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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龙飞九天

2009-03-07

中华传奇 2009年2期
关键词:李小龙琳达香港

邹文怀在曼谷机场痴巴巴地等了一个上午,没有等到李小龙;而事又多,实在担搁不起,便让刘亮华在机场继续等。他不得不赶回拍摄地去处理其它一些事。刚过中午,剧组接人的车子,沿着刚修整出来的泥巴路,喘着粗气驶了过来。邹文怀听到车响,放下手里的事务,跑了出来,当他看到车上满脸笑容的李小龙,他悬着的那颗心,这时才真的放回了胸腔。

他迎上前,紧紧地握住李小龙的手。他们彼此再熟悉不过了,但见面,这可是第一次。李小龙也很兴奋,他拍着邹文怀的肩膀说:“你等着瞧吧,我会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中国大明星!”

大家怎么也没料到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一愣之下,不由都开怀地笑了。

拍摄地点在曼谷北部的一个叫柏庄的小村子。柏庄是个默默无闻、极其原始落后的地方。

李小龙住下后,发现这里的条件,糟得简直没法形容。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竟会落后到这种程度。

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七月天,炎热潮湿不说,关键跟外界没法联系了。在洛杉矶,他和亲友之间,总是电话来电话去,在这里,联络得靠古老的书信来往方式,不由让人生出一种隔世的感觉。而最让李小龙不满的是食品短缺,除了大米、蔬菜、水果,几乎什么营养品都买不到。

也许是运动量的缘故,李小龙的肚子仿佛是个无底洞,只要是吃的东西他都吃。在美国,李小龙对一种高蛋白质的混合饮料有着特别的嗜好,在柏庄,既没有办法也没有合适的人来为他做这种饮料,他在写给妻子琳达的信里说,他产生了一种体能枯竭的感觉。

琳达见信,急得恨不能立马飞到曼谷,飞到柏庄来。这个世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李小龙了。李小龙可不想琳达来陪自己受这个罪,况且女儿才一岁,他赶紧写信,阻止了琳达。

其实,柏庄并不像李小龙所说的那么差,只是他习惯了美国的生活方式,习惯了好莱坞的工作模式。在美国自然气候与室内人工气候,那是可以自如调节的;在好莱坞拍片,那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什么都在事先给你安排得好好的。若是拍外景,摄制组会配备大型的生活车,家里能享受到,在摄制组里差不多都可享受到。

生活上的不如意也就算了,而在这个即将开机的剧组里,许多该有的摄制器材竟然没有。最要命的是剧本得时时改动,倒不是剧本写得不好,而是没有剧情所需的场景、道具。李小龙哪里知道,身缠官司的嘉禾,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财力。

怨言归怨言,毕竟在这个倒霉的柏庄,他要主演的第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影片!一工作起来,他就忘记了一切。

每天天未亮,演职人员还沉浸在梦乡之中,他们临时租住的旅馆旁,李小龙就开始跑步、练功了。在片场也是如此,每当拍完一组镜头,大家累得都快瘫倒的时候,他却手不停脚不住地练着,仿佛浑身有使不尽的力气。

女演员苗可秀在《唐山大兄》里演街边卖茶的一个姑娘,她对李小龙如此勤奋地练功很是好奇,不无佩服地说:“你真是个铁人。”

李小龙咧嘴笑了笑,说:“不,我是超人!”

“哦,怪不得你会超过许多人。”苗可秀一愣,若有所悟。

“有点这个意思,但超人的含义比这要深刻得多。”李小龙停了下来,认真地说,“你知道尼采吗?”

“哦,只是听说过这个人名。”

“我告诉你,‘超人这个概念就是尼采首先提出来的,他认为,人类的全部历史都是由天才创造的,认为人类生存的目的在于产生伟大的人物。……伟大的幸福来自于超强生命力带来的承受巨大痛苦的力量,超人的人生目的就是超越目前的状况,向更高的方向发展。超人就是做一个不断完善自我,发挥潜力的人。”

苗可秀一下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莽撞的汉子,脑子里竟装着这么多深邃的思想,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了。

李小龙见自己的思想在柏庄这个地方有了热心的听众,不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由尼采讲到了叔本华、萨特、老子,他就越说越来劲。

这之后,人们有时爱开玩笑地喊他大哲学家。他便咧嘴笑笑,像在电影里一样。

他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自信而乐观,年轻的女演员渐渐对他产生出一种依赖感,而他则完全担负起了大哥的角色,时不时就将剧组里的一些演员带到曼谷唱歌、喝茶什么的。

但李小龙却跟导演罗维冲突不断,这让邹文怀头疼不已。

罗维,在香港影业里,可以说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其拍摄的《五虎屠龙》、《龙门金剑》、《虎胆》、《毒龙潭》等片,其票房均能达到百万左右。在当时,这就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没想到,李小龙完全不买他的账。

“这种镜头,是谁想出来的,我不拍。要拍,你自己拍!”

