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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诗性之思和诗意生存

2009-03-10谭容培颜翔林

文学评论 2009年1期
关键词:诗性想象力想象

谭容培 颜翔林

内容提要传统形而上学认为想象是低于逻辑思辨的精神活动,而西方现代哲学针对科学主义和实用理性带来主体存在的异化现实,重新赋予想象以新颖的阐释。西方后形而上学的相关思想资源给予的启思是,想象是人类诗性思维和诗意生存的重要方式,是拯救现代主体沉沦于身体欲望和消费欲望的重要精神工具,想象敞开生命存在的无限可能性,引导主体走向自由的审美活动和诗性存在,它保证艺术活动和其它精神文化创造活动得以可能。

想象的语源希腊文是指在意识中浮现出直观心像的作用,以超越性和自由创造性为本质特征。但想象不能像逻辑思维那样可供归纳演绎,条分缕析,作理性工具之用;因而它往往被归于非理性而屡遭贬斥流放。早在古希腊,柏拉图就要将专事想象的艺术家逐出“理想国”,因为在他看来,外观中的在场是以真理在场为前提的。柏拉图在具体评述艺术时却绕不开作为艺术灵魂的想象。他说:“有这种迷狂的人见到尘世的美,就回忆起上界里真正的美,因而恢复羽翼,而且新生羽翼。”显然,这是经过思维反省的想象的超越与创化作用。亚里斯多德认为艺术模仿的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率或必然率可能发生的事”。这就要求敏锐的观察和想象力的创造。黑格尔最早把想象当作把握现实的一种认识方式,文学创作的一种思维方式。但从整体上看,在西方精神发展史上理性判断始终高于想象。理性主义者把一般存在当做感性存在的原因和根据,想象被理性所压制。科学主义推崇知识,而知识只能靠理性获得,想象也就只能接受理性的规范才有自己的合法地位(附属的地位)。惟工具理性堵塞了人的想象的身体,使鲜活的身体麻木钝化,异化为被控制的物体,人的主体性身份陷入了反对存在本身的绝路。因此,当代美学面临的重要课题是:解放想象力,守护人的自由的生存。诚如伊瑟尔所论:“想象是人类活动的伟大源泉,人类进步的主要源头。”

现象学和存在主义哲学家,有感于欧洲科学的危机和人的生存的困境,极力反对形而上学和实证科学造成单纯“注重事实的人”,对人的生存方式作出了反思。从尼采、伽达默尔开始,对理性主义主客对立的思维模式提出了怀疑和批判,大胆悬置旧的形而上学对世界的理论的一逻辑的设定,转而追求“隐蔽于在场的当前事物背后之不在场的、然而又是具体的事物”,“要求把在场的东西与不在场的东西、显现的东西和隐蔽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我们处在一个整体的共同的生活世界里,世界同时对我们显现和隐蔽;只有超越形而上学,重回生活世界,才能多层次、全方位地进行主体间的对话交流,真正做到与世界和谐共处。而想象能够帮助我们达到最真实、最现实的因而也是最具体和最生动的生活世界。这就极大地彰显了想象的重要地位和价值,开启了想象理论的新视野,回归到想象所本有的哲学品性和生存美学所赋予的深刻内涵。

