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戏曲脸谱的美术解读

中国古典社火戏曲脸谱，用抽象、夸张、变形手法进行设计，人物的面部神韵，生动、形象、幽默，刻化出了古典人物的心理特征：忠、奸、刁、善等。把忠者庄重，奸者阴险，恶者丑陋，善者俊俏表现得淋漓尽致，成为美术的一个经典范畴中的组成部分。

一、脸谱溯源

（一）脸谱是原始人类在打猎与战争时脸上的涂沫。

人类的原始社会，是一个漫长的时期，从攀树的猿群，发展到氏族部落，在部落打猎和战争中，壮士脸上涂上黑道、红道显示威武，以增加敌人的恐惧压力。这种情况，在我国西南有些少数民族目前的群众文化活动中，还能找到一些影子，应该是脸谱发展的本源。

（二）上古时期祭祀活动中的面具是脸谱的雏型。

在原始社会，人们对一些自然现象无法解释，因而，形成崇尚神灵的唯心思想：祭天、祭地、祭神、祭鬼。商代朝廷里就有了专门管理祭祀活动的官员。再后来，巫神马角，算命占卜盛行，祭祀活动中，扮演降妖做怪的人，头戴面具，上面画有怪像，这就是脸谱的雏形。至此，脸谱已经具有一定艺术品味和价值了。

（三）唐宋时期民间“社火”出现，是脸谱艺术的成熟时期。

古代祭祀活动，目的是祭典神灵，到后来，演变成为一种文化活动。祭祀活动中的面具被“社火”所延用，装扮一些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取镇邪恶、求吉祥，保平安、盼丰收之意。

“社火”即“乡社之火”出现的时间亦比较早，是原始人类围火而乐到后代变形成一种自娱自乐活动。“社火”是戏剧的前身，唐宋以来戏剧才得到大发展，所以说，脸谱的成熟期最迟是唐宋时期。

南宋诗人范成大曾说过：“民间鼓乐谓之社火，不可悉记，大抵以滑稽取笑”。李斗则在《扬州画舫录》中描述：“立春前一日，太守迎春于蕃厘观，令官妓扮“社火”，春婆一，春姐二，春吏一，皂隶二，春官二”。这些说明，“社火”在当时是由演员化妆扮演的。这种角色扮演，先是“面具”，后来就发展成为在演员脸上直接画了。由于角色的不同，在化妆时逐渐注意到不同人物造型的性格，于是，具有比较固定程式的脸谱就出现了。

唐、宋、元戏曲的大发展时期，戏曲借鉴社火脸谱，“社火”与“戏剧”脸谱，相辅相承，相得益彰。至此，“脸谱”这一艺术形式，发展成熟，出现了很多精彩之作，有些脸谱，根据人物性格差异，可以转换，有些就作为程式固定下来了。

脸谱艺术丰富了美术形式，特别是扩大了美术的表现领域，使美术在戏曲艺术中，塑造人物性格，区分善恶、忠奸，发挥了很大作用，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大奇迹。

二、脸谱概说

（一）脸谱简述

中国传统脸谱，是在“社火”和各种传统戏剧中，根据人物性格，化妆的一种手段。按照戏剧行当生、丑、净、旦进行化妆，生、旦基本按具象化妆，净和丑，按抽象化妆。生、旦的化妆，是在常人脸的基础上敷彩，增加更美丽的效果。这些不必要赘述。本文所说的脸谱就是指花脸（净丑）脸谱。

脸谱的存在形式，主要是两种，一是社火，二是戏剧。就社火而言，各地方的脸谱大同小异，各有不同风格，有“十里不同俗”之说。而戏剧的变化就更大一些，特别是不同剧种，脸谱各不相同，例如秦腔和京剧之间就有差异。京剧化妆和常人接近一些，秦腔远一些更抽象一些。但是，其基本的脸谱创作表现方式，观念是相通的。

中国传统脸谱，在塑造人物时，用颜色分出忠奸，用纹饰分出身份、才能等，用纯色色块画纹饰，不但表现了人物性格，而且观赏性很强。脸谱对于社火与戏剧表现人物特征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丰富了艺术感染力。也给中国美术留下了一份宝贵的财富。