“那你说怎么拍?”罗维没好气地说。

“怎么拍,我来教你……”

把罗维气得直翻白眼。这在罗维的执导生涯中,还是头一遭。

真正着急上火的是邹文怀了,现在的嘉禾,李小龙和罗维就是他这只小船的左右双桨,没有了任何一支,这只小船,顷刻就会船覆人亡。

“小龙说的有道理,我们再斟酌斟酌。”他态度鲜明地站到李小龙一边。因为他深知李小龙的个性。罗维无法,翻完白眼之后,只得耐着性子讨论人物的动作、表情。一天就往往在火药味十足的氛围里挨过去的。

李小龙却没事人一样,忙他自己的去了,邹文怀赶紧把罗维拉到一边。“老伙计,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邹文怀一个劲地安慰罗维。“你是知道他的脾气的。”

“他有脾气,我就没有性格?”罗维也不是好惹的。

“你资格老,涵养高,你就多担待一点。再说了,嘉禾那是谁的嘉禾?年轻人争强好胜,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总算是把罗维的气给消了下来。

第二天李小龙的问题又出来了,他说:“我早就说过,要拍出武道的精神来,而不是像香港武打片那样,动不动就是打,那不是跟他们一样了!”

罗维不吭声了,他把这个难题抛给邹文怀。

“香港过去的武打片,怎么可能跟我们这部片子相提并论。”邹文怀开始摇唇鼓舌,“你想想,他们的所谓功夫,都是通过特技制作出来的,而你是最真实的展示。你不希望你的武迷、影迷多欣赏一下你的绝顶功夫吗?”

李小龙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功夫了,邹文怀把他这处穴道一点,他就无话可说了。但他仍然说:“就算打,也要简化,那种花架子的功夫,最令人讨厌!”

“那当然。”邹文怀说,“你要通过你的表演,把你最精彩的功夫表现出来。你的太太琳达正期望你主演的第一部影片卖座,期望你成为东方最有票房价值的伟大明星。”邹文怀算是摸透了李小龙的脾气,他不失时机地再补上这么一句,李小龙彻底没了脾气。

邹文怀的这一手的确高明,李小龙觉得自己特别受宠,因此,工作起来,更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在邹文怀的调停下,整个戏便慢慢上了路,李小龙和罗维,两个人渐渐拧成一股绳,都期待把《唐山大兄》拍好。

李小龙未赴泰拍片之前,他的大名已为旅泰华侨界所知,他在荧屏银幕上的风采,人们争睹不暇。

李小龙在柏庄拍片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少武术爱好者赶到他们拍片的外景地,有请他指点功夫的,有想拜他为师的,一时,柏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寨子,成了武术迷们心中的圣地。

但这时的李小龙一门心思只想拍好电影,面对这些武迷,他一律拒绝。但他对泰国武术界的情况还是非常有兴趣的,不时跟他们聊聊。

聊天中,他们告诉他,泰国华侨界拳王陈阿金,就住在附近。

李小龙一听,技痒难忍。在美国,他跟各国的、各种流派的拳术高手都交过手,惟一没能跟泰拳的高手交过手。早年就听叶问师傅说过,泰国拳是一种很厉害的拳法。现在听说有位泰国拳的高手,心里便蠢蠢欲动。

李小龙把自己的意思委婉地说了一下,即刻有好事者将之转告给了陈阿金,第二天便传来消息说,陈阿金也非常想见识一下李小龙的截拳道。

于是,两人秘密约定了时间、地点。

李小龙是一个人去的,陈阿金一见,怕李小龙对胜败有顾虑,便把他的弟子也支开了。然后,两个人在一处树林里比划开了。

结果,李小龙不到十个回合,就把陈阿金打倒在地。

陈阿金当场就拜李小龙为师,要跟他学截拳道。李小龙欣然答应,便一边演示,一边讲释要义。陈阿金大为叹服。

虽然赢了泰国拳,但陈阿金的腿踢、肘法、膝击,给李小龙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印像,他觉得,无论是在进攻上,还是在防守上,泰国拳都有独到之处,尤其是动作简练、注重实用,李小龙觉得对于丰富自己的截拳道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于是提出要拜陈阿金为师学泰国拳。

