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庄的疼痛
2009-03-19屈绍龙
屈绍龙
村庄的疼痛是无声无息的,村庄的疼痛是刻骨铭心的。
——题记
村庄的六月,热烈而急促,玉米拔节,瓜藤贴着地面匍匐前进。芝麻花一朵挨着一朵往顶端攀登。农家的丝瓜,也不甘示弱,瓜藤贴着院墙攀到墙顶,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丝瓜,就结一个丝瓜,没有人在乎结果多少,而在乎一片绿荫。
农家的丝瓜常常地低垂着,风吹而过,丝瓜摇摇摆摆,像整齐的女子做健美操。嫩绿的丝瓜,顶着黄花,隐藏在稀疏的瓜藤间。
正是有这嫩绿的丝瓜,农人就有了做菜、做汤的绿色食品。我的邻居,一位妇女在雨天登上梯子,想摘丝瓜,或是做菜,或是做汤,不慎,她从梯子上摔下来,左脚脖的骨头摔断了,就在一念之间,就为摘丝瓜,做菜或做汤,就这么简单的一点事。她疼痛的日子开始延续了。
出租车,一趟又一趟,去滕州的李店骨伤医院,不留,转院去市医院,住下了,接着是,家里人去医院,送钱送物,一切无声无息,出租车来回周转,家人脸上挂着阴云。妇女的丈夫在外打工,没有手机,自然没有音讯。家人团团转,四处打听一起外出的人,毫无结果。临近收秋,打工的多半回家,只有能出苦力的在外拼命。
实在没有办法,就派人去找,过了两天,妇女的丈夫来了,一脸的愁容,背着一个大包回到家,明天就要去医院交医药费,听说,要一万多元,对于一个打工族来说,一年勒裤腰带挣钱,挣到五千元,就知足了。五千元,一个家庭,一年所有的开支,全押在这五千元之上。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止是一百天。在她摔下几个月后的一天,有人问起她的小孩,他妈妈的情况,回答是:妈妈扶着板凳能下床了。平淡的回答,而背后隐藏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据听说:明年那妇女,还要去医院开刀,再受一次痛苦,取出脚脖子里的钢板,一年不能大动,对于一个正常行走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痛苦。
一根丝瓜,带来一生的痛苦。一根丝瓜,刻下一生的记忆。
村庄疼痛的日子,若找不到祸患的根源。疼痛总是潜伏在村庄的阴暗处,一旦爆发,就不可防。
今年秋季,我的近邻,下坡用小手扶拖拉机铙地,其实,就一点地头。可是他刚一人地边,机器就翻在地边的小沟里,机器照样飞速运行,他的大腿根部飞进两个铙地的钢片。不一会,就听见急救车“完了一完了—完了”的从西往出事地点飞去。
我是亲眼看见他开着过去的,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家出事故,消息传遍一个村庄,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直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听到邻居的形象描述,我不寒而栗,我坐卧不安。
两个钢片深深地插人大腿根部,其疼痛不言而喻。
本来是一块小地头,非要用手扶拖拉机来完成,实际上,用镢刨不多久就可以完成。人的懒惰性在作怪。四川汶川地震,我们不可预防,那像这样的事情,总可以小心完成的。
村庄就在疼痛中成长,在流血的记忆中醒悟。
类似的事件,在村庄的记忆中,刻下道道的皱纹。打麦机切去王二六的一只手臂,旧式磨面机的皮带切断陈春的一条右腿,旧式的铡刀切去盂广斌的手指,铁耙剐破李三的脚趾头……疼痛在无声无息中延伸。
我曾想:手臂与手臂、手指与手指对接连成直线,那长度,该有多长。
肉体的疼痛,沾着血,带着肉,挂着汗,能不疼痛?
精神的疼痛,饱含着泪水,浸透着煎熬,经历着磨难,能不疼痛?
村庄的疼痛在于:在疼痛的日子里不懂得疼痛,而懂得疼痛的时候却失去了机会。
责任编辑刘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