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非同一物

2009-03-14[德]君特·费伽尔

求是学刊 2009年1期

[德]君特·费伽尔

摘要:阿多诺写作风格上的矛盾实质上是哲学思想本身的矛盾。阿多诺哲学的核心是对概念的同一性的内在否定,这只有在近代以来的理性批判传统中才能被适当理解。阿多诺对概念的意义史的解构,展示出作为概念之他者的非同一物,并借助同一性与非同一物的差异性,表达一种新型的同一性:星丛。否定辩证法的这一运作是直接来自于黑格尔辩证法的内在批判,最早可以追溯到柏拉图的辩证法。

关键词:非同一物; 否定; 自身

作者简介: 君特·费伽尔(Guenter Figal),弗莱堡大学教授,海德格尔协会主席,《国际解释学年鉴》出版人,从事形而上学、现象学和解释学研究。

译者简介:谢永康(1978—),男,贵州六盘水人,哲学博士,南开大学哲学系教师,从事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B516.5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504(2009)01-0040-05收稿日期:2008-09-23

一个偏好格言风格的思想家,要么直接道出他的基本思想,要么根本不将它说出来。他将它们掩藏在各种可能的视角和通道的多重性之中,掩藏在各种言说都不可穷尽的多样性之中;或者,他就以格言的方式将其总结为简明的、其原理性不容置疑的命题。

阿多诺有意回避这种选择。一方面,他允诺哲学要“沉入其异质之物中,而不是将其带向一些现成的范畴”[1](P24)。哲学应“在它追求和探寻的客体的多重性之中”去拥有其内容,“这种多重性并非以某种图式建立起来的”[1](P25)。这就导致了阿多诺对“论说文作为形式”的偏好,导致了他对格言的简洁,以及那种表现多重性而非一体性之物的形式的追求,这种追求体现在阿多诺散文的那些诗性的段落之中。而另一方面,原理性的话语也不少见。其中最著名的一句简直成了格言:“整体是不真实的。”[2](P55)这是阿多诺哲学的精髓。

要想适当地理解阿多诺,就必须将上述这种张力考虑进去。对于阿多诺在由他恢复了荣誉的论说文形式中把握为时代诊断的东西,也就是首先被把握为对现代艺术之阐释的东西,如果人们仅仅将其解读为文化批评的艺术感受性之表达,仅仅理解为过分美学化的花哨游戏,那便偏离了阿多诺思想的中心。阿多诺的思想,无论是他的洞见还是他的错误,都应当被认为是哲学的思想,而且只有作为哲学思想才能被适当理解。不仅如此,有意的异质性与原理性许诺之间的张力,按照阿多诺的理解,本来就是哲学思想的张力。如果哲学在多重性中拥有其内容——阿多诺也说,在“非概念物中,在特殊和个别物”[1](P20)中,并且又别无选择地在概念中实现自身,那么它就必须对抗着自身的可能性来思考。这就反过来将这种可能性的概念规定预设为前提——以一种因为哲学规划(Programs)的说服力的缘故而不容置疑的方式。对概念的怀疑(Begriffszweifel)和最强烈的概念性努力同属一体。

这听起来是一个悖论,它也应该被认为是这样。阿多诺的哲学理解有意地回溯到自身具有逻辑性、又担心这种逻辑性的思想发展过程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取消了那种只有在内在的合乎逻辑性之上才能建立起来的思想之说服力。

如果人们不是孤立地对待这一思想并进而被它的戏剧性所吓退或吸引——借助这种戏剧性,这一思想才在阿多诺的著作中被组织起来,便能更好地理解它。阿多诺的思想像所有其他的思想一样,是属于其背景的;唯有在其背景中它才是可以理解的,才不至于被无条件地敬畏和接受。这首先意味着:它拥有一个哲学史,从而就像其他任何哲学一样是对预先给予的主题的改造和进一步发展。但由于阿多诺的思想本身就是改造和发展,所以它同时也处于与各种可能的新观点的关联之中。这首先指的就是关于整体的不真实性的核心思想。严肃地对待一种思想,就意味着要去思考它是如何得到辩护的。与此相反的做法是,脱离原初思想的观点,并因此自作主张地将其改造。

