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官半职
2009-03-23韩卫贤
韩卫贤
李洋在秘书这个位子上已经呆了4年了,副科级,妻子于小丽嘲笑他得的是“慢性妇科病”。她说,如果能继续往上爬,副科级干事还算是一个阶梯,否则的话顶个屁用!妻子现在的职称是中级,无论岗位工资还是奖金的系数,都跟副科级拿的是—样的。
现任办公室主任老王57了,按理说应该预退了,听说他对处里面提出要求,希望到下面厂里任职。想法大家都能理解,机关工作听起来好听,就是实惠不多,除了几个干巴巴的工资奖金以外就再没别的了,而下面厂里就不一样了,头头脑脑的收入总是能有保证的,单是每年完成经营指标的承包奖就是工资收入的几倍。听说马处长基本上算是默认了,但是要求他把办公室的工作考虑好,尤其是主任的人选问题。老王当时就推荐了李洋,说这小伙子不错,正规大学毕业生,笔头子工夫过硬,又在办公室干了这么四五年了,应该能胜任主任的工作。
从马处长那儿回来,老王就把情况跟李洋说了,一方面要他做好思想准备,尽快全面熟悉办公室各项工作;另一方面,要他注意方方面面的影响,严格要求自己,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差错。自从李洋调到办公室来,老王一直对他不错,基本上是把他作为苗子在培养。老王又说:当然了,人事的问题有时候也说不清楚,是有变数的,不到正式的任命文件下来,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说着老王起身把办公室的门掩上表情很复杂地看着他说:为了保险起见,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听说他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经常住院,找个机会……
李洋立刻会心地笑了,连连对老王表示感谢。
晚上回到家里,李洋故意显得轻描淡写地把这事跟于小丽说了,于小丽高兴得立刻从饭桌上站了起来,冲到卧室里从衣柜里倒腾出一瓶五粮液。这是她从娘家弄回来的,一直没舍得拿给李洋喝,说这么好的酒我们自己喝了简直是糟蹋,拿去送礼多体面。李洋说到医院去看望病人,拿酒不合适。两口子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水果要买,拿在手里才有由头,再准备几百块钱,用信封装起来相机行事。
准备几百块呢?于小丽说两百吧。李洋说太少了拿不出手。于小丽说那就四百吧,总之最好是双数。李洋瘪瘪嘴说:“四”“死”谐音,你不是诅咒人家吗?于小丽无奈地摇摇头,痛下决心说:就六百吧。
晚饭以后,于小丽收拾碗筷,李洋便带上钱出门了。
老王等人的人事调整在处务会上研究通过了,由李洋代理办公室主任,试用三个月。就这样,李洋算是提拔了,但他总有点说不出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这天,马处长到局里开会去了,有人把电话直接打到办公室来了,李洋一听声音很熟悉,问道:请问你是哪位?那边说我是纪委的,姓刘,你是老马刚提起来的办公室主任吧?反正你也不是外人,你提醒老马注意一下,成老板到纪委来告他来了。你这样说老马就知道了。
李洋放下电话就想起这个纪委的刘科长了,他是马处长的老乡,马处长请他吃过饭,在一起打麻将。一想到连马处长的老乡都没把自己当外人,李洋心里很激动,觉得自己算是马处长圈子里的人了。
午饭后李洋一直不敢睡觉,马处长回来了。刚坐下李洋就轻手轻脚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把刘科长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向他作了汇报。马处长听完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李洋,说:这个小刘,多大的事儿啊,小题大做!我知道了,你休息去吧。李洋回到办公室,心里忐忑不安,很显然,马处长嘴里在说刘科长,可听起来像是在责备自己多事。以后万一再遇到这种事,他该什么处理呢?
有这么个事情搁在心里,李洋整个下午都忧心忡忡的,责备自己刚被提起来就没把事情办好,将来要遇到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么复杂、多么棘手……正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马处长拿着蓝色的文件夹走了进来。
处长笑眯眯地在李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没头没脑地问道:小李调过来几年啦?李洋答道:四年多快五年了。处长点点头说:不算短了,应该能胜任这个职务了吧?李洋吱唔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马处长就换了语气说道:今天上午你不是接了个电话吗?小刘所说的那个成老板就是承包我们宿舍楼工程的建筑公司经理,这么大一个工程给了他,我个人可以说连饭都没让他请吃过一次。只是前年春节的时候,我考虑这一年到头了,大家辛辛苦苦地跟着我,总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算了吧?我们处里哪来钱发给大家呢?几个人碰了一下,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让成老板出了点血,也就几万块,给每人发了几百,你还有印象吧?