脸谱的敷彩方面，红、黑脸为忠臣色脸；白、花脸为奸佞脸；残花脸，五官夸张，歪嘴斜眼，脸涂杂色，形象丑陋滑稽。还有小花脸，（娃娃花脸）以及一些特殊花脸等。

脸谱还用肤色、疤、痣、皱纹，武器，姓氏等作为标记，如关羽右颊上画有“七星痣”，牛皋额上“牛字”，周苍额上的“周”字等。特殊的表现方法，阮小七善水战，额上画一蛤蟆；杨七郎额上画一虎形；典韦使用双戟，额上画戟等。

脸谱谱式分为对脸、破脸、悬脸、碎脸、转脸、定脸六种。对脸是用对称的色块、花纹、图案组成。这是脸谱中的主要程式，表现忠勇正直的人物，如廉颇、徐彦昭、秦明等。破脸是打破了对脸的规格，表现刚强、凶猛如蚩尤、盖苏文、单雄信等。碎脸是象征性格凶猛、勇敢而脸部的皱纹很多，如杨七郎、秦英等。悬脸是超出了其他脸谱的格调，表现罕见凶恶、神奇的形象，如李元霸、夏侯、猩猩等。转脸是指重点脸谱外一般可以顶替的脸谱，变化不大，如金兀术、庞涓，屠岸贾等。定脸是重点脸谱，其花纹、图案、格调、色泽都很固定。不能互相代用，如包文正、阮小七、王彦章、牛皋、樊哙、姜维、赵公明、闻太师，张飞等。

脸谱基本分为：红花脸、黑花脸、粉红花脸，青脸和红脸，白脸六种。它的眉和眼有特色：眉有疙瘩眉、梳子眉、对丝壳眉。一般武将为疙瘩眉，军师为梳子眉，僧家、道家为对丝壳眉。疙瘩眉，把眼形夸张为粗犷的疙瘩形，表示勇猛刚直。梳子眉，型如梳头的梳子，表示有智多谋，粗中有细。对丝壳眉是园形或半园形，两头细的线条，表示性格隐逸，不守规矩。

脸谱中的眼睛的修饰，各有差异，有平眼、忠眼、残眼三种。平眼和真人眼睛一样，如关羽、姜太公等。忠眼和牛眼相似，如敬德、焦赞、孟良等。残眼即三角眼，眼周围带有棱角，如秦英、黄巢、周通等。其他的眼都是从这三种眼变化出来的。同时和眼神有关的还有泪道，即在眼睛下面画眼泪道。表示凶恶而有泪意的特点表现形式，如马武、秦英、灵官、夏侯等。

（二）几种常用脸谱

第一，红花脸。红花脸一般都是赤胆忠心，有胆有识，忠勇有谋的人，移植为正常人就是性格宽厚、为人正直、有勇有谋，品德高尚的人。如：关羽，字云长，三国蜀国五虎上将之首，为人忠义，威武盖世。关羽脸谱，红底表现忠勇，丹凤眼表现正直，梳子立眉表示威武，有谋略，额到鼻子上画三个旋涡状勾叶纹，表现能力非凡，气吞山河，眉两旁向下画一勾叶纹，还有七星痣，姜维亦是红脸，眼也同关羽一样，眉画上立表示威武，眉下两道向下勾叶纹，表示有文才，有谋略，鼻梁上有梅花点，表示品格高尚，额前画太极图，表示通天文、晓地理，世间万物，宇宙阴阳，无所不通，上有双戟表示精通武道；陆逊，字伯言，孙权部下大督都，掌握东吴六郡八十一州荆楚诸路军马，曾一度挽回东吴垂败局势，由于《三国演义》作者，重点塑造正面形象是蜀国，所以，对于陆逊的脸谱塑造就没有那么象关羽和姜维丰富，红脸表示忠，线条立眉表示有些武功，眉下短小的一些月牙纹表示有些谋略；尉迟保林，唐代、尉迟恭之子，也是红脸，眼睛大而立，表示英武，眉画成椭圆形立起来，中间好像还有眼，表示能分忠奸，额前画两道白色勾叶纹，以示能力高强，本领非凡。