阿多诺对异质之物,对非概念物,对单个和特殊之物的维护,在现代理性的自我批判过程中有其前史。它源于康德所作出的这个权威论证:理性能够也应该认识到自身的界限。但这一纲领本身就具有双重意义:它或者是内在的,在理性成功的自我澄明(Selbstklaerung)的意义上被实现;理性借助于其界限,认识到归属于它的领域,确信它“只会看出它自己根据自己的策划所产生出的东西”,并从这种确信中发现一种在自身之内奠基的思想。或者,鉴于处在理性界限之彼岸的存在,理性的界限性被理解为超越的;从而理性认识到它处于某种背景之中,而它决不会成为这个背景完全的主人——这种知识本身就属于理性。

这两个传统对现代哲学都意义重大。第一个传统处于那种被理解为“科学”的哲学的自身-和终极奠基(Selbst-und Letztgegruendungen)的系列之中,该系列从费希特经黑格尔再到胡塞尔。第二个传统是怀疑主义的反驳,那种以一个哲学从未穿透的现实性的名誉作出的反抗。谢林、克尔凯郭尔、马克思、叔本华、尼采这些名字展示了这个传统的连续性,阿多诺也属于这个传统。但是阿多诺关于前概念的、概念不可囊括的现实的思想,显然不同于他的先辈们的版本:阿多诺根本不想展开一种关于概念不能囊括之现实的、非概念和前概念的经验的可能性。他不是要将思想转化为一种“肯定”的、以宗教方式奠基的思想,或者在悖论之中将其引向宗教性的边缘——任何一种思维穿透的尝试都会回溯到这种宗教性。阿多诺也不想将思想允诺在占领自然的劳动的基础之上,或者指明其为欺骗性的假象——这种假象只有在艺术中才是透明的,并因此而是合理的。阿多诺的思想更多地是致力于帮助概念性思维达到真理,这个真理虽是它自为(fuer sich)地具有的,但却不能作为它的真理来兑现。

这个纲领被总结为一本书的标题——否定的辩证法。《否定的辩证法》肯定不是阿多诺最好的书,但在哲学上而言却肯定是最重要的书。这本书的标题表明,阿多诺相信黑格尔的辩证法运作——但这里仅仅是说,他相信这个运作能够从自身之中超出去。这样阿多诺就将现代哲学的两个传统连接起来:他立足于思想的内在的自我澄清,并借此在其中将超出了思想界限的东西展示出来。黑格尔的其他批判者,没有一个像阿多诺这样在倒影式的翻转中忠诚于黑格尔。

在否定辩证法的背景之中,概念不能支配的东西只拥有一个名称,这个名称表明,它必须要以概念的方式提出来。由于它作为超越概念的东西只能以内在于概念的方式被思考,所以它只能走向概念之内的否定。概念就其本质而言就是同一性,在这一前提下,这种概念不能把握之物的名称就标志着一种内在的爆破。它就是“非同一物”。

严肃对待阿多诺哲学,就意味着思考关于非同一物的思想是如何得到辩护的。在此,追问概念的本质和内在界限,会得到一个答案。通过表明阿多诺是如何思考概念的同一化和它的否定的,就同时能明了非同一物指的可能是什么。但接着必须确定这个思想的一个含义。

但没有任何东西仅仅是其所是;没有一种规定性能穷尽它,并且在这一意义上,从某一个规定性来看,它也总是偏离它自身。从而,也可能有许多不同的事物,它们在自身的差异性中被规定为自身(Dasselbe)。就某一规定性看来,它们中的任一个都多于其所是。这正构成了差异性,但这差异性只有在那同一化和同化的规定性上才显现其轮廓。这种概括性的规定性道出,这里的这个以及那里的那个是什么;如果没有这一规定性,就没有差异性,而只是这个和那个,没有过渡和联系,它们是散乱混沌的,处于完全的孤立之中,差异性作为过剩和偏离只能从同一化之中得来。

但在同一性的视点之下,过剩和偏离可能会被边缘化。由于人们只在某一规定性下思考某物,这种规定性便可能完全地统治它,从而,仅仅这一规定性就成为某物之所是。它的剩余和偏离的规定性便不再起作用,它们变得苍白,以至于几乎不存在,或者它们通过统治性的规定性显现出来,犹如通过一个力量中心被组织起来一样。从而它们便完全被纳入了某物的所是之中,而人们与之打交道的事物其实仍只是它们自身。

