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强散文小辑

作者简介：张虎强，1980年出生，宁夏固原市人，文学学士，有作品在《星星》《鸭绿江》《诗选刊》《青海湖》《朔方》《六盘山》《民族日报》等报刊发表，现供职于固原市某金融机构。

雪地上一串浅浅的脚印

总会有一些雪片勾起我的遐想。我想，尽管我一个人在那株枯树下等待了好许，等待春天重新将一切唤醒，包括我那早已落满尘烟的心灵，因此我总想呐喊，那个午后我一直有种无法熄灭的冲动，我一直默默守候到大雪飘飞空无一人后才回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那么富有节奏感，就像一首凄美的童谣。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吃的东西当然是最缺的，那时一日三餐不是黑面，就是洋芋，要是能吃上一顿白面片，我们兄妹保证能在五分钟之内将它抢光。每次上街看到吃的东西，口水没经允许就会分泌出好多。我老小，每当父亲那一点可怜的工资发下之后，母亲总带我去商店简单办点日常用品，比如说盐呀、醋呀、一小袋白糖之类什么的。那时小，看不到大人们的交易，我就顺着玻璃柜台走过来走过去看那琳琅满目的商品，就好像那里面有一个神秘的世界。柜台里面那用金纸纸、花纸纸包装的各类食品我都幻想着吃过，尤其是在晚上睡着之后，手里总拿着一块酥酥的蛋糕……

但那个冬天的记忆的确有点冷，雪一直若有若无地飘着。我还能清晰地记起母亲给我的那一记耳光和她眼眶中所舍的泪水。直至很多年以后，我那在雪中颤栗的身子还时常出现在梦里。那天雪下得不紧不慢，落满了我那破旧不堪的衣衫。

那一次是外婆来了，母亲拎着我去买挂面，准备给她老人家吃点好的。副食商店的柜台是玻璃的，里面隔了三层，但那糕点的香味还是老远就飘进了我的鼻孔，带来一阵阵的眩晕。那酥酥的、软软的糕点的确太香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食欲终于战胜了理智，我钻进人群中伸出小手抓了两块就放进了兜里。我承认我是个好学生，前不久在学校里我还得了三朵小红花呢，可老师讲的不准随便拿别人东西的训诫却在当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当时哪来的勇气。

我成功了。当我和母亲走出商店后，我就迫不急待地把一块糕点全部塞进了嘴里。外面的雪下得很大，母亲问我话的时候，我不敢答应，因为我的嘴里嚼着东西，我怕母亲发现。母亲察觉到我的异常，就再三盘问。我终于无法逃避，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我知道更大的暴风雪将会来临，我在风雪中清楚地看见了母亲气得变形了的脸，浑身瑟缩着像被狂风摇曳着的枝条。“啪”——母亲恨恨给我一个耳光，“没出息，人穷志不短，你今天居然开始偷东西了……”我听到了母亲的呵斥，“哇”的一声，不听使唤的泪水奔涌而出，嘴里没有嚼完的糕点吐了一身。我顺着那条大街就开始狂奔，母亲没有追我。我看见灰黑色的天空下雪花一直在飘落……直到跑到了那棵枯树旁，我才停了下来。

夜幕降临了，天空黑沉沉的，我看见了阴云后隐藏着的蒙蒙月色。我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我摸不透自己，就像在这个冬天里迷失了自己，雪带走了我的一切。回到家时，母亲已下好了挂面等我去吃。母亲直直叮着我，黯然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和无奈。我面对着母亲跪下了，母亲哭道：“咱家是穷了点，可人穷志不能短!你咋能随便拿别人东西呢?明天妈陪你去给人家还钱。”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凝固了，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

那个冬天。就这样深深地埋进了我的记忆和成长里。

第二天，母亲陪我去了那家商店。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

独处静默的等待

青青河畔苹，在风中轻轻地招摇。

风很大，有点空旷、寂寥。

《五灯会元》中记载了一位大师与弟子精弘禅机的妙语对白，让人颇费理解。弟子问师曰：“古镜未磨时如何?”师曰：“青青河畔草”。弟子复问师曰：“磨后如何?”师曰：“郁郁园中柳”。生命长河的奔流不息，岁月车轮的滚滚行进正如这人事难料的玄机懵懂而已。几度春秋，几度枯荣，而亘古不变的是对待生活所体现出的容纳百川的博大心地和面对世事沧桑的一种平常心态。正如此，荣衰了的铮铮信念才成为衔接生命音符的经典乐章。

小河潺潺。一泓温情。在我的记忆里，每次邂逅，都会引起我无限的遐想，就像河水不断冲刷河堤所表现出的如胶似漆。河水的拐弯处有一片苍翠欲滴的沃野，半壁环水，芳草萋萋，与潋滟的河水交相辉映，使水更有灵气，让地更有生机。在河畔乱草之间，横躺竖卧着几块残碑，更平添了几分历史的凝重与悲壮。这可不是普通的碑石，而是历史的记录与家史回忆的真实写照。