从这几个红脸看出，这些线条和图样的抽象形仅凭借特别、细微的变化，就把人的性格以及权威，才能都能表现出来了。

第二，黑花脸，是刚正不阿，秉公清明的性格特征。如包拯，是北宋时期的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明臣，成为中国秉公执法的楷模人物。包拯是黑花脸，脸部用紫色表示富贵高官像，紫色轮廓画一道似勾叶纹饰，以示威严，画丹凤眼以示正派，画形似蝴蝶的眉表示美观，头上一红月牙，表示为官清明，与日月相辉映。张飞，字翼德，三国时期蜀国五虎上将之一。紫色脸庞以示地位显赫，环眼上翘之眉，眉间有梅花点，表示品格高尚，额上两个白色勾叶纹，以示武艺非凡，总体感觉威武无比。

第三，粉脸。如姜太公，西周元帅。粉脸以示鹤发童颜的健壮，白眉弯下，以示智谋，额前一太阳点，以示清明善断，丹凤眼斜立以示有武威气质。徐彦昭，明代定国公，粉脸以示童颜，圆眼、立眉都表示武将之风。

第四，白花脸。如曹操，字孟德，三国魏国实际专权者。为人机智，熟读兵书战策，由于《三国演义》作者不歌颂曹操的观点，所以，把他在戏曲中画成白脸，以表示奸佞，由于是魏国的真正统治者，额前画红日，然后用黑点所盖，表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候的政治地位。

第五，特殊的脸谱与性格。夏侯，三国时，曹操猛将，在白楼门战中，被吕布部将曹性一箭正中右眼，他用手拔箭，箭头带眼珠，血如泉涌，他吃下了眼睛，挺枪纵马，直追曹性，结束了曹性性命，威镇三军。他的眼部，两边不对称，表示面貌不好看，缘加黑为脸色，以示骠捍勇猛，小疙瘩眼，额前画旋纹，表示武术颇高，才能神通不小，眼下画一串小点，以示眼泪滴。杨彦思，北宋杨老令公第七子，勇猛异常，号称虎将。带状纹在脸上，表示凶猛，额前画一老虎表示威武，中间加上鼻、眉之间有红色以示忠诚。还如盖苏文，唐代高利国元帅，绿脸疙瘩眼，额前云气式纹饰，以示神奇古怪。庆忌，春秋、战国时期名将，额上一只眼。王彦章，额前的青蛙，还有额前的葫芦、蛇等，极具代表性。这些反映人物性格、特征，表现得非常巧妙，是我们中国美术的抽象思维经典之作。

三、从美术角度读脸谱。

（一）把人脸作为美术的物质材料之一，进行创作，使脸谱成为一个特殊的美术样式。

脸谱的发展过程，是一个实用的过程，其创作过程，经过了很多代，很多人的努力，才使脸谱艺术在“社火”和“戏曲”中，稳稳地站住了脚根，成为传统“社火”和“戏曲”中塑造人物不可缺少的美术手段。

第一，特定的表现形式，是脸谱艺术发展的前提。

社火和戏曲的出现，需要演员装扮角色，角色的各种性格特征，善恶俊丑给其脸谱提供了思维前提。化妆者按照这个前提去表现，慢慢地脸谱就接近了人物性格。也就是剧中情节对脸谱提出了要求，化妆是按照剧情去完善这种要求。

第二，人脸作为脸谱艺术的载体，就使得脸谱艺术有其特殊性。角色是人扮演的，脸谱是在人的脸上去画，剧情又对人物有特定要求，这就使得脸谱这门艺术有不同于其它美术作品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决定了脸谱艺术具有实用性和观赏性双重性质。