陈阿金连连摆手说:“我不行,我原本是练中国拳,泰国拳是半路出家改学的,算不得正宗。像你这么高的功夫,恐怕这世界上没人敢称你的师傅。你要学泰国拳,只有泰国拳王察尔•铺或者可以。察尔这个人,最喜欢跟外国拳师较量了”。

“好啊。”李小龙说,“那你能不能跟我牵个线?”

“可以,我试试看。”

在陈阿金安排下,两个武林高手站在了一起。但这场比武并没有公开,一则李小龙正在拍片,不想太张扬;二则,两人只是想见识一下彼此陌生的功夫。

虽是切磋武艺的交手,由于双方都是好胜好战之人,一开始,就显得异常激烈。

察尔首先出招,挥拳直捣李小龙的面门;李小龙侧身闪过,飞起一脚,踢向察尔头部;察尔见势,以手格挡。李小龙见其胸部门户洞开,脚踏中宫,寸拳跟进。察尔身子欲闪,那拳委实太快,“嘭”地一声,重重地击在察尔的胸脯上。察尔身形微摇,横练功夫着实了得,闪念之间,亦起脚踢向李小龙下盘要害。李小龙提脚相迎,两只脚在离地半尺处撞在一起。察尔更不作势,手中拳随之呼啸而来,李小龙身子一扭,闪在一侧,“连环三脚”飞出,分袭察尔的腹、胸、面三处。一声怪叫,察尔重重摔在地上。

陈阿金见状,生怕察尔拼命,忙说:“点到为止。”

察尔从地上爬起来,上下把李小龙重新打量了一遍,倒没说什么。李小龙也着实感觉到察尔功夫非同一般,也表现得很谦和。

“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太好了。”察尔说。“我正要请教这位高手的拳招呢。”

李小龙说:“那你要教我泰国拳才行”。

察尔说:“那我们就做个交易!”

两个人都是急性子,还没端上酒杯,就又比画开了。但这一次跟刚才相比,又是完全不同了,就跟一般的师傅、徒弟没有区别了。只是细看,倒分不清谁是徒弟,谁是师傅了,似乎两人都是徒弟,两人又都是师傅。

但这一比武奇缘,外界却鲜有人知。毕竟察尔•铺在泰国的名气太大,陈阿金不想这事传出去后对他的面子有损,再说,既然两人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胜败也就无关轻重了;加之自己今后还得在泰国生活下去,他也不想这件事张扬出去。在这种东方式的思维驱使下,陈阿金恳请李小龙不要向外界披露,李小龙很爽快地答应了。

真是一诺千金,李小龙至死守口如瓶。

《唐山大兄》杀青后,李小龙随摄制组回到香港。邹文怀亲到机场迎接,并在机场举行了隆重的记者招待会。

头号主角理所当然成为焦点,但电影尚未公映,记者提的问题便多是有关截拳道的。

“李先生,请问,你的截拳道跟王羽先生的空手道,哪一个更厉害?”

这是一个富有挑逗性的问题。王羽眼下是台湾当红的功夫巨星,素有大侠之称。大家都以一种期待目光望着他。

“我不认识王羽。”李小龙的回答显得从容不迫。“不过,王羽先生主演的影片,我在美国是看过的,是好是坏,大家自有公论。我们知道,空手道在日本,是一种很普及的武术,自然有它厉害的地方;至于一定要拿截拳道来和它作比较,我希望大家在《唐山大兄》上映后,用我李小龙在影片里的武打身手和王先生在影片里的身手,自己去比较一下。判断由各位亲自评定,那不是更好吗?”