胡塞尔现象学以先验本质直观的方法,通过本质直观,认识“纯粹意识”。他的“本质直观的变更法”,就是通过想象变更来摆脱实在之物的关键步骤。想象在意识生成的活动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整个直观是由感知和想象两个部分构成的,记忆活动作为对感知的再现是一种“设定式”行为,而想象活动则通过取消这一设定完成了对记忆的改造或变样,即“想象性变更”。所谓“图像意识”,是以感觉材料为基础,又被赋予意义。它要借助主体的知觉意向和想象意向才能显现出意义,造出一个美的世界。这一世界不会脱离现实世界,但又超越于现实世界。完整的世界不只是物理的,也是心理一物理的。胡塞尔认定“我们具有一个作为统一的想象世界的改变了的世界。”海德格尔则认为我们面对的“存在”,既不是物质性的客观存在,也不是精神性的活动或意识,而是想象世界里的意象性存在。意向性活动的目标是“存在者”之“存在”,这就需要通过对“存在者”的“去蔽”来发现“存在的澄明之境”。而“去蔽”的活动只有在想象的帮助下才能“存真”。这样,现象学意义上,想象被提升为超越理性认识的思维方式,它能够排除任何中介(因为它自己就是中介)而直接把握事实本身的精神。这种思维方式区别于以往任何一种思维方式的地方,在于直接从现象本身出发,在现象自己的呈现中来思考自身,无需人为地对现象进行分割和过滤,肢解成许多部分,然后加以演绎综合,这样反而保持了思维和世界的完整性。想象优于认知逻辑的地方,在于它可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刘勰《文心雕龙·神思》),跨越时空限制,通过想象意象填平主客鸿沟,再现不在场的对象,造成整体的对象意识。这就凸显了诗性思维的优越性,充分体现了人的精神的自由活泼。

与理性的逻辑思维所具有的客观性不同,想象是主观的、意向性的,但这种主观性和意向性并非局限于个体封闭性系统之内,而是可以被直观、体验和交流的。想象所产生的意象是“主观间共同性总体”,是“我们大家的世界”,即通过想象对个体内在生存向度的开启,构成自由心灵共通的生活世界。这种由人类想象力构成的共同性总体,是比客观物质世界更加生活化和现实化的世界,更加具有生存意义和人文意义的世界。

如果我们超越主客分离,看到哲学现在的任务是“不以追求知识体系或外部事物的普遍规律为最终目标,而是讲人对世界的态度,讲人怎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者明确地说,“哲学是以提高人生境界为目标的学问,是提高人生境界之学”;那么,就不难理解,最富诗性哲学意味和美学价值的想象,高度关注和集中体现的就是人的内在自由和超越。诗性想象在自由的游戏中创化和观照生命意象,体验人类情感,领悟人生意义,并于不知不觉之中将诗性生存外化为现实的生活方式,衍化为自己的“在世”的方式。因此,想象并非文学艺术家的专利,而可以成为整个人类生存的方式;想象所指向的诗性生存是人类生存的最高形态。

英国诗人布莱克以充满诗性智慧的眼光敏锐地发现,想象力是整个世界生命的源泉和内在动力。他在预言诗《弥尔顿》里明确地宣称:“想象力不是状态,而是人的生存本身。”由于生命体验和直接的感兴的推动,想象力从潜意识深处萌发,将我们对世界的经验诗化和内聚成蕴涵着象征意味的图式或“图像意识”,并可以此反观人的生存状态和成为人的生存本身。

与动物不同,人不是仅仅被动地接受大自然的赐予来维持物质的生命,而是更加注重和追求生存的社会性需要和精神需要,在自己生命的限度内尽最大可能去获得超越性的生命体验,为灵魂拓展无限广阔领域的空间。生命体验作为一种与客观经验不同的感性形式,在人的一生中,是不断形成和丰富的。在生命的时间之流中,个人不断发现自我,确证自我,实现自我;又不断否定着这个自我,超越着这个自我。而只有想象的自我,才是富有生命活力和创造力的自我。这个自我,就是在诗性想象的参与下,在自我经验的实践中不断塑造和形成的。凡是想象力枯竭的生

