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儿育女的民间趣谈
2009-03-11刘瑞明
刘瑞明
在现代社会中,人类发明了显微镜,掌握了相应的科学技术,从而知道了卵子、精子以及性染色体的存在,这才揭开了胎儿性别形成的秘密。但直到现在,人类还不能控制受孕的性别。在古代认知落后的情况下,人们要认识这些道理是绝对不可能的。在正确认识之前就会有错误的认识来填补空白,而且长期流传,成为民俗性的观念。
单日孕男,双日孕女
马王堆出土汉代帛书《胎产经》:“禹问幼频曰:‘我欲殖人产子,何如而有?幼频答曰:‘月朔(按,指月经)已去汁□,三日中从之,有子。其一日男,其二日女也。”其中包含经后种子和根据单双日受孕区分男女性别两个影响后世的看法。
现代生理科学研究指出,排卵是在两次月经的中间,此时最易受孕。排卵后,子宫内膜充血而积蓄营养,准备供应受精卵的发育。如未受孕,这些充血的内膜细胞便枯萎脱落,所含血水无所包容而外流,就是月经。所以月经之后几日正是受孕可能性最小的,这就是“安全期避孕法”的道理。古人不知排卵这一重要环节,单从受孕后无月经作形式上的简单推理,误以为月经与精子结合成孕,所以有“经后种子说”,是完全错误的。
唐代医圣孙思邈《千金要方·房中补益》:“若欲求子者,但待妇人月经绝后一日、三日、五日,择其王相日及月宿在贵宿日,以生气时半夜后乃施泻,有子皆男,必寿而贤明高爵也。以月经绝后二日、四日、六日施演,有子必女。过六日后勿得施泻,既不得子,亦不成人。”隋代前的《素女经》说:“以妇人月经后三日,夜半之后,鸡鸣之前,嬉戏令女盛动……有子贤良而高寿也。”却是一连三天都孕男,不分单双日,三日之后便成女。果真如此的话,一月中只有三天可以孕成男孩,其余二十多天都是女孕。而明摆着的是世上男女大致相等。为了神异房中术,如此胡说,完全不是探索生育秘密的正确之道。
前半夜孕女,后半夜孕男
前半夜是由昼转夜,属阴;后半夜是由夜转昼,属阳。古人把半夜之时叫子时。子是十二支之首,因而从子时开始的后半夜便被人为地判定为阳,从而附会出后半夜孕男一说。《淮南子·地形训》:“昼生者类父,夜生者似母。至阴生牝,至阳生牡。”所谓昼生或夜生,不是指胎儿的诞生。“生”指受孕,即一个未来生命的开始。“似母”、“似父”不指相貌相似,而婉言与母、与父性别相同。“牝”是雌性,“牡”是雄性。阴性最盛的时候受孕为女,阳性最盛的时候受孕为男。概括而言,就是前半夜受孕的是女,后半夜受孕的是男。这种说法在民间影响较大,接生婆、中医、老年妇女往往如此对年轻夫妇传授。
单日或后半夜孕男,都是基于阴阳观念而来的说法,但两者却不一致,且相互排斥。既分单双日就不分前后夜,分前后夜就不再分单双日。因为如果单日的后半夜才孕男,那就是单日前半夜便孕女了,这与单日孕男相矛盾。但是旧时凡是新奇的说法,人们便兼收并蓄,不管它们的前提或理论系统是什么。前引《千金要方》如此,后世许多书中也是如此。
清代汪朴斋是名医,享有盛誉:“岐黄名家,凡经诊治者虽毙亦能救之,大江南北推为扁鹊复生。”但他的《产科心法·种子门》也有无稽之谈。一般中医都把男子“精寒”作为妻子不孕的一个原因,这实在是什么实质性原因都没有说出来。汪书有言:“精既寒冷,投入必不凝结。盖阴阳交合,必阳精热,阴户暖,二人相火并旺,性志合于一处,一交一受,自然成胎。如春暖则万物发生,冬冷则万物消索,此天地阴阳,自然之理也。”此书更有这样的说法:“然其诀仍宜于半夜后,交子时阳分种之,定得麟儿。且夫妇睡至半夜,均得温暖,气血和匀,斯时交合,称得麟儿……予常以此法传人,多得子矣,应验如神。”这又变成了孕男胎是因为是后半夜睡得暖和的原因。