如此得体和机智的回答,顿时赢来一片掌声。

回到嘉禾公司,一叠来自美国好莱坞的电报信函在等着他,拆开一看,原来是派拉蒙和华纳两大影业公司的。

李小龙与派拉蒙公司的关系,缘于《盲犬神探》这部连续剧。在《盲探神犬》里,李小龙只是个小配角,但就是这个小配角的风头,却压过了该片的主角。

最初,李小龙的好友——金牌编剧施立芬为他在《盲探神犬》里安排的是演四集。但派拉蒙公司最终只制作了一集,然而,现在惟有李小龙演的这一集票房不错,加之从香港传来的信息,可以肯定,如果不出意外,李小龙一定会成为东方大明星。所以,派拉蒙公司决定,为李小龙加拍三集《盲探神犬》。

华纳公司的心态跟派拉蒙公司如出一辙。一年前,他们为他拟定了电视连续剧《功夫》,却一直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现在,风向似乎要转了,公司电视部便想重新将之上马!

李小龙兴奋不已,毕竟他的梦想在好莱坞。

李小龙要走了。这次,邹文怀却一点也不急。他倒是希望李小龙回去后,在好莱坞把名气弄大一些,那样,对于嘉禾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李小龙跟嘉禾签约的是——拍两部影片。

临行前,邹文怀为李小龙举办了盛大的饯行酒宴,罗维、刘亮华及男女明星们全体出席。席间,邹文怀对于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履行拍第二部影片的合约,一个字也没提;只是一味地说着恭维话。但席上其他人差不多都认为,此去好莱坞,只怕从此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琳达带着儿子、女儿,亲自到洛杉矶机场迎接他。当又黑又瘦的李小龙走下舷梯,琳达都不敢认了,心疼的泪水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你受苦了!”

“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李小龙说着将儿子和女儿抱了起来。

“给,这是你最喜欢喝的高蛋白质的混合饮料!”

李小龙一愣,这可是在泰国时做梦都想的好东西。他没有接过那瓶饮料,而是将那瓶饮料和琳达一同抱了起来。一家三口都揽进了他的臂弯,他深深地吻了他们。

稍事休息,李小龙就赶往了好莱坞。

派拉蒙公司当初砍掉了施立芬为李小龙安排的戏后,剧本便改由他人操刀,现在只得在已成的脚本里为李小龙加戏。好在是金牌编剧,施立芬总算是把李小龙硬“掺和”进去了。李小龙虽然不是很满意,可时间紧,不可能把一切推倒重来,李小龙只得努力进入角色,力图将之演好。

这次拍出的三集,远比第一集逊色。用李小龙的话说,就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

华纳公司这次主动跟李小龙草议了一个合约,看起来相当不错,只要李小龙今后主演的电视剧火爆的话,顷刻之间,他就会成为好莱坞的明星富翁。

但这只不过停留在理论上。无论是派拉蒙还是华纳,都没有跟李小龙正式洽谈让他主演电影这一最让李小龙渴望的问题。

这期间,美国武术杂志《黑带》采访了他,问他今后是留在好莱坞长期发展,还是回港获取短期功效。

李小龙说:“香港产功夫片是乱打一通的功夫片,它没有体现出‘武的精髓。那是用刀剑制造血浆的玩意儿,那些动作没有美感,实在太差劲了。”

他的这一言论,被《黑带》解读为,李小龙认为自己目前在香港拍片,降低了他的身份。那么,什么是他心目中的真正能体现“武”之精髓的电影呢?《黑带》记者顺着他的思维向李小龙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李小龙说:“这种电影,是一种雅俗共赏的电影。观众既可以陶醉于表面的故事情节中,但如果静下心来,也能回味出其中的深妙之处。真正精采的影片,应该多注意细微之处,细节的力量是真正感人的力量。但在香港,我没有看出有谁肯冒险尝试一下。”

李小龙始终认为,好莱坞才是个真正适合电影事业发展的地方。

1971年10月,《唐山大兄》在香港首映。李小龙携琳达飞赴香港,出席了首映典礼。

首映式上,观众的反应异常热烈,李小龙不得不多次站起来答谢影迷,他的每一次招手致意都要掀起激动的狂潮。当李小龙一行人离开戏院时,影迷们将他团团围住,呼喊着他的名字,使得他们长时间无法离开戏院。

这辉煌的一夜,就如此改变了李小龙人生的一切。

第二天,香港各家报纸、电台、电视台,均报道了首映之夜的盛况。一夜之间,李小龙成为红得发紫的“天皇巨星”。

其实,《唐山大兄》的情节十分简单,它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唐山大兄的真名叫郑潮安。二十世纪初,郑从唐山到泰国谋生,为反抗当地豪强欺压华侨挺身而出,最后赢得了旅泰华侨的爱戴,将之尊称为“唐山大兄”。现在,泰国首都曼谷的一座花园里还供有华侨集资雕塑的他的铜像。