李洋点点头。马处长说:就这么回事情,你说我怕什么,我又不是装进自己的腰包。当然了,纪委如果过问的话,那也是我一把手的责任,我去背书就是了,不会为难弟兄们的。
听到这里,李洋很感动,说:这个成老板也他妈的太不仗义了,这么大的工程给他做,钱赚了就过河拆桥。
马处长叹口气说:小李子啊,这个社会复杂着呢。“人心叵测”啊,你们以后都注意点,跟人打交道可得留个心眼儿。
李洋满怀感激地点点头。
这时,刚提拔的副处长杜来帮进来了,他也是这次人事变动提拔的,分管除办公室和财务科以外的其他科室。杜来帮笑着跟马处长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李洋说:下午培训科的人要跟我一起去市里办点事情,要保证我们的用车。李洋说好好,边拿出笔在台历上记着。杜来帮转身已经走到门口了,马处长突然说:小杜,你回来。
杜来帮赶紧转身回来站在那儿问:处长有什么指示?
马处长把脸一沉问道:我让你分管办公室工作了吗?
杜来帮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着眼惶恐地看着马处长。
马处长转过脸来质问李洋: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对谁负责?对我负责!他让你保证用车你就“好”,万一我老马要用车怎么办?你不能叫我去打的吧?
李洋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搞懵了,再看看杜来帮,面红耳赤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狼狈得不得了。
谁知道马处长却突然缓和了语气,面带微笑地说:其实,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毛病,我就是爱说实话。你们两个,一个是刚提拔的副手,一个是代理办公室主任,今后遇到类似的情况是不是该想一想,事情该如何做才周密?说着起身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样走了出去。
杜来帮看着李洋,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老王下到厂里还不到一个月,就发现日子远远不是想象中那么舒坦。前任厂长留下一大堆问题:之前,厂里搞了几个小工程,也就是盖几间小房子、修几道院墙什么的,前任厂长居然从两个包工头手里前后索要了共计两万多块钱。两个包工头找到老王,要他兑现前任厂长许诺的条件,并且把欠下的工程款付完。老王把合同找出来一看,的确也到了该付款的时间了,于是给处里财务科打电话,问有没有钱付。财务科长居然回答说工程款已经付完了的,叫老王别理会这两个包工头,并说:我就知道他们会来这一手,他们几个后来搞的这个所谓的“补充协议”处里是没有承认的。你最好也别管这事。说完挂了电话。
可两个包工头就坐在办公室,扬言拿不到钱就不走,他可是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啊,凭着老王的
耿直脾气,他是绝对要把问题搞清楚的。于是,他让两个包工头把前任厂长如何索要贿赂,跟他们许诺什么样的条件等情况写成材料,并让二人分别在上面按了手印,准备向处里反映。
正在这时,马处长的母亲去世了,处长本人和办公室能抽出来的人都去帮忙了,李洋更是忙前忙后的帮着布置灵堂,跟其他几个人轮流守夜。
马处长的人缘之广、朋友之多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就充分地反映出来了。李洋估算了一下,几天下来,处长家光现金少说也收了两三万,这相当于他和于小丽两口子两年的工资收入。人呐,还是当官好啊!
这天夜里,老王也来了。他先到里面去看望了马处长全家,然后出来找李洋聊天。李洋自从接他的班以后还是第一次见他,就拉他到附近一家小饭馆吃宵夜。
人刚坐定,老王就唉声叹气地往外倒苦水,说上了人家的当了,这个厂已经被前任厂长这个王八蛋搞得不像样子啦。说着把按着鲜红手印的材料拿出来搁在桌子上让李洋看,李洋一边看心里就在想,这个前任厂长跟马处长的关系可不一般,就在半小时之前,他刚来看望过马处长,还把厚厚的一个信封交到处长夫人姜大姐手里。就问老王打算把这些材料交给谁?老王说当然是交给马处长了,这个问题总不能让我替他狗日的背着吧?你是不知道,这两个包工头都闹得我没法工作了。李洋想劝阻老王,想告诉他前任厂长跟马处长的关系,但又觉得不便明说。李洋很了解老王的性格,属于人们常说的“方脑壳”那种。他想了想,很策略地说:你看,马处长眼下这么忙,哪有心思顾得上你这事啊?还是先放一放再说吧。
离过年没几天了,处里决定把给局里面几个头头脑脑的红包送去。李洋拿着马处长钦定的名单、金额到财务科支了钱,用红信封装好以后就坐车到局里去了。
回来时见老王像打蔫了的茄子一样蜷在他原先的位子上。一见李洋进来便起身让座。李洋为他泡了一杯茶,问道:怎么了?