常常地，独自一人静静徙倚河边，寻找那段泯灭已久的真实。父亲爱讲过去的往事，而话题最多的仍是关于爷爷的故事。我拼命搜寻着碑上的字迹，寻找那浩渺时空里如烟似海的史料。碑文上“河。南义地”四字，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淋后，依旧清晰可辨。千万别以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其实只不过是个乱坟岗子。

“逝者如斯夫”。昨夜的星辰已悄然坠落，但在我的记忆中却依然闪烁：1938年，国民党为了阻止西进的日军，炸开了花园口的黄河堤坝，使中原千里沃野变成了闻名遐迩的“黄泛区”。兵燹人祸，饿殍遍野，爷爷与他的河南老乡逃荒西进，成为第一批“西部大开发”的开拓者。西部的宏厚与淳朴深深吸引了这批外乡人，使他们很乐意在这块异乡的土地上繁衍生活下去。岁月蹉跎，人生如水。一批批的老乡在这块土地上存活了下来，一批批的老乡最终又倒在了这块土地上。“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为了使死者灵魂能够安息一方，不再孤零彷徨，爷爷花了六十块大洋购置了这块坟地，取名“河南义地”，并树碑作为永久的祭奠。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今天，石碑依然屹立在残阳泣血的暮岚之中，倾诉着发生过的每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蓑烟雨任平生”。爷爷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在异乡土地上办起了织毯厂，事业蒸蒸日上，可正是这些光辉业绩使得他在历次的政治运动中屡遭迫害，并且在1958年的运动中以“破坏人民公社”的莫须有罪名而被送去劳改。即使在那样的荒乱年月里，爷爷也没有绝望，他相信会有澄清事实、拨云见日的一天。终于等到了1976年，可爷爷却在1978年的一天永远的倒下了，弥留之际，他还对父亲说：“土地承包了，生活变好了，咱们一定回老家看看。”惋惜的是，老人最终未能了却心中夙愿。树高千丈。终究落叶归根。爷爷把根深深的扎在了西部，扎在了这片自己深爱的土地。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碑石倾诉着我的哀怨，河水浸润着我的心灵，青草蕴藉着我的情感。在一个阴霾飘雨的日子里，我怀着悒郁的心情重游“义地”。头顶上方逡巡的乌鸦乱聒乱噪，旋飞栖息，不时发出鬼魅的叫声，真有点风也飘摇，雨也飘摇。而我萦愁的心绪和足下魂归的土地又有几人知晓?

青青河畔草仍在风中飘摇。

这眷恋亲人的相思草啊!

有一种爱是不能忽略的

那辆破旧的、落满灰尘的自行车在清扫院落时

终于被卖了。虽然只得到了二十块钱，但我和哥哥仍然很高兴地分了它，可我却分明地看见父亲的眸子里闪着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父亲什么也没说，只瞥了一眼那锈迹斑斑的家伙，就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那种眼神，我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

我的心头一怔，心里早猜到了八九分。

的确，伴随父亲度过二十余栽风雨人生的“老战友”的消亡，怎不会勾起父亲对那段难忘岁月的悠悠情思呢?

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员，在离城较远的乡村教书。在那个荒乱的年月里，教师的收入不仅微薄，而且职业也被人们所不齿。父亲住校，一周回一两次家，还全靠步行，可这远远不能够尽到作为丈夫照顾家庭的需要。加之回城的交通很不便利。母亲又身孕，不能下地参加劳动，挣来养家糊口、维持生计的“工分”，因此生活很是困难。为了能常回家看看，于是父亲有了添置一辆自行车的打算。

那一年恰逢1969年，“文革”闹得正欢。全国一片混乱，经济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在一切都被砸烂打倒的社会里，什么都被贴上了“封资修”的标签，因此物资商品奇缺，就连仅供老百姓可购买的那点可怜的生活必需品，价格也高得惊人。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在当时卖到了240元，而父亲的月工资还不到42元。买车对于父亲来说，无疑是个天价。穷归穷，困难归困难，父亲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自己置购自行车的计划，反而激发起了他更为非凡的创造力。从1970年起，父亲开始了自己艰辛而又漫长的“套车”之路，那就是仅从每月那点可怜的工资中省出一小部分来买自行车的某一零部件，然后再自己动手组装起来。韶光五栽，一直到1974年底，组装工程才宣告完毕，父亲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辆无品牌自行车。他成功了，也可以常回家看看了，然而他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