电影截取了郑潮安一生中的一个片断。郑潮安为生计所迫,到曼谷投靠亲友,在一家制冰厂找到工作。这个制冰厂原来是一个用来贩毒及销赃的幌子,打工的兄弟有不少莫名失踪。

影片的前半部,会武功的郑潮安饱受欺辱,却始终忍气饮恨。因为离家时,母亲千叮万嘱,要他在外,“忍”字为重,并给他一块玉佩,以便时刻提醒他。他数次遭遇歹徒侮辱、同胞受难,每欲出手还击,可一触胸口佩玉,便不得不罢手。

影片反复以“忍”字作为铺垫,层层推进。在首映式上,这一手段,极大地调动了观众的情绪,他们大声地冲着李小龙喊:“还手,还手啊!”有的则冲向银幕为受辱同胞大打出手。

玉碎了,动手了。郑潮安一人迎战十多个手持刀棍的歹徒。

李小龙的功夫借助郑潮安这一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后,他大获全胜,这一结局,给所有的观众以巨大的心理安慰。

在这部片子里,李小龙不仅功夫出众,演技也为影评家叫好。他真实、自然的表情和动作,令行家赞叹不已。尤其是佩玉被歹徒打碎时,他要破戒复仇那一瞬间的表情,把人物的情绪、性格演绎得丝丝入扣,令人回味不已。

面对《唐山大兄》,美国娱乐记者也不吝赞词,认为这是李小龙从影来最好的一部动作片。认为可以和克林伊斯威特、史蒂夫•麦昆或007号情报员的影片媲美。

在《唐山大兄》中,李小龙第一次恢复使用他童年时的艺名“李小龙”。与此相呼应,在发行李小龙在美饰演过的电影电视时,也一律把片中的英文名改为了“李小龙”。而《唐山大兄》的电影海报——李小龙高跃腾空飞踢的画面,也就成为李小龙功夫的代表动作。在以后的几部片子,各地发行的海报和宣传画,差不多都是采用这一动作的形象。

当时,香港最高票房纪录是一部名叫《仙乐飘飘处处闻》的港产电影,九个星期卖了230万港币。而《唐山大兄》不满三星期就破其纪录,仅港埠一地,就赚了350万港币。随后,在台湾、澳门、新加坡等地,也都打破了当地影片的票房纪录。

最高兴的当属邹文怀了,嘉禾这只雏鸟,骤然间羽翼丰满,俨然成了香港影视业的大佬。

李小龙也是又惊又喜,他在接受香港传媒采访时说:“我一看剧本,我就知道这部电影会成功,但我必须承认,我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成功。”

巨大的成功面前,李小龙表现了难得的谦逊。但他同时认为,这部影片并未全然表现出他对影片的理想。他希望能拍出一部适合于各个阶层的电影——就是那种外行看热闹,而内行看功力的电影。他说:“到现在为止,大多数的国语片都非常肤浅,只有热闹的一面。我宁愿扮演较具深度的角色。”

对电影的这种理念,使他决定迅速履行跟嘉禾签定的合约。

他将琳达和儿子李国豪、女儿李香凝以及母亲全迁回香港,他要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第二部电影《精武门》的拍摄中去。

《精武门》的编剧仍由倪匡、罗维合作。倪匡拉出文学剧本,罗维再处理成电影脚本。

《精武门》的拍摄地是香港。这次邹文怀基本兑现了李小龙最初提的一些条件,他在摄制中享有更多的权力;他还把他的截拳道弟子,美国空手道冠军罗礼士邀来香港,饰演片中的俄国拳师。

正因为邹文怀答应他在摄制过程中享有更多的权力,李小龙常常指责罗维:“导演有你这样的吗?你连像样的大纲都没准备好,怎么拍摄?”

