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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南伐江淮流域的环境与疫病问题初探

2009-03-10唐秋雅

社会科学研究 2009年1期
关键词:北魏

唐秋雅

〔摘要〕 自汉魏以来,北方人士眼中的江淮流域,始终为气候恶劣、疫病多发之区,在此地实际用兵时所遭遇的环境与疫病问题,造成了北人“南土下湿,必生疾疫”的忧惧心理,影响了北魏统治者南下用兵的计划与策略。为确保作战顺利,北魏如南下作战,则需注重对当地环境、水土的适应,考虑和采取一定的防疫措施以避免疫病的发生。本文即从医疗社会史的角度,以公元450—451年太武帝南伐事件为个案,分析江淮流域环境恶劣、疫病多发对北魏南征的影响。从此战的最终结果——北魏军队因战斗和疾疫引起的大量伤亡而撤围退走——这一点看来,北魏士兵尚不能抵御南方气候环境所引发的疫病,这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和分散了北魏继续向南发展的力量。由此可见,环境与疫病当亦为影响北魏历史进程的重要因素之一。

〔关键词〕 北魏;江淮;太武帝;南伐;瘴气病

〔中图分类号〕K23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09)01-0155-06

魏晋南北朝期间灾乱频仍,在自然灾害和社会动乱共同影响下,这一时期的疫病发生也较为频繁。此时期南下的北方游牧民族之一——拓跋鲜卑,亦同样受到疫病的困扰。拓跋鲜卑的北魏政权建立于代北,但以华夏正统自命,希望入主中原,统一南北,遇有机会则每每考虑兴兵向南。如泰常七年(422年),明元帝趁刘裕病死之机大举南伐,攻占了滑台、洛阳、虎牢等军事要地。在北魏前期历史上,此类军事事件时有发生,但由于环境及疫病等因素的制约,拓跋鲜卑在南征中不得不有所顾忌。张嘉凤提出:“征途之中,疾疫带来的死亡率,确可能比两军厮杀更为惨烈,无怪乎一旦有疾疫流行的传言,军队中往往出现骚动。”〔1〕环境与疫病对征战中的军队确有影响,现代流行病学理论认为,当人群初移到新地区时,常因对该地区疫病没有抵抗力而被病菌感染,并极易引发流行。由于人口密度相对较大、对作战地区疫病缺乏抵抗力、水土不服、疲劳和作战伤亡等原因,流动作战时期的军队是疫病的高发群体。此情况古已有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提到“虏疮”乃是“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2〕皇始二年(397年)八月,道武帝进军常山之九门,时大疫,人马牛多死,“在者才十四五”。〔3〕可见疫病同样是北魏军队面临的问题。

自汉魏以来,北方人士眼中的江淮流域,始终为气候恶劣、疫病多发之区,在此地实际用兵时所遭遇的环境与疫病问题,造成了北人“南土下湿,必生疾疫”的忧惧心理,①影响了北魏统治者南下用兵的计划与策略。《孙子•行军》云:“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4〕为确保作战顺利,北魏如南下作战,则需注重对当地环境、水土的适应,考虑和采取一定的防疫措施以避免疫病的发生。本文即以公元450—451年太武帝南伐事件对此试作一分析。

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年)太武帝之南伐,本因宋文帝北伐而起,在击退宋军的进攻后遂趁胜大举南攻。《魏书•李孝伯列传》记有此役中两军往来的部分内容:

(刘)骏遣人献酒二器、甘蔗百梃,并请骆驼。

……义恭献皮裤褶一具,骏奉酒二器、甘蔗百梃。……世祖又遣赐义恭、骏等毡各一领,盐各九种,并胡豉。孝伯曰:“有后诏:‘凡此诸盐,各有所宜。白盐食盐,主上自食;黑盐治腹胀气满,末之六铢,以酒而服;胡盐治目痛;戎盐治诸疮;赤盐、驳盐、臭盐、马齿盐四种,并非食盐。”〔5〕

《宋书》云:

焘不饮河南水,以骆驼负河北水自随,一骆驼负三十斗。遣使饷太祖骆驼名马,求和请婚。上遣奉朝请田奇饷以珍羞异味。焘得黄甘,即啖之,并大进酃酒,左右有耳语者,疑食中有毒,……〔6〕

又云:

焘又乞酒并甘橘。畅宣世祖问:“……螺杯、杂粽,南土所珍,镇军今以相致。”

……焘又送毡各一领,盐各九种,并胡豉:“凡此诸盐,各有所宜。白盐是魏主自所食。黑盐治腹胀气懑,细刮取六铢,以酒服之。胡盐治目痛。柔盐不食,治马脊创。赤盐、驳盐、臭盐、马齿盐四种,并不中食。胡豉亦中啖。黄甘幸彼所丰,可更见分。” ……义恭饷焘炬烛十挺,世祖亦致锦一匹,曰:“知更须黄甘,诚非所吝。但送不足周彼一军,向给魏主,未应便乏,故不复重付。”焘复求甘蔗、安石榴,畅曰:“石榴出自邺下,亦当非彼所乏。”〔7〕