老王哼了一声,站起身把门关上,坐到李洋对面压低声音说:看来马处长想保他!
李洋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你老兄能意识到这点还不算太傻。
正在这时,杜来帮推开门走进来,开玩笑地问道:你们师徒两个正在密谋什么呢?
李洋一下子意识到什么。立刻起身说:哪儿的话啊,老王昨晚被他老婆赶出来了,正向我诉苦呐。
杜来帮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若无其事地问老王:怎么,听说在下面工作不太顺啊?
老王一下子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把憋在肚子里的不痛快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又把那些材料递到杜来帮手中。
杜来帮看完以后生气地说:告他啊!国家有规定的,金额在两千块以上的就可以立案了。往上捅,往局里、市里的纪委捅。
杜来帮说着看了看表:哟,到点了。走,一起吃饭去,我请客。
三个人一起来到一家小饭馆,杜来帮让李洋点菜,李洋笑着说:咱们杜处高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表示,今天算是被逮住机会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噢!杜来帮很洒脱地说:点点点,你小子就放开手脚点。
李洋点完菜后,跟着老板进后厨去看了看,回来时见两个人正小声地说着什么,老王面前还放着那材料。李洋知道杜来帮跟那个前任厂长是有过节的,觉得自己不便参与,就出了饭馆到对面去买了一包香烟。回来时菜已上得差不多了,三个人就倒上啤酒干起来。
李洋喝多了,下午没到办公室,回家睡觉去了,直到下午于小丽下班回来做饭。李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搜索新闻看。又是家乡发大水的报道,淮河流域的降雨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最后政府不得不采取炸坝泄洪的办法。看到这里,李洋的心里跟被揪住了一样,他的老家就在洞庭湖边上,每次长江发大水都没能幸免过。
李洋大声叫于小丽过来看。于小丽看着看着表情就不那么自然了,嘀咕道:又来了,年年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反正家里就剩下两千多块钱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还得花钱,你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回到厨房去了。
李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感到很为难、很无奈,曾经打算把年近七旬的父母接过来住,首先是于小丽反对,她说就这样的住房条件,也只有我不嫌弃,嫁鸡随鸡跟你窝在这儿,你还要接他们过来,我就搬回去住。其次是顽固的父母坚决不从,他们是故土难离,死也要死在那儿。没有办法,就只好年年往家里寄钱,搞得两口子工作十多年了,连存折是啥样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李洋觉得有种对妻子深深的内疚,于小丽跟着他,没吃过好的,没穿过什么高档的,唯一的一件牌子货还是他出差时在夜市上买的,肯定是假货,因为价格非常便宜。于是就想,这次他们不开口,就不往家里寄钱了,大哥这几年做生意也该有起色了,等明天上班时用办公室的电话打个长途,让大哥这次多担待点。
联想到马处长,就感慨人比人气死人!但转念一想,他马处长也并非天生的处长啊,他自己不是经常不无得意地说:“我一个农民的儿子,能混到今天这地步,已经很满足了。”李洋想,我就把眼下这些个看成是成本、代价吧,等将来有了地位有了钱,什么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他轻松地到了厨房,见于小丽还在一脸阴霾地择着菜,由于心不在焉,把要的扔垃圾桶里而把枯黄的叶子留在了桌子上。李洋宽慰道:不寄了,不寄了,两千块留着过年行不行?于小丽看看他,心里稍微好受一点,但重又不无忧虑地说:这次虽然不寄,但下一次、再下一次呢?李洋拍拍她的脸说:放心吧,面包会有的,宽房子也会有的。
这天马处长打来电话,让李洋拿一条玉溪烟过去。他进门见纪委的刘科长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李洋便跟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马处长问:你们都认识吧?这位是纪委的刘科长,他是我刚提起来的办公室主任小李子。李洋和刘科长同时点头说见过的见过的,还在一起吃过饭呐。马处长故作惊讶地问道:是吗?然后转过脸来对李洋说:你领教了吧,刘科长的麻将打得好哎,经常是东方不败。刘科长客气道:哪里,还是马老板打得好噢,哪次不是洗得我们瓜兮兮的。