命世界,是一个静止和混沌的世界。只有从潜意识深处萌发的想象力的涌动和喷射,才能点燃生命创化的激情,给生存带来澄澈之光。

几千年前苏格拉底就发出“认识你自己”的呼声,高度关注怎样才能建构完美的精神主体。从叔本华到尼采,他们都感受到理性被颠覆后世界范围内出现的精神的恐慌和空虚。叔本华叹息“理性受到了怀疑,人失去了脚下的土壤”。尼采惊呼“在梦中,骑在老虎的背上行走”。这都反映了理性权威消解后人们的精神无所归依、四处漂泊流浪的窘境。于是,人们更加着眼于人的生存本身,力图为新的精神主体的建构寻找新的方向和途径。叔本华张扬“生命意志”,尼采歌颂“超人”,柏格森呼唤“精神自我”,詹姆士期待以积极的活动及信念产生“不同的自我”,都试图通过对自我这个新的精神主体的重新阐释,来发现被淹没了的人的生命意义和自我。这个自我,已非康德所推重的作为思考基础的“纯粹的我”,也不是斯特劳森所说的没有内在统一状态性的“经验之人”。卡尔·雅斯贝斯对自我作出新的阐释:“自我是一个生活概念”,“自我只是在不断形成的东西”。自我就是在常变常新的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中不断形成的精神主体。这种精神主体应当包容了理性和知性,但它不同于惟理性主体和惟认知主体的地方,在于具有明显的超越性特征;因此,想象力对精神主体的建构是不可或缺的和至关重要的。

想象力所要建构的自我,是一种审美的自我,即超越的自我。超越的自我既指不断流变和形成的自我的经验,又指向自我处之于中的整体的共同的生活世界。借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超越的自我所追寻的就是通过“良知”所呼唤的“本真性的整体性存在”,即“无”的这种可能性存在。这就要求突破固有封闭的自我,排除一切日常世俗的关联,否弃另一种可能性即沉沦在世的根据。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所推崇的审美情怀,就是“无”的情怀,怀疑与否定的觉悟。只有从对现成的既定的东西的怀疑与否定开始,才有可能冲破思想的牢笼去从事想象,才能“在世界的综合整体性上来假定世界”。这种“无”的情怀,是对于“宇宙无意识”的体验。“无”是对存在具有构成意义的结构,是无限可能性的源泉。体验“无”就是要达到我们所处的世界和我们生命的内在的统一,从而认识到“自我”、“世界”和“无”是三位一体的。于是,自我便处在一个开放的无限宽阔领域,享有充分的自由和想象空间,感受到生活世界的丰富多彩和人生的悠然广阔。

工具理论和实证思维认为,人类必须屈从于机械、苛刻的逻辑。但在批判理论和生存美学的视野中,个人及其生命在内容上比试图把握它们、并且在秩序中有效地把握了它们的抽象形式更丰富;主体不再局限于认识活动的范围内,而是以实现“关怀自身”和不断创造自身的生存风格为目标。与追求实在功利不同,审美生存是非实在性:超功利性的诗意生存方式。海德格尔指出,“由于‘此在在本质上总是它的可能性(Weil Daseinwesenpafe seine Moklichkeit ist),所以这个存在者可以在它的存在中选择自身,并获得自身。但它也可以失去自身,或者,绝非获得其自身,而是貌似获得其自身。人们只有实行审美的生存方式,才能在存在中不至于失去自身。所谓审美的生存,就是放任想象,突破“实在”设置的栅栏,超越自我及其有限生命,将自身在世存在同在场出席和不在场出席的无限缺席的世界万物融合成整体,在远逾千载、绵亘万里的时空中与天地人神进行生命交流和心灵对话,无止境地开辟审美想象场域。这种生存方式所需要的心灵的力量,不再可能是限制禁锢人的实证思维和逻辑思维,只能是使人的精神获得自由解放的“内在联想”即想象。想象作为一种无意识,是推动意识这座水面上的冰山运动的潜流,以其超意识的灵动性和心与物通的穿透性契合人与自然的深层本质,敞亮生命存在的本源和生活世界的美好壮丽图景,把在场的和不在场的、有形的和无形的、现实的和可能的统一到整体性生存的意识之中。艺术想象世界,完美地表现了“敞亮”与“隐蔽”的统一性和生存的整体性,为展现生命活动的深度空间和前景提供了宽广的舞台;如果我们能够敞开诗性情怀,操用诗性思维,就可以在本真的层面上领悟生命的自由意义,感受生活的诤陛光辉。