根据上述史料,以下分两点展开论述。

一、“焘不饮河南水,以骆驼负河北水自随”

南方地区温暖湿润的气候为疾疫原生菌、中间宿主、媒介生物提供了良好的生存和孽衍条件。在这样的环境下,加之水土不服等原因,北方人到达南方后极易染上各种疾疫。医学理论与实际经验令汉魏以来的北方人普遍认为“南土下湿,必生疾疫”,故而在南行时往往采取很多措施来防治疫病。其中,他们对瘴气病的防范与治疗尤为重视。目前研究表明,瘴气主要盛行于岭南、南中(即今云贵川)和江淮地区,瘴气病较类似于今天的疟疾、血吸虫病和钩端螺旋体病(以下简称钩体病)等。从病症表现上来看,岭南、南中的瘴气病当更接近于今天的疟疾;江淮地区则较似血吸虫病和钩体病等流行病,也有部分近似疟疾的。②

《外台秘要》引《葛洪肘后备急方》曰:“夫瘴与疟,分作两名,其实一致。或先寒后热,或先热后寒,岭南率称为瘴,江北总号为疟,此由方言不同,非是别有异病。然南方温毒,此病尤甚,原其所归,大略有四:一山溪毒气,二风温痰饮,三加之鬼疠,四发以热毒,在此之中,热毒最重。”〔8〕此处的“疟”,大致是以按蚊为传播媒介的传染病,即现代医学所说的恶性疟疾。按蚊理想生长区在最高气温月份平均温度15.6度以上的地区,我国以北纬25度以南为稳定性高疟区,岭南地区和云南大部位于此区内。

东汉章帝建初元年(75年),杨终以广陵、楚、淮阳、济南之狱,徙者万数,又远屯绝域,吏民怨旷,乃上疏谏还徙者、罢边屯曰:“今以比年久旱,灾疫未息,……且南方暑湿,障毒互生。”〔9〕除广陵外,上述地区多在淮北,若淮北尚且暑湿有“障毒”,则淮水以南的江淮地区更是瘴病肆虐了。隋朝孙万寿曾作诗云:“江南瘴疠地,从来多逐臣。”〔10〕可见江淮流域亦是瘴患之区。当时此区的瘴气病在表征上与现代的血吸虫病和钩体病较为相似。

血吸虫病在中国有较长的传播史,在1972年于湖南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和1975年于湖北江陵凤凰山168号汉墓出土的两具古尸中,都检出了血吸虫虫卵,由此可推测在2100多年前长江中游两湖地区已有血吸虫病流行。〔11〕中国流行的是日本血吸虫病,由于日本血吸虫对中间宿主的特异性要求极为严格,只有湖北钉螺一种,湖北钉螺只能存活在一月份平均气温0度以上、全年降雨量750毫米以上的地区,即北纬33度以南,故而日本血吸虫病在我国有严格的地理分布界线,北纬33度以北没有此病。[注:参看姜庆五主编《流行病学》,科学出版社,2003年,439-449页;萧璠《汉宋间文献所见古代中国南方的地理环境与地方病及其影响》。]这条分界线恰恰从河淮流域与江淮流域之间划过,可推见血吸虫病只流行于淮河以南的地区。《水经•类水注》云禁水(今云南境内,北纬25—33度之间)“旁瘴气特恶,气中有物,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木则折,中人则害,名曰鬼弹。惟十一月、十二月差可渡,正月至十月径之,无不害人,故郡有罪人,徙之禁旁,不过十日皆死也。……水之左右,马步之径裁通,而时有瘴气,三月、四月径之必死,非此时犹令人闷吐。五月以后,行者差得无害”。〔12〕文中所描述的特征较类似于今日之血吸虫病。

《抱朴子•登涉》云:

或问曰:“江南山谷之间,多诸毒恶,辟之有道乎?”抱朴子答曰:“……今吴楚之野,暑湿郁蒸,虽衡霍正岳,犹多毒螫也。又有短狐,一名蜮,一名射工,能伺(一名)射影,其实水虫也。状如鸣蜩,状似三合杯,有翼能飞,无目而利耳,口中有横物角弩,如闻人声,缘口中物如角弩,以气为矢,则因水而射人,中人身者即发疮,中影者亦病,而不即发疮。不晓治之者杀人。其病似大伤寒,不十日皆死。又有沙虱,水陆皆有,其新雨后及暑暮前跋涉必著人,唯烈日草燥时差稀耳。其大如毛发之端,初著人,便入其皮里,其所在如芒刺之状,小犯大痛,可以针挑取之,正赤如丹,著爪上行动也。若不挑之,虫钻至骨,便周行走入身,其与射工相似,皆杀人。”[注:〔晋〕葛洪:《抱朴子内篇》卷4,此处用《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059册,台湾:商务印书馆影印本,101页;同时参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17,中华书局,1980年,280页。]

西晋车茂安在与陆云的书信中亦云:

外甥石季甫忽见使为┟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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