马处长接口道:什么时候再找时间切磋一下?李洋放下烟就退出了处长室。
下午,文书照例把文件夹递给李洋,李洋签完以后亲自送到马处长办公室。马处长问他晚上有没有别的事情。他不知道处长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说,没有。马处长说:叫两个司机下班以后都别走,我要请客。
下班以后,李洋跟马处长上了同一辆车,叫另一辆车跟在后面,两辆车直接去了局里,就停在院子里。马处长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说:书记啊?我们已经在您楼下了。说完又重新拨了一串号码,说:小刘吗?啊,我是你马哥,去,去,有什么不好的,把弟妹也带上,她们几个女同志也凑上一桌……说着看了看李洋又说:差一个没事,我们小李子可以充个数。就这么定了,我留台车在楼下,你带着自己去接弟妹,完后直接过去,老地方。对,我们先过去接陈大姐。
这时候,蒋书记从楼里出来了,马处长赶紧下车拉开车门立在那儿。李洋也跟着下了车。蒋书记快步走过来,边伸出手来握住马处长,边责备道:我说了
不要操办、不要操办,你这家伙就是不听。说着迅速钻进车里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马处长跟着上了车,说道:书记,我们老家有这样的说法,男不做满,你明年满六十,让我给你做我都不答应,但今年五十九,说什么也要做的。我们现在就去接嫂子?蒋书记点点头。
接上陈大姐、姜大姐以后,几个人直奔郊外的银弯度假村而去。不一会儿,另一辆车的人也到了,蒋书记、马处长、刘科长和度假村老板四个人凑成一桌就打起麻将来。李洋站在旁边看,几把下来,蒋书记面前就堆起了厚厚一叠钞票。马处长吩咐李洋,等会儿你把菜点了,几位大姐四处转转后,你陪她们打打小麻将吧,办公室主任什么都应该会一点才行哪。
李洋赶紧出去把司机王可找到,问他带钱没有,他出门的时候没准备要打麻将。王可边掏钱边笑着打趣道: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当的,居然出门不带钱,万一让你买单怎么办?李洋窘得一脸通红。王可问他借多少?他说几百块总够了吧,几个女同志打麻将不会很大的。王可哼哼两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们是边、嵌、钓全带还血战到底,几个老娘儿们牌打得一个比一个精。这儿是一千五,你全拿去吧,要不万—输光了傻兮兮地丢老板的脸。
李洋的麻将是公认打得最臭的,在处里但凡参与类似的活动一般都是给人家上菜、进贡。他从一坐上桌子就开始往外掏钱,到吃饭的时候差不多就输掉了五百多。桌子上四个人里面。姜大姐和老板娘明显都让着书记夫人,反过来对李洋却大开杀戒,也只有如此她俩才能找平自己的损失。他想,不管在哪儿,在什么时候,总是损不足以奉有余。
吃饭的时候两桌人互报战况:大麻将那边是蒋书记赢,而小麻将这边又是书记夫人赢。这样就多了一个祝酒的话题:为书记的六十大寿干杯!为老两口喜获丰收干杯。实际而全面的战况还应该补充如下:这边是李洋一个人输;而那边却是马处长和度假村老板输。
饭后又接着来,李洋因为老惦记着家里的于小丽和仅有的两千块钱,想赢怕输的思想在作怪,又急于翻本。本来就打得臭的牌就愈发地臭不可闻,整个技术完全变形了。到十二点清账的时候,他几乎把从王可那儿借来的一千五输个精光。
分别把领导和夫人们送回家以后,李洋独自坐在车上,才开始心疼起钱来。整整一千五啊,给司机借的总不能不还吧,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向于小丽要了,可怎么开口啊。
王可见他郁闷的样子满怀同情地说:主任,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这才多少哦,就承受不了啦,今后这种场合还多的是。钱,不用急着还,什么时候有了再给我。说完开着车走了。李洋感激地冲他挥挥手,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星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实在找不出宽慰自己的理由,他用劲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不够疼。又一拳砸在铁栏杆上,终于疼得他呲牙咧嘴地大叫了一声。他在心里对远方的父母说:请原谅你们的不孝儿子吧,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想到嫁鸡随鸡的于小丽,他更是愧疚万分,他在心里对她说:你就等着吧,所有的投人都会有回报的。