有了上次的经验,罗维就是两个字:“沉默。”既然邹文怀说你的权力跟我一样大,我的大纲不行,那你拿你的大纲不就行了。

邹文怀真不愧为人精,就是这般的剑拔弩张,他也把它摆得平平的。

《精武门》在吵嚷之中,拍竣收尾。

《精武门》是一部烙着李小龙鲜明个人风格的影片,罗维几乎没起什么作用。

《精武门》讲述的1908年的上海,《精武门》的创办人、大侠霍元甲猝死之后,丧礼上,日本武馆竟送来一块写有“东亚病夫”的匾牌。从外地赶回来的陈真,由此断定,师傅的死一定与日本人有关,影片叙述了陈真如何追查师傅的死因,以及为师傅报仇的整个过程。

在这部影片中,把为师报仇这一行为,提到民族的高度。所以加入了很多背景元素,比如,陈真在上海外滩,砸破了外国公园门口挂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这使单纯的报仇蕴含了历史的背景与民族的心理,因而影片主题得到升华。

影片的结局是陈真走出精武门,日本武士向其开枪,陈真纵身凌空迎接子弹身亡。

有人对这一结局提出异议。李小龙解释说:“功夫表现的应该是武道哲学,而不是凶残和暴力。陈真杀了很多人,他必须偿命!”

影片于1972年3月16日公映,李小龙同罗礼士一同去观摩。

起初,剧院里静静的,当陈真把“东亚病夫”的牌匾送回日本武馆,并将日本武士打得屁滚尿流时,观众狂热地鼓起掌来,大声叫好。接着,观众就进入了剧情,电影完全主宰了一切。

完场时,罗礼士激动地流下泪来,他握着李小龙的手说:“小龙,我真为你高兴!”

《精武门》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武打场面的设计。在这部片子中,李小龙首次使用了双截棍。当时,这一技艺,人们只是在武侠小说里读过,亲眼目睹的很少,而李小龙在片中恰好展示了这一精湛的技艺,令观众眼界大开。

其次,李小龙跟以往不同,在激烈的搏击中,会发出一种独特的吼叫声,如“狮吼”、如“虎啸”。这种声音,是邹文怀提议,李小龙参与设计的。目的就是要与众不同,显出李小龙带鲜明个性的银幕形像。

《精武门》的票房,仅最初两星期已达400万港币,香港报纸在显著位置用大标题惊呼:“影迷们简直疯了!”

疯狂的并不只有香港人。

在新加坡,首映场过后,如同一场海啸,第二天,成千上万的影迷涌向电影院,交通一下瘫痪,当局被迫宣布《精武门》停映一周。一部影片引起一个城市交通瘫痪,这在任何地方都要算是特大新闻。

在菲律宾,《精武门》连续上映6个月,场场不衰,打破了当地所有影片的纪录,一时间,电影发行商们竞相购买港产电影的版权。致使菲律宾政府不得不颁布限制进口影片令,以维护菲律宾的民族电影。

在美国,所有的唐人街影院都上映了李小龙的《精武门》,白人居住区的影院,此片也同样受到欢迎。《精武门》与《唐山大兄》合加一起,取得了600万美元的巨额收入。这是港产影片首次在美国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由此打开了港产影片输出美国的通道。

最令人意外的是,这部带有强烈反日情绪的片子,竟在日本也大行其道。该片的拍摄,邀请了好几位日本空手道高手参加,在片中,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李小龙手下的败将。由此可见,李小龙影片的魅力,早已超越了政治和民族因素的樊篱。

台湾作家罗龙治,专门著文分析《精武门》:

“李小龙一身布衣布鞋,土气十足,却一脚把番邦一个公园‘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恶狗拦路的招牌,踢得碎片纷飞。这一脚的威力,其他自诩为王牌的武侠明星能够踢得出来么?李小龙独自去找日本人,说要还他一份‘礼物。说完就举起他手上一块大字招牌,上面写的赫然是‘东亚病夫四个字。这四个字的耻辱,就像火焰般地在中国观众的心中燃起,接着李小龙就在长啸声中,把日本恶霸打得东倒西歪。这一声长啸,表现了埋藏多久的悲愤与耻辱,其他武侠明星能够吼得出来吗?”

