少背影走过,不再回头
常走的路在怀里。一路走来,常走的路走着走着就短了,最终只剩下怀里的这一截
麦 子
大片大片地,曾经走过年少不再的时光。大片大片地,麻雀紧随其后,身后携带着大片大片的风,早早地撤进了少年久远的心事里
翻开往事,阿倮那安的村脚下,冬天静谧而湿润,被密密实实饱满的麦穗稳稳当当地驮起。晨曦弥撒,麻雀一群一群地轮番穿过麦田的上空
纤细、挑剔的马屎豌豆,爬满了麦地
偶尔,少年故意会收起撵雀的竹器,隐身到麦浪中。地头草棵上不动声色的雀群,席子一样一把铺上金黄的麦穗。少年相信,被麻雀袭击,麦子不会伤心。伤心的是,麦子久久地站在烈阳或阴雨下,没有鸟声光顾
而今,麦子乔装打扮,扛着面条、饼干之类的别名和一些花里胡哨的身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络绎不绝地返回乡村
大 米
水已经沉默。你比水更沉默,颗粒饱满,赤裸裸地站在生活的面前
面对你,生命再一次安静。祖传的热情和善良,再一次涌起
勤劳和隐忍,如影随行。千年的植物,集体走过故乡的原野,在秋天的天空下,统一低下了沉重的头颅
齐刷刷地俯视脚下的大地
阿倮那安村在稻香里躁动。父亲走出村口,走进田野,他一生低垂的视线,就是其中的一份目光
城里,在我陈旧的租住屋里,那袋和秋末的最后一场雨水一起到来的大米,已被我打开
正如泪水及时打开我盈满的眼眶
莲子熟了
从春天开始,你的影子就在水面上掠过。荷叶田田,湖水一直沉默无语,只是在雨水到来的那个晚上,安慰了一阵戏水的鱼群
阳光加大了自己的热情,金色的眼神,伸进荷叶叠翠的胸怀。生命的掌纹,一条条,让蓬勃的绿意恣意溢漫
莲湖把季节藏得很深,你灵敏的心灵,从那缕微垂的光阴下,把第一拨秋光找到
希望在面前昂首红着,日子在身旁茁壮成长。饱满的收成,牢牢抓在辛勤的脚下
生活就这样次递成熟。你一张开嘴,整个世界就听到了
扑面而来的绿
一打开,便扑面而来。春天的脸,一夜间长得丰腴。一滴泪,从碧蓝的天空
滴落。再次被谁的心情放大
那条试图掰开你而去的小路,连过了几个坎后,在天际一棵出头的树脚下,再一次重新上路
大地坦荡。这个时候,一条不错的路,它怎舍得反复眷恋你如此宽容的胸怀
直接扑面而来。最近处,是一丛熟悉的南瓜
那是黄昏时分母亲顺手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