所谓“壬子”日
从单双日或前后半夜区分受孕性别的神秘性还不够浓厚,又有特写的某一天的说法。明代洪基《摄生总要》中有“种子吉辰歌”:“种子须当择吉日,要知旺相说原因。冬求癸亥兼壬子,秋逢辛酉及庚金。夏取丙午并丁巳,春宜乙卯用连寅。此宿若然同际会,何愁种子生不成。”即每一季中只有两个日子是孕男的好日子。其中“壬子”一种说法在民间形成影响。
《金瓶梅》第四十回,王姑子给吴月娘介绍生男孩的方法:“用着头生孩子的衣胞,拿酒洗了,烧成灰儿,伴着符药,拣壬子日,人不知鬼不觉,空心用黄酒吃了。算定日子儿不错,至一个月,就坐胎气,好不准。”第五十回,交给吴月娘此药时,薛姑子教月娘:“拣个壬子日,用酒儿吃下去,晚夕与官人同床一次,就是胎气。不可教一人知道。”第五十八回叙月娘再看此药,药筒上刻“种子灵丹”四字,又有说明:“求子者一投就效,修真者百日成仙……又忌萝卜、葱白。其交接,单日为男,双日为女,唯心所愿。”
在壬子日前一夜,西门庆错走到吴月娘房中。“月娘暗想:明日二十三日,乃是壬子日,今晚若留他,反挫明日大事,又是月经左来日子,也至明日洁净。对西门庆道:‘你今晚醉昏昏的,不要在这里鬼混。我老人家月经还未净,不如到别房睡了,明日来罢。”
书中叙述吴月娘次日服药后与西门庆同房而受孕,果然生了男孩。但这是情节安排的需要,该书作者认为受孕是偶然性,不是所谓的药及特殊时间起了作用。第五十回叙薛姑子给了药,交代了事项后,作者特意写了揭露迷信骗人的话:“常言:十日卖一担针卖不得,一日卖三担甲倒卖了。正是:若教此辈成佛道,天下僧尼似水流。”句中“针”、“甲”各谐音指“真”、“假”,感叹假话偶然碰中,反被人相信。两个道姑兜售的生男孩的办法,仍然是以谐音的方法来产生迷信。所用头胎衣胞,谐音“投胎移胞”,说别的孩子的胎盘的作用会转移到服食者体内,投胎受孕。这里也有“巫术”的原理。而“壬子日”则谐音“认子肏”或“妊子肏”:经此性交而有孕。这全是语言崇拜。所言忌食萝卜、葱白,也没有丝毫道理可言。“萝卜”的“卜”,一般读音如“不”,是否定其事的。葱白中只取“白”的无义。“不”、“白”指不能受孕。这也是语言崇拜的忌讳。
《金瓶梅》又安排:吴月娘此前向潘金莲问壬子日在哪一天,后来潘金莲把此日同西门庆宿在吴月娘房中联系起来,感到其中有秘密,便拉拢吴月娘的丫鬟玉箫,知道了秘密。她看西门庆把已死的李瓶儿的奶子也要了,“恐怕一时奶子养出孩子来,搀夺了他宠爱”,也暗向薛姑子买了这种药。
壬子日两个月才有一次,对不孕妇女的欺骗性和诱惑性很大。壬子日与月经结束,与单日生男,很难重合,各是一种迷信说法,互相矛盾。潘金莲是准备要在十一月二十九日壬子日吃药的,不料当晚西门庆被吴月娘劝到孟玉楼房中过夜,误了她的大事。下一个壬子日要到来年正月二十八或二十九日,不料正月二十一日西门庆就死了。作家显然又是特意作如此安排的。
前引《摄生总要》中不言为什么癸亥、辛酉等十二个日子性交能孕男,薛姑子却只认定壬子这一个日子。由于有“认子”或“妊子”的谐音秘密,我们按此办法,也可替这类骗子编造“甲子”、“庚子”谐音“家子”、“耕(即种)子”的服药行房的日子。
前引《摄生总要》说“冬求癸亥兼壬子”,但薛姑子给吴月娘看定的却是在夏天。第五十二回叙吴月娘问潘金莲:“你看看历头,几时是壬子日?”潘金莲看了说道:“二十三是壬子日,交芒种五月节。”很明显,那薛姑子又是要附会“芒种”的“种”子。如此各方对比来看,所谓的“种子术”只不过是暗中以语言因素作支持而已。你可以说是冬天某日,他也可以另说是夏天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