一位笔名为“谭笑”的美国影迷在华文报纸上,更是激动地说:“自从看了李小龙的《精武门》,我发现原来的台港功夫片皆没意思,武打明星们皆幼稚可笑。一言以蔽之,台港功夫片是‘胡打,武打明星则是‘假打。只有李小龙的功夫片是‘认认真真地打,‘实实在在地打。……台港功夫片可以休矣!……惟李小龙力扭乾坤……可惜,李小龙只有一个,不会有第二个。”

面对“谭笑”先生的嘲讽,昔日那些红得发紫的武打明星,皆保持着沉默。

港台的媒体则众口一辞,什么“货真价实”、“登峰造极”、“叹为观止”等等。

李小龙说:“我从不只是依靠打架去完成我的电影角色,虽然观众喜欢我这样做。我更注重自己的性格和形体的展示。我不是在演戏,只是在进行自我表现。所以,谁要是试图模仿我打斗时的叫喊和表情,那不过徒然使自己变得滑稽可笑罢了。……演员基本上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万能演员,演什么象什么,另一种则只能演固定类型的角色。我认为自己介乎两者之间。我有个性,因此我所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有点我自己的影子。……表演的魅力来自于虚实之间。只要我有这种魅力,那么一切就可迎刃而解了……”

李小龙首次系统而中肯地阐述了他对电影的看法。从《唐山大兄》到《精武门》,他几乎完全实践了自己的理念

思想对人的作用是无形和深远的。他的电影为什么这般独具魅力,是和他具有深厚的哲学底蕴无法分割的。

1972年夏天,李小龙在九龙塘买下一幢名叫“栖鹤小筑”的洋房。

一家人住在那里,其乐融融。李小龙不像其他人那样,追求物质享受,摆阔炫富,时不时还要举行一些乱哄哄的所谓上流社会人士的聚会。在家里,他追求的是一种宗教式的宁静。

他喜欢默默地看书,静静地沉思。

他喜欢跟人谈禅。他说的最多的一则禅学公案是:“茶杯的价值就在于它的空”。

这则公案说,一名学者去拜访一位禅师,请教禅宗的奥秘。禅师便与他讲解,讲解过程中,这名学者频频点头,说:“对,是这样的,我也知道。”那位禅师便停下讲解,给学者斟茶。杯子满了,禅师并没有停止,还是不停地斟,最后,茶溢了出来。学者叫道:“不要斟了,茶已经满了。”禅师说:“你如果不先把自己的茶杯倒空,又怎能品尝我的茶呢?”学者闻言,脸不由红了。

李小龙对于武学之道,几乎是知行合一。他总是在不断地排除自己旧的观念,不断地接受新的东西。

李小龙曾表示,他过40岁便要停止现在的一切,像古代禅师一样,全然过一种宁静淡泊的生活。

然而,这种宁静淡泊的生活却与他的真实生活越来越远。

媒体和影迷最初的激情,的确给李小龙带来兴奋和愉悦,但很快他就厌倦了,他发现他不再有自由,甚至连他妻子、孩子的自由也给“剥夺”了。他再也不可能自由自在地在街上行走,干他所愿干的事。

他家的电话号码不知怎么让影迷知道了,一天到晚铃声不断。琳达成了专业接线员,面对影迷激动得颤抖的声音,面对喋喋不休诉说的崇拜与敬意之辞。琳达总是不忍心先挂电话。

琳达的中文程度十分有限,只能说几句简单的广东话。这种交谈看起来,就像在活受罪,总是李小龙看不过去,接过电话,“吧喀”一声挂上了,这场折磨才告一个段落。

琳达不得不申请新的电话号码,可没多久,百屈不挠的影迷又纷纷把电话打到李小龙家里来。李小龙不知道是如何泄的密,他便不敢轻易将电话号码告诉同事、亲戚和朋友。这使不少人误以为是他瞧不起人。

没有电话号码的来源,影迷像失去航标的行船,四处守候、终日打听着自己偶像的行踪。有一次,琳达去超市购买食品,被影迷认出了,他们立即蜂拥而上,围住琳达,询问李小龙的情况。琳达被困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警察出面,才把琳达“解救”出来。这种情况在李小龙的身上就发生得更多了。

甚至在漆黑的戏院里,女带位员会走到他面前,用电筒朝他的脸上照一照,然后请他签名。在餐厅,他几乎没办法吃饭,每一个人从顾客到厨师都排队请他签名,或者仅仅来看他一眼。

他觉得自己成了“供观赏的猫”。他是个从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人,这种骚扰,有时令他情绪糟透了,他的恼怒便会摆在脸上,有时实在不堪忍受,便会拂袖而去。

