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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浩:站在电影的无人区

2009-03-16佟佳熹

新周刊 2009年5期
关键词:新周刊宁浩喜剧

佟佳熹

宁浩坚信电影里最终导致观众发笑的东西其实就是“简单”的“戏剧力量”,而导演和演员需要做的,就是用尽自己的智慧,把力量挥舞到最大。

“被酒瓶子尅的镜头拍了8次吧。”从《疯狂的石头》里的男八号到《疯狂的赛车》(以下简称“赛车”)里的男一号,“赛车手”黄渤在和“师傅”淋雨、被打的那场戏里,因为导演宁浩总是对镜头不满意,而反复“被尅”。“其实是拍了13次,他(黄渤)记得不准,因为我们准备了13个瓶子嘛,全用掉了了。”宁浩偷笑。

“准是谐星?!我现在是电影明星!”台湾艺人九孔去年在台湾综艺节日《国光帮帮忙》里,告诉大家他拍了大陆的一部电影,戏称自己不再是“谐星”了,当然事后仍然在《全民最大党》里延续着搞笑模仿。“电影明星”九孔在“赛车”里,除了经历用刀捅自己肚子、被肥婆老婆打、被“职业杀手”打、被黄渤追打,最后还承受了被人往嘴里扔蟑螂,然后再喷杀虫剂……

在电影拍摄的日子里,宁浩每天都在为如何“整治”这些角色而煞费脑细胞。被虐、被挤压,似乎是成为宁浩电影里“明星”的必备经验值。在“赛车”里,宁浩把自己也挤压了一下——他自己客串一个出租车司机,对着后视镜里黑社会人士把骨灰当白粉的情景乐不可支,而后被他嘲笑的人把他塞进了车尾箱。

“我是觉得戏剧力量构建到了那样一个程度,你不想笑也得笑。那是戏剧本身的力量,非常强大,没有定义的界限。”宁浩坚信电影里最终导致观众发笑的东西其实就是“简单”的“戏剧力量”,而导演和演员需要做的,就是用尽自己的智慧,把力量挥舞到最大。因此“赛车”里的被虐不能只是挨几下花拳绣腿然后皮肤上出现部分青紫,要的是招招出奇,要动作指挥台词节奏,要使用“蟑螂+杀虫剂”的生化武器,要让被打的比打人的还high,要让打出的伤口也万紫千红地跳跃表演,要让“旁观者”们看完暴力的“喜剧”之后不仅而如死灰还要一转身坐地上感叹一声“牛B”。

把宁浩推到票房巅峰的不是“暴力”、“搞笑”,而是这些关键词的一个前缀——淋漓尽致。今年2月初,宁浩带着他的一班人马,去新疆为他的下一部片子《无人区》做开机前的准备,“赛车”还在各地热映,途中宁浩给他的朋友们群发了短信:“票房过亿了!(真的)……”

对话宁浩“我只是回归传统"

现在我不喜欢荒诞喜剧了

《新周刊》:拍完两部“疯狂”,荒诞喜剧系列就不拍了?是不再喜欢了还是从未喜欢过这类电影?你不拍了,地盘被别人抢了怎么办?

宁浩:电影有多种类型,什么样的都可以,你不喜欢为什么要做?荒诞喜剧是我曾经喜欢的,现在想要尝试别的类型。同一类型的电影,拍的人越多,观众看法就越多。其实良性的市场是让观众看到越来越多的东西,然后培养出观众群,这样才能大家都好,不是说你一个人拍市场就能好起来。

《新周刊》:有媒体把你的电影中植入的广告与《非诚勿扰》作对比,说“宁浩的广告植入比冯小刚的生硬得多”,生硬是故意造成的吗?是不是对广告有很大抵触情绪。

宁浩:“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电影里有商业广告,比较有中国特色,这和中国现在的电影产业有关,中国电影市场还在初级阶段——电影还不能靠自身赚大钱,制作成本还是挺大的。我们既然在这种初级阶段,那么就尊重初级阶段的规则。如果有一天,电影靠它本身就能实现巨大的盈利,那么……所以这也是初期一个比较无奈的选择。

《新周刊》:以后干脆直接插段广告在电影中间。

宁浩:我想着要不咱们(电影)中间停一下,然后跳出一个播音员来,专门播广告。我觉得这个有点搞……插播广告,像电视台播电视剧似的,这个挺牛B,下次试试。

《新周刊》:你的喜剧都是多线索的,人物众多,四五年里就做两个电影,工作内容非常庞杂。

宁浩:其实就是尊重传统,我觉得没有什么创新,我只是回归传统。如果要整理一个方法,是说不清的。现在中国的电影制作,其实都挺不传统的,都是乱七八糟的。都太个人化了,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建国初期的电影都是很传统的制作,充满戏剧的力量,后面的电影都没有。我从小就喜欢看《小兵张嘎》这样的电影,后来80年代出来一批新电影,我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新周刊》:是和生活距离太遥远还是你本身就不认同那些电影?

宁浩:太个人化的东西你怎么认同?你在电影里说你自己的那套“情怀”,我上哪儿弄明白去——“你什么意思?”

《新周刊》:你自己的电影里的个人化不突出吗?