在这一意义上统治着某物的规定性,便是它的本质规定性。本质规定性的另一种应用,无非就是同一性的规定性。按照黑格尔的相关表述,本质“同时也在它的绝对否定性之中,通过这种否定性,他在(Andersseyn)与绝对自在的他者的关涉才消逝在纯粹的自身等同性之中”[3](P260)。某物的本质并不是从其他规定性中突出出来的杰出的规定性。就其自身考虑,它不需要其他规定性的规定性。尽管如此,它离开其他的规定性便不能被思考;只是它被标识为本质这一点与其他的规定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如黑格尔所说,这是“一个区分”(Unterscheiden)。但这种区分并非那种同时把握住两个相异物的比较。毋宁说它使所有其他的规定性消散,并因此而(作为它曾是的那种区分)变得无法识别。这区分似乎想达到某一个规定性的唯一性,并成为非存在的设定(Setzen),成为他者作为非存在的设定;它是“他者的扬弃,从而也是区分自身的扬弃”[3](P261)。

被理解为本质的同一性,并不是直接得到的存在。那些直接地处于眼前的东西,从而也是人们可以展示的东西,不是同一性的,而只是简单地在此。反之,如果人们理解了某物是其自身,那么便总会同时知道,它“不是他者”,“不是零散的差异性”。从而,同一性的意义之中就有一个历史:一个征服的历史,一个存在于“自身”之中的历史,一个得益于他者之消逝的历史。准确地说,它的意义就是这个历史;没有这个历史,就没有被人们理解为同一性的成果;没有这个历史,没有它的思想生成之深度,就没有“同一性”一词所表明的东西。

这里,阿多诺的核心思想正处于黑格尔思想的正中位置。就其将同一性的规定性引入“自身”的意义史而言,阿多诺追随着黑格尔。但这种追随是批判性的;它想把握住黑格尔的意义史的版本,以检验它在何种程度上对它所阐释的事物是适合的。这一检验得出了否定结果,因为阿多诺认为,黑格尔的阐释是一种诱逼性的但又可被识破的单边性阐释:它只是借“自身”的胜利宣布了这个意义史的结果。阿多诺则相反,他要回忆这个历史的过程。他反向阅读了这个历史;他从结果追踪到它的发展,并拆毁了这个结果,“解构”了这个结果。在“它自身”(es selbst)那平滑但又并非不透明的平面下,他者借助于这种解构又重新显现出来。

但它的显现并不意味着,人们现在可以将其把握为自在的了。他者从来不是自在的,而这里它是与“它自身”相对的异在(anders)。正是如此,他者只有内在于这个意义史中才具有意义。但在与“它自身”的区分中,它将这个意义史保持为开放的,因为它从不是一个结论。这样的他者就不再是他者了,而是作为“它自身”的某物。所以它的意义并不取决于说出了某种被同一化整理过的东西,说出其是什么;这种可能性因其显现出来,也就已经破灭,因为他者是不可能被坚持为自在的。所以它往往只能纠缠于同一化的意义史——纠缠于“它自身”和“他者”的历史。历史使得二者交会在一起,所以历史便是它们。

这里涉及的就是阿多诺解构性的“黑格尔-演讲”的关键词。非同一物并不简单地是被掩盖的东西、被歪曲的东西、被整理的东西——处于“它自身”的光滑平面下。阿多诺自己就强调,它不是“直接地”、“作为自身肯定的东西”被获得的,同样也不是通过“否定之否定”[1](P161)而获得的,从而也就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的,即人们使“它自身”失去效能,并获得那因“它自身”而失效了的东西。非同一物毋宁是“矛盾”,准确说就是“同一性视角下”[1](P17)的矛盾。换言之,它就是“它自身”的意义史的破裂,从而也就是这个历史的破碎性;“非同一物”乃是这个事实的名称,即这历史并不消融在它的结局之中。

概念的意义史,只有考虑到人们用概念来干什么才能被查明。对此的阐明使概念变得透明;它使人们摆脱了对意义单一性的肤浅信赖。在这一意义上,同一物与非同一物之间富于张力的同属性(Zusammengehorigkeit)标志着某种认识的可能性,这种认识嵌入二者的张力之中,并使之得到澄清。这种认识的实现不再在于将某物把握为它自身。毋宁说,这种认识从事的乃是,从自我性(Selbigkeit)的规定性出发去寻求那被否定了的他者的深度,从而,待认识的事物便不再是在它的肤浅规定性中发生作用。“凡存在之物,均多于其所是”[1](P164),再没有比这句格言(如阿多诺理解的那样)更加简洁的表述了。