（二）抽象的思维理念，是脸谱艺术对美术的贡献。

在人脸上画上抽象的色块，表现人的性格特征，这是脸谱艺术对于美术上抽象思维的重要贡献。

第一，脸谱的抽象思维方法，是人类艺术思维的经典。

脸谱的思维方法，大胆夸张，大量变形，思维超出人脸的范围很多，却要在人脸上表现出来，这就是“离谱”。恰恰是这种“离谱”，不守规则的思维方法，千百年来，创作了数以百计的经典之作，让我们今天的美术研究者赞叹不已。

第二，抽象思维理念，表现在脸谱艺术上，对美术是有贡献的。

人脸这个小小的空间，用抽象的美术方法去表现，让广大观众都能大致理解，这种美术表现手法，对美术创作，既有启示，又显示了风彩。

（三）脸谱中包含的美术元素

第一，提炼出表现性格、善恶的颜色。

脸谱用红、黄、白、黑、绿、粉、紫、肉色及金色和银色。一般都是纯用，不用复合色。主色用红色表现忠臣，如关羽、黄忠、陆逊、黄盖；白色为奸佞，如曹操，晋献公，楚平王等；黑为正色，如包拯，张飞等；黄为殊暴，如庆忌，殷纣王等；蓝为草莽，绿为义侠，金银为神妖等。

第二，用不同形状的图样，表现身份，区分性格。

其一，眉的图形与表现。用形似梳子状的纹饰表现有军事才能谋略的角色；用圆点、椭圆与不规则形状表现一般武将，用月牙状图形眉表现正义、有才能的将军，两者兼用表现文武双全。还有眉立则性刚烈，眉平而性格柔软平和。

其二，眼的形状差异。眼睛的画法上，有平眼、忠眼、残眼之分。平眼和真人眼睛差距不大，表现德高望重的人物形象如关羽、姜尚等；忠眼和牛眼相似，如敬德、张飞、孟良等；残眼即三角眼，眼周围带有棱角，如秦英、薛葵等。

第三，额前图样表现人物身份、才能。

其一，额前图样象征身份的。如青龙是在额上画一龙，杨彦嗣额头上画一虎表明虎将，三教主额上画太极图，包拯画月牙等。

其二，额前图样表示才能的。如孟良额前画葫芦，表示孟良用的葫芦法器；典韦额头画戟，表示典韦善用戟，武艺高；阮小七额前画青蛙，表示善水性；庞涓额上画蝎子，表示心毒手辣等。

第四，脸上的纹样。

其一，人脸的图样不对称，表现异义。人脸的左右两边花纹不对称，表示人物面目难看，如要离、豫让、夏侯等。

其二，脸上图形的变化。脸谱、脸上的图样千变万化。如庞涓的脸，从里向外画两个旋纹，其意有二，一是本领非凡，二是蛮横狡诈；姜太公的脸左右平和；樊哙的脸形怪异，武将作风极强。

第五，脸谱的纹样来源。

其一，象征性纹样。

象征性的纹饰，就是前额上画的象形图案，如前面所说的，乌龟精前额画龟；李靖额前画塔等。

其二，很多纹饰来源于中国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纹饰。

比如闻太师脸上的双勾菊花纹饰，一般脸上，眉下画草叶，勾叶纹饰，七雄儿脸上的带状纹饰，廉颇两鬓和庞涓脸上的旋转纹饰等等。从纹样方面看，和彩陶纹饰非常接近，这就是中国美术的相互借鉴和影响的结果，虽然在人面上画，仍然和中国人的美术感受同出一辙，美术意想之源还是来自古老的传统美术。

其三，其它纹样。

除了以上两种以外，还有一些吉祥纹样，如郭广卿额前的海水朝阳纹样；三教主额上的祥瑞云团；马武额上的蝙蝠纹样。还有太阳、月亮、梅花点，变形鹤纹，其它瑞鸟等等。这些纹样都和中国的美术审美观点相一致，这就是中国文化的根基所在。

人们用博、大、精、深来形容中国文化。脸谱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它奇妙无比，难以用语言说的清楚。它的形象与内涵，以及与绘画的相互影响，还需要作更进一步的研究。

朱安平：甘肃省镇原县文化馆

责任编辑：赵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