宁浩:起码大家都看得懂啊。电影既然要拍成电影,要不然你就别拿出来给大家看,既然是拍给你自己的,干吗还拿出来给大家看。非要拿出来给大家看,最后还要怪大家看不懂,是因为大家没素质。你有素质你自己看去。

《新周刊》:你拍的类型片可以定义为荒诞喜剧,中国人拍的很少,但是聊的很多。

宁浩:中国人老提盖·里奇,因为中国观众大部分只知道盖·里奇,其实欧洲好几百年前就有类似的喜剧,从莫里哀那里就开始。太多人其实都是拍这类型的电影,电影是一步一步过来的,早期像《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等等,多线索叙事。从荒诞文学和荒诞喜剧来的,不是谁创造的,都是从前面的作品中演变过来。

《新周刊》:这种电影拍的人少,是否因为它线索复杂,节奏难以控制?

宁浩:不是说画国画就比画油画简单,或者画素描就比画色彩简单。单线索的电影也不简单,各有各的手艺。

《新周刊》:既然这种类型片“古已有之”,为什么现在这个阶段在中国票房如此的好?

宁浩:首先是电影开始产业化了,有渠道出来了。人民可以看电影了,这是个前提。还有就是开始引进一些新的东西,让大家看,至于种类,如果拍一个好的爱情片,大家也会爱看。因为在中国来说有太多空白了。

中国电影没有“中型投资”

《新周刊》:你曾经说过“问一个导演要票房,就像问一个厨子要餐馆营业额一样”,你完全不管票房吗?

宁浩:不是不管,管有啥用?

《新周刊》:但是票房会转为压力压到导演身上。

宁浩:这个压力要和我们的房贷比起来,那根本不算压力。

《新周刊》:你的“中型成本”如何定义?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投资范畴,因为以你现在的影响力,想拉到大投资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浩:1000万到3000万就是中型成本。比较正常的产业结构应该是枣核型的,中型投资应该在枣核的中央。这样的投资在中国就不能请巨大的明星,这样就给很多演员巨大的机会,对明星制造业有很大的推动。在整个产业中,其实是不能忽视这一块,(中等投资)其实是最最重要的。但是中国现在是沙漏型的产业结构,大投资和小投资众多,其实是为了规避投资风险,把风险压缩到最小。几乎没人选在

1000万-3000万的投资。

《新周刊》:你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电影?

宁浩:荒地。我们是拓荒的,当初是捡了狗屎运了。你给投资方的信心是需要例证的,有各种投资神话在“欺骗,投资方。我们把这个神话实现了,就会有更多资本涌入这个中型成本电影中来。当这个局而形成之后,起码能给演员提供一个中型成本的电影平台,因为只有中型成本电影才能把演员培养成明星。以前香港的那些明星,也都是由大量中型成本的电影制造成大明星的,如果没有这个过程——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又怎么会变成勇士——我们就永远只是消费香港80年代起来的那些明星,变得后继无人。

《新周刊》:开荒是件有成就感的事。

宁浩:我觉得人多少都得有点责任心——这话说得有点装逼,但是你对产业负责任,产业就会对你有回报,就这么简单。你如果真的能把这块荒地耕出来,就有回报。

我的转型也不见得不商业

《新周刊》:黄渤如果将来身价涨高,还会继续出现在你的电影里吗?

宁浩:人要看的,永远是十年八年的事,不是一年两年。黄渤你如果想要变成明星,不在我,不在机会,在(黄渤)你自己,要怎么走。你有多大的宽容度,有多大的能耐,付出了多少。

《新周刊》:你的演员,包括《疯狂的赛车》里的九孔和戎祥,都是怎么定下来的?是要打开台湾市场吗?

宁浩:都是之前认识的。就是觉得他们合适,拍电影的时候还没有大三通呢:拍的叫候就是挺喜欢他们,高捷我是挺崇拜的,非常男人的演员。我要先了解一个人,才能慢慢地去合作,我特别害怕那种毛毛楞楞的演员。

《新周刊》:你需要多久能完全了解一个人?

宁浩:聊天就可以,他的阅历、知识储备,他的善良与否。

《新周刊》:将要投拍的《无人区》与之前的商业喜剧很不同,万一转型不成功怎么办?

宁浩:我后面做的东西也不见得就不商业。我理解的“商业”的东西,就是好看的电影。就是要拍好看让大家都爱看。而且应该鼓励大家多拍,让更多的人和观众看到各种各样类型的东西。

《新周刊》:《无人区》是怎样一部电影?

宁浩:也是1000万-3000万的投资。西部牛仔电影,演员还没最后定,应该也有黄渤。《无人区》是西部片,也是类型片。在中国很多类型片都是空白。美国的西部片已经非常成熟,成熟到只要一个镜头闪过,照到一个牛仔帽或者靴子、枪,观众就会辨认出——只需要看一个镜头,就知道那是一部两部片。不像警匪片、刑侦片,要看一段、一场戏,你才能辨识它的类型。西部片的类型感很强烈。中国的凹部,写上英文就是“得州”,和美国的地貌没什么不一样。美国的西部片发展了很久,提炼出很多符号,比如手枪是美国西部片中必不可少的符号,但是你要了解枪在美国文化中的内涵,枪代表独立,代表每个人的独立的个性。在中国枪就没有那么多文化含义。在吸取西方符号的同时定要结合本土,其中也存在符号的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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