庄子主张逍遥游的生命境界,运用诗性思维,乘物以游心,从外在物化世界和世俗纷争中超脱出来,转向内在的自我修炼;在生命的交游中不计利害,不受束缚,不知所求,不知所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显然,这种虚静空灵的心胸有利于孕育诗性想象,任灵性的羽翼飞翔。自我经验中最可珍贵的东西,是人性和精神的闪光,是诗性想象对实在和物化的突围,是对为存在而敞开的“无”或“无何有之乡”中自由之境的开启与向往:我们只有超越世俗喧嚣,摒弃滞思与浮躁,在“游于心”的本真状态中寻求生命的无限可能性,才能真正获得自身自由。

想象聚合着人的感性精神力量,内存于私人心理空间,它只有借助语言文字、图式等外化的方式构成表象和形象才能显现出来。现象学认为,自由想象对于本质直观有着优先性,、人们可以从几何学家的草图、艺术家尤其是诗人的事例中获得明晰的本质直观的例证。这些草图就其感性基础而言仍然是想象的过程,只不过其结果为图形中的线条所固定,想象的事物转变成固定的图式。想象要创化生命意象,使“情中之景,意中之缘,心造之境”达到凝神观照的明朗,尚需借助外在物质力量和形式手段。也就是说,停留于自我激活的想象还不是真正的诗性想象(艺术想象)。想象在与不同的激活物发生作用时才能显现自己,想象力一定要通过外化的方式才能证明自己对生活的意义,使流动不居、平淡无奇的生命变成一种可供观照的亮丽的风景线。而这种方式,必然是一种以艺术为中介的审美的生存方式。诗性想象只有借助艺术的超越性和造形的力量,才能成为“直面存在之思”,生命自由之境。

历史上,随着精神劳动的出现,人类作为符号的动物,不再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世界,而是居住在一个由语言、神话、艺术和宗教等多种形式组成的符号宇宙之中。人以这些符号为中介,与世界建立各种精神关系,凭借人所具有的符号化想象力,凭借神话想象和艺术想象得以超出物质而达到精神,超出在场而达到不在场,超出有限而达到无限,超出短暂而达到永恒;将自我的生活经验向人类经验的整体开放,使自我生命体验和人类共同情感融合起来,创造出具有情感近似性和合乎人性意义的意象,来开拓任凭人类自由精神翱翔的广宇。

铃木大拙认为:“生活的艺术家,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朱光潜也说:“人人既不能离开直觉即不能离开艺术活动,人既是人,就必有几分是艺术家”。直觉是一种向内向心的感性活动,不假思索计算,从当下直接的感兴出发,在瞬间的心物相遇之中表征着本真性的生命体验。这种直觉

不是艺术家所独有,平民百姓也不乏直觉体悟和想象力。人作为一种自为的存在,本当具有超越意识和想象力。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进行艺术创作的潜质,艺术想象完全有作为人的生存方式的可能。

当代著名小说家大江健三郎不满日本“私小说”反映生活的狭窄,接受“想象力就是人的生存本身”的理念,并以此打破日本私小说“想象=虚构=不真实=谎言”的顽固壁垒,着力于在想象力的世界里发现潜藏的我和此在的真正本质,并把它转换成形象。创造性艺术想象建构的理想世界,拓展了人类的生存空间;艺术意象所富有的象征意义和精神生气,启示着人类生命自由的方向。伊瑟尔从文学人类学和诗性哲学的角度对文学想象和虚构作出了最高意义上的评价,他说:“如果人类本质的可塑性,包含着人类自我本质的无限提升,文学就变成了一种呈现‘可能存在或‘可能发生的纷繁复杂的多种事务的百花园。因为,文学作为虚构与想象的产物,它超越了世间悠悠万事的困扰,摆脱了束缚人类天性的种种机构的框范。”他把文学文本看作是现实、虚构和想象三者共同作用的结果,用虚构和想象对现实的“越界”来概括它们之间的关系。文学活动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虚构化,“悬置”世界使之非现实化,转变为有无限可能性的世界;同时,想象通过虚构媒介获得具体形象,使“真实实体转变成生命事实”,把人类精神的自我否定、形成和升华的过程,用“形式的栅栏”固定下来,表现出来。这样,“想象的出场使文本超越了语言的局限,在对现实状况的越界过程中,想象敞开了它作为文本之源的自我本质。”想象和虚构一起,演练了人类追求生命自由和美好生活的史诗般的精神历程。事实说明,人类精神发展的历史、人类生存本身也离不开诗性想象的参与。不难设想,如果人类不具有创造神话和文学艺术文本所表现出来的想象力和创作才能,没有历代精彩纷呈的优秀文学艺术作品对人类想象的激发和精神家园的构建,人们必然会因缺乏想象力而局限于在场或沉沦于物化,人类的精神生活无疑会流于单调、枯索与贫乏。