父亲生性耿直，从不愿求人。因此一切生活的苦难全由自己扛着，这也给了我一生要热爱生活、战胜困难的信念与力量。时光又悄悄地消走了许多苦难，到我出生后，生活已好过多了。父亲业已调进了城。父亲的许多同事都已换上了新车，可父亲没有，还是骑着那辆车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着。这时，我们兄妹已由四人添至到六人，虽然不再受饥饿的折磨，但生活毕竟还是苦了点。我老小，难免受到父亲的偏爱，哥哥姐姐们总是在征得父亲的同意后才可以骑车出去玩的，而我似乎不必，像是得到了父亲的特许，随时都可以骑车出去玩，结果我学会骑自行车竟赶在了姐姐前。那时候小，骑上父亲的自行车总感觉很神气，也常爱在小伙伴面前耍耍威风。直到有一天一位小伙伴说了句：“骑了辆破车还耍二杆子，我爸给我买了辆新车……”的话才深深刺痛了我。我渐渐成熟起来，开始发愤读书。我明白：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必须摆脱苦难的生活。

寂静的夜晚，我仍然在沉思，慢慢咀嚼与回味那段岁月。夜凉如水，月亮冷峭地挂在半天之上。父亲仍忙里忙外地跑个不停，月光下父亲雪白的鬓发格外耀眼，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陡然问泪水模糊了视线……

莫让青春付水流(创作谈)

我是个热爱青春的人，我也是个热爱人生的人。我因为热爱人生，所以我决定用我的文字来记录青春，我因为有了可以记录的青春，所以我爱我的人生。古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是的，人生就像是一部著作，青春则是这部著作里演绎地最为精彩的篇章。青春演绎得精彩，生命就会轰轰烈烈，反之则会遗憾终生。青春的流逝好比风的速度，谁也不会去留意，唯有停了才会觉得可惜。

生命只有一次，时间也总在不经意间流过，青春就像一张车票，上了车就没有退票的可能，剩余的就全靠自己了，有些人将票换成了钱，有些人却将票换成了知识与财富，也有些人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在车厢里漫无目的地徘徊到老。

青春就像一块永不褪色的画板，在它的上面涂得每一种颜色都异常的鲜艳。青春也像一枚略带泛青的果实，嫩绿翠滴，散发出诱人的色泽与味道，不过果子就是果子，没有成熟前，吃起来总觉涩涩的。我们的青春就如同这青涩的果实与密封的佳酿，过早与过迟启封都会导致它的变味。

在青春流淌的岁月，总是感觉阳光灿烂。虽然偶尔也会有乌云遮日，但却无法掩饰青春的光芒。不懈努力是青年人成功的最低标准，年轻人失去了奋斗方向就好比大山失去灵气、江湖失去润泽一般，屈原说：“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人；万金买高爵，何处买青春?”当我们经历岁月沧桑，容颜渐老追忆逝去的似水年华时，那种心境会是怎样的一种触动呢?其实生活的确很简单，简单得甚至让我们有点茫然无措，灾难、生死、痛苦无时无刻纠缠着疲惫的生命个体，对于这样的处境，对于疲惫的人类本身，青春的意义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白发无凭吾老矣!青春不再汝知乎?年将弱冠非童子，学不成名岂丈夫?”生命给了我们每个人一片生活的乐土，这个土地便是流淌着的青春。有了青春的耕耘，才可能有生命的收获；今天虚度青春，明天将会失去生存的意义。生活也是一位最公正的法官，你付出了多少，他就会判给你多少；你不想付出，也就不要奢望去拥有!

青春是人生的标志，确切地说，青春是人生最美好的标志。不管青春是鲜花，还是泪水。年轻人的青春总是意味着绿色和希望，每个人在度过自己的青春时，应该为自身增添一分绿色，为父母增添一分希望，而千万莫让青春付水东流。

当明白青春的意义后。于是我开始理解尼采，真切体会到了尼采的孤独。尼采说他孤独的只剩下时间，他于是有心无力的笑。当青春逝去时，我们感到青春的活力与激情一点一滴地被抽空，那些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变得如同凄迷朦胧的夜雾一般；眼中的星光不再闪烁，点点星辉，仿佛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散落在记忆的暗箱。

青春远逝，韶华不在，这是自然规律的产物，其实不必太多感伤。摒弃了冲动，必须学会冷静；抛却了疯狂，必须拥有成熟；退却了激情，必须再造稳重。当再一次回首往昔时，我们可以心平气和抑或骄傲自豪的说：我曾经实实在在地活过，轰轰烈烈地爱过，痛痛快快地恨过。真真切切地伤过。因为青春的快乐和悲伤，因为青春的欢笑和泪水，让我们的世界五彩纷呈，让生命的历程精彩不断!

到那时，当青春的挽歌唱响，我们没有悲伤。

(责任编辑杨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