如阿多诺描述的那样,对这个更多的追查是一种在开放背景之中的思想。它导入了“星丛”[1](P165),某物处于星丛之中,并因对自我性的固守而脱离了这个星丛。这里表明,那种离开其他的、在同一性的视点之下被排除的规定性的自身(das Selbige),从来就是不存在的。如阿多诺强调的那样,这种认识是历史性的:对一个对象的知识就是关于“它在自身之中积累的过程(Prozesses)”[1](P166)的知识。这不应该被误解为从特定的事件或事实出发的历史性导出。毋宁说,它始终是这样的企图,即就特定的事物而言的,去追寻那被指为同一性之深度的意义史。某物本就多于它自身;它外在于同时又内在于背景之中,这些背景不是某物自身,但却能从它出发而被查明;这样,某物是从它之所是中得出的,也是从这种背景中,即从它的“谱系”中得出的。与尼采的《道德的谱系》相类似,阿多诺写了一部意义的谱系。

所以,对非同一物的认识就不指向任何事物,不指向那作为非同一物的事物;它是一种内在于非同一物的断裂性中的认识,并且是在背景之中的认识。由这种认识出发,首先是作为自身的东西,还有就是在其中被排除掉的东西,它们在一种新的连接中显现出来。现在,自身(Selbige)便不再仅仅是其自身,总也是其他的东西;它来自那些不是嵌入它的自我性的他者。同一物和他者同时都是被认识的东西,这二者共属一体,借此,这种裂缝便被穿越。惟其如此,它才是非同一物,才是那种同一性和非同一性间的同一性的对立面和翻转的真理。在黑格尔那里,同一性和非同一性间的同一性乃是“绝对者的第一的、最纯粹的,也就是最抽象的定义”[4](P60),是绝对的同一性:非同一物的思想将同一性降低为背景中的要素。

令人惊异的是,阿多诺又将这种思想与另一个思想,也就是对同一性的鲜明的肯定性理解连接起来。他者,即在同一性的意义史的回溯中得出的“更多”(Mehr),并不是受同一性“压迫”的,而是“从同一性中被排挤出来的,本是内在于它的东西”。阿多诺认为,“在这一意义上,非同一物该是与事物同一化相反的本己的同一性”[1](P164)。紧接着,在《否定的辩证法》的文本中论及一种“单子逻辑的坚持”,对于这种坚持而言,被认知的事物、客体是开放的[1](P165)。现在看来,这种认识的确涉及事情的本质。尽管它不能在概念的同一化中把握这个本质,但它坚持让其自身摆显出来,且不是作为被固定之物摆显出来。他者,可用概念把握的同一性之他者,现在不再是背景,而是属于一种真正的,也可以说是自然的同一性的范围[1](P152)。

从非同一物到真正的同一性的转向不能立即被领会,但它是允许阐释的。它源于阿多诺与黑格尔的同一性理解的紧密关系,如果他对同一性概念的解构允许作这样的设想的话。阿多诺并没有放弃黑格尔的那种信念,即通过那种将与它对立的他者吸入自身的同一性可以达到和解。但是此时的和解,应该不再是借助作为“精神”自我塑造着的同一性来达到的和解;对这种同一性而言,不能有跟它相异的东西,以至于它最终不能拥有它之外的任何东西,从而是绝对内在的。阿多诺反对这种认为事物无条件符合的观念。“经验着的主体”已经得出结论,这种思想在事物中消逝了,“真理便是它的毁灭” [1](P189)。只有在概念思维的同一化的取消中,那个唯心主义的“命令,即不应存在矛盾和斗争的命令,才可以消除”[1](P153)。

阿多诺非常清楚地知道,不能强令思想倒退。“思想”,他明白无误地坚持说,“就是同一化”[1](P17)。但是,思想还可以借助于一种真实的同一性的设想来追求某种东西,这与它用同一化之无问题性建立起来的自我批判是不相同的。阿多诺将非同一物解释为事物的本质,这便确立了它的核心思想。