但是,人生不仅是艺术的,它更是生活的,在艺术活动中能够实现的,我们同样希望在生活中能够实现。想象不仅是以艺术为媒介的生存方式,而且可以成为人们现实的生存方式,因为表现为艺术形式的想象,实际上充满了现实生活的内容。想象也不能凭空虚构,而是要依托于现实的材料和因素。想象更不是少数精神贵族的专利,它本属于平民百姓所共有的心理张力,人类精神活动所共享的精神盛宴,人们都可能在通过分享这一精神盛宴的过程中超越物化的我,到达审美的彼岸。

人类的精神实践和自我经验的实践证明,我们完全可能将艺术的方式、要素或某些成分带进生命活动中,把我们的生活当作一个艺术品似的创造,也就是宗白华先生所说的“人生艺术化”或“艺术的人生观”。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局限于客观实在,或深陷于饮食男女世俗纷争,或为种种忧烦恐惧所困,生命本体处于晦暗不明。我们只有凭藉诤性情怀和想象力,才能跳出囚禁生命的精神牢笼,达到更真实、更生动、更本质的生活境界。艺术似的生活是一种创造性的生活,表征着生命自由的生活,它出席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自我敞开心扉,与同类众生、宇宙万物进行交流和对话。“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诗性的我与世界浑然融洽;我们身处此情此境,就能真正感受到生命的悠游广阔,精神的愉悦惬意。

把想象引申为艺术化的生存方式,意味着人生向生存美学的转变,即改变如同柏拉图在“洞穴之喻”中所描述的囚徒似的生存态度和方式,以审美的态度和方式来看待生命和世界,凭藉诗性想象到达最本真的生活世界,实现生存的艺术化诗意化。在当代,审美方式转而成为一种生存方式,已经不再是书斋里的侈谈,而是现实生活中已经存在的事实,并且越来越成为人们生命存在中最为重要的因素。

审美想象作为生存方式,意味着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海德格尔以荷尔德林的诗歌为例,认为由于作诗自由地创造它的形象世界,并且沉浸于想象领域,诗的语言启示着人类居住的本质,因而“人类此在其根基上就是诗意的”。诗意的栖居就是让美在大地上居住;而“美乃是整个无限关系连同中心的无蔽状态的纯粹显现”。显然,只有审美想象才能实现对敞开之境的允诺,对在场之物的显现和不在场之物的容纳,使人诗意地居住成为可能,生命复归本真的整体性的生存状态成为可能。海德格尔之所以把语言当成存在本身的“家”,强调语言对诗性生存的绝对重要的意义,也就在于语言具有想象的性质和功能,语言的象征性结构为人的自由超越性提供了可能,为审美生存拓展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庄子将想象提升为一种人类精神的最高的认识形式,作为一种最高探究现象界和追问自我存在的思维方式与逻辑工具”。尤其是具有象形、指事、会意功能的汉语,蕴涵着丰富的象征性和隐喻性意象,透露出更多的诗性智慧,容易使人发生无穷无尽的联想,我们没有理由不借用这种“丰富的悦目的形式”去解读存在,观照宇宙和人生全景。由此看来,美不是理念的显现,也不是对实在的模仿,而是人的审美判断力即审美想象力对诗意生存之境的开启和朗照。由此也就凸显了想象的美学地位和生存意义:想象就是人的生存方式,或诗意栖居之所;想象“推动人通过自身并且超出自身而趋向存在本身”。

责任编辑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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