年三十的上午,李洋带着车出去采购年货发给大家,一人一件水果、一箱红酒,从福利费中开支,用的是转账支票。趁司机王可跟商店服务员一起搬东西的时候,李洋涨红着脸向经理提出开发票的时候金额多开五百。经理起初不愿意,他说你们拿的支票不说,虚开的五百块我还得多缴次税。李洋说:支票就不是钱啦?再说了,一回生二回熟,今后多照顾你几次不就都在里面了吗?做生意,目光放长远一些嘛!经理想了想,才勉强同意了,摸出张名片递给李洋说:就算吃亏交朋友吧,以后请多关照。
李洋在回去的路上心里高兴得想唱歌,就这么一下,五百到手了,加上前几天单位团拜吃饭时多开的五百,不就一千块了吗?那天晚上一千五的窟窿眼看就要补上了。
回到处里,他把两次的发票贴在一起,找马处长签完字把账报了,多出来的一千块马上还给了王可。
初四这天,李洋跟于小丽商量: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过年的这天,处里的中层干部都要到处长家拜年的。于小丽这次倒是很通泰,二话没说就把剩下的不到两千块钱全部拿出来交给他。李洋算了算,六百给马处长的外孙作压岁钱,然后自己身上留四百,万一有人硬要拉他上麻将桌子,他就将就这点钱上,洗白了就走,把剩下的钱交给于小丽。
马处长家已经是高朋满座、喜气洋洋,李洋一进去马处长的外孙女佳佳就训练有素地对着他作揖拜年,嫩声嫩气地叫着李叔叔好,佳佳给叔叔拜年啦。李洋摸着她的头不住地夸道:佳佳真乖,男一只手就把红包摸出来塞到佳佳胸前的口袋里。然后进到客厅里跟先到的同事们打招呼。
在另一间屋子里已经摆上两桌子麻将了,马处长跟杜来帮等人已经战斗得面酣耳赤了。于是跟姜大姐站着说了一会儿话。正在这时纪委的刘科长一家子提着东西进来了,寒暄一阵便嚷着要打牌。
还好,这次手气不错,不仅没输,反而赢了二百多。李洋想,以后要建立一个麻将基金,实行专款专用,免得老是向于小丽开口要。
过完年初八上班,马处长到各科室转了一圈,逐个对每一个同志口头拜年。李洋明白,科级干部初四那天全部都去了处长家,晚饭是处长做东在一家很上档次的饭店里请的。心想:学着点,看人家多会做人。
马处长各个科室转了一圈以后就把李洋叫到他的办公室,跟他聊起天来,问了他的家庭情况。最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一样问道:你下个月就满三个月了是吗?李洋点点头。他又问道:你自己觉得这段时间干得如何?李洋诚惶诚恐地看着马处长,憋了半天才说:我自己也说不好,还是请领导批评吧。
仿佛是故意捉弄他,马处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置一辞,让他心里直发毛。马处长打开抽屉拿出一叠材料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问道:这个东西你见过吧?
李洋一看,这不是老王整的那份材料吗?点点头说:是的,老王给我看过。
马处长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李洋不知道他问的是材料的内容反映的事情还是老王反映这个问题本身,便摇摇头说:我不太了解情况,说不好。
马处长又问:老王把这事捅到局里、市里去了你不知道?
李洋这下头都大了,他立刻想起那天在小饭馆吃饭的情景,进而联想到老王跟自己的特殊关系,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他知道这事一旦捅出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么想着,李洋只能如实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股脑儿地全交待了,并反复声明自己是不赞成的,并且压根儿就没引起重视。
马处长听着,思考了一会儿,才语萤心长地说:小杜这同志比你还大几岁,在这个问题上还不如你小李成熟呢。身为我的副手,单位里面的班子成员,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这不是给我这个一把手上眼药吗?我经常讲反复讲,一个单位大家要讲团结,不要搞分裂嘛。一个人戴顶帽子不容易,一旦抹掉再要想戴上可就不容易了。
李洋无话可说,只有点头的份儿。
马处长最后叮嘱道: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你也不要再往外扩散。我相信你没有卷入这事,这说明我没有看错你。开始的时候人家还替我分析说,你跟老王的关系比较特殊,极有可能是你跟他两个合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