要为非同一物的思想辩护,便必须取消和解的乌托邦——阿多诺将这种乌托邦与认识联系起来。认识,被确信为同一性分解之具体兑现的认识,只能通过同一物与与之相对立的他者之间不可缓解的张力表征出来。它是“辩证的”,但并不意味着它试图否定掉自身之中否定之物的断裂。它是辩证的,毋宁说要归功于否定之物的影响。它从非同一物的张力之中获得其可能性。

非同一物在从同一性到与其对立的他者的否定运动之中展露出来;它是对处于这一运动中的同一性的打破。相应的,他者并不是运动的目标。尽管它达到同一性的深处,并且发现,某种就其本质而言是确定的东西,在其表面下却多于其自身的所是。但按照这一发现,同一性本身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同一性了。它开放了,那被清除和否认的他者——这样才产生了同一性——现在自由了,并撼动了同一性。很显然,以前人们追求的那种“它自身”的严密统一性是一个假象——一个肤浅的假象,这种假象只有这样才产生,即在纯粹思想之中,“同一性”将被清除和被否定的他者置于遮蔽状态。只有这样,思想才可要求“同一性”,如黑格尔所标示的那样。但现在,通过走向多样性的回途(Rueckgang),便不再有那种无断裂的、平滑的假象。人们这样理解,“它自身”不可能离开多样性而存在,多样之物属于“它自身”,而不能被同一化到这个“自身”之中。

借助于对同一性事物的认识,这种观念就得到实现。一个事物总是不能被规定为一个纯粹的“它自身”。是其自身的东西,不能通过概念道出自身,而必须在其他的规定性中被阐明,从而才是可以理解的。没有“人”,人总是存在于男人和女人这样的选项之中;没有“字母”,只有从特定值(Zahl)中引出的字母。这样理解,那么关于某物是什么的规定,就不仅仅属于一个背景,它自身便是背景性的,这就是说,它只能在一个特定的多重性中被给出,只有它们共同出场,概念才能把握到某物是什么。这样人们就可以理解一个由阿多诺使用却可以追溯到本雅明的术语:“星丛”。

所有东西就其本质而言只能在一定数量的规定性中才能被把握,而仅仅借助于一与多的关系是无济于事的,这一洞见要追溯到柏拉图的《菲利普篇》。这里,一种辩证法的模式被提出来,这种辩证法离开一种真实的同一性也能成立。这种辩证法,在黑格尔的意义上被理解为所有差别之物的完全祛除,它是向前的(progressiv);或者,在阿多诺的意义上,它被理解为不能通过对其附加上思想的规定性而削减的东西,它是向后的(regressiv)。这是一种开放的同一性的辩证法。它表现在一定数量的规定性之中,并且可以基于这个数量的确定性,要求给出本质规定性。但是它并不将本质规定性密封起来,不让进一步的差异的可能性进入,而是同时将它建立在那不可忽视的多样之物上。偏离、剩余以及存在之物的多样性一起被考虑到。它们构成了那个星丛的背景,在星丛中,事情的本质得到规定,从而也总是可以进入这个背景之中:作为扩展,作为更准确之把握,也作为生成与存在之不可忽略性之表达。

也许,阿多诺会对如上思考表示怀疑,但不会全然拒绝。这是不难理解的,因为这种思想呈现了那个基本命题,即整体是不真实的;这种思想与那种封闭的、统治一切的同一性毫不相干。惟其如此,它才能保护非同一性的思想,而不是被一种真实同一性的乌托邦所同化——不是导向一种没有语言和思想的同一性的希望形象,一种从间隔中才说得出的言词之前的自然本质的希望形象。与这种不可言说性的乌托邦相反,要坚持:非同一物只有在语言中才能展示出来。作为“它自身”与他者之间的连接,它属于语言的本质。去符合这一本质,就是哲学的辩证的任务。

参 考 文 献

[1]阿多诺文集,第6卷[M].美因河畔法兰克福:苏尔坎普出版社,1997.

[2]阿多诺文集,第4卷[M].美因河畔法兰克福:苏尔坎普出版社,1997.

[3]黑格尔文集,第11卷[M].汉堡,1978.

[4]黑格尔选集,第21卷[M].汉堡,1984.

[责任编辑李小娟付洪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