回港不久,他的性格愈来愈孤傲,愈来愈无常。加之他多次用轻蔑的口气指点香港的演艺界、功夫界。他在香港不但没有交上新的朋友,连过去的朋友,也在慢慢失去。

在这期间,他竟然连他的好友施立芬也一并得罪了。面对李小龙在香港的巨大成功,他的好友施立芬认为,聘请李小龙担任好莱坞电影主角的时机完全成熟了。于是,施立芬拿着曾被华纳毙掉的《无声笛》剧本,找到20世纪福克斯公司,福克斯公司很快就告诉施立芬,他们同意投资开拍。

施立芬一得到消息,便飞往香港。

“《无声笛》可以开拍了,我们再不用去印度了!”施立芬激动不已。

“不要跟我提印度。我讨厌听到这两个字!”李小龙冷冷地回答了施立芬。

施立芬错愕不已:“布鲁斯,你不会说你不想拍摄《无声笛》吧!”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会拍,让《无声笛》见鬼去吧。”李小龙显得很激愤。

“为什么?”施立芬伤心地问。

“我为什么要比詹姆斯•科本矮一截?”李小龙对“印度之行”耿耿于怀。他对那次寻找《无声笛》的外景所感受到的屈辱进行了抗议。

施立芬落寞而去。后来,詹姆斯•科本与福克斯公司的制片人一同飞去香港找他,想得到确定的答复,他仍然拒绝了。

他的这一行为,琳达也很难理解,但当她看到表面上虽然显得很坚强的李小龙,在詹姆斯•科本走后,他的心情却沮丧万分。琳达什么也没有说。

没有了朋友的李小龙,自然“敌人”就多了起来。

本来,他从小好斗好胜,挑战曾给他带来无以伦比的快感,同时,也证实了他的功夫。但在美国,在无数次的挑战后,在无数次的胜利后,他终于认识到“凡事得以拳头来证实自己”的无知。他大彻大悟,他不再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而深谙“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这也是他对于自己从来不加以封闭的重要原因。

但现在,他被舆论誉为“东方功夫第一人”,结果他成了所有人挑战的目标。

他渴望安宁。但安宁的代价必然是,必须接受所有人的挑战,并且被其中一个人打败,直到这个打败他的人成功地取代他。而这又是他所不能接受的,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难怪古代的武林高手要“隐名埋姓”,“遁迹山林”的。并非他们对此有什么喜好,而是环境所迫啊!

这一时期,他家里的电话,除了真正的影迷外,更多的就是挑战者的电话了。

面对这样的电话,李小龙一概拒绝。那些人便在电话里,极其污辱、谩骂之能事,其口气狂悖无礼之极。搞得李小龙在街上行走时,都得时时提防从后面突然而至的脚步声。

这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便是当面挑衅。拍《精武门》时,一个临时演员一见李小龙就向他挑战。

“你自称‘东方功夫第一人,我不服,我要跟你比一比!”李小龙不理他,他以为李小龙怕他,便放肆地挥拳扑向李小龙。

不得已,李小龙只得出手,只一下,就把他打个四脚朝天。

还有一次,一个自称是某某功夫大师高足的临时演员,当面讥讽李小龙:“我不相信你能做你所说的每一件事。我不相信你真有什么了不起!”

忙于拍片的李小龙,一笑置之。但这家伙像一个绕舌妇,见一次面就是冷嘲热讽。李小龙烦了,回敬他道:“你信不信与我无关。”

“就与你有关!”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道,“你的截拳道不过是街头烂仔下三滥的招式!我告诉你,在香港武林面前,你最好少称你是什么‘东方功夫第一人!香港不是美国,香港高手如林!你有这个胆量,就跟我来比试比试!”

面对这种近乎谩骂的激将法,李小龙依然不睬他。他反而愈来愈狂妄,逢人便说:“李小龙的功夫那是假功夫;他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懦夫;你们瞧,他胆小如鼠,显然是不堪一击……”

“你究竟要怎样?”李小龙给他惹火了,厉声斥问他。

“我要向你挑战,我要打倒你!”那家伙狂妄地叫嚣道。

“你准备吧!”李小龙冷冷地说道。那家伙便一本正经地做了个起手动作,然后扎桩以待。李小龙身子微晃,那“飞腿”便踹到了那家伙的面门,那家伙还没从自己的起手势里回过味来,人便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连滚带爬,满嘴的鲜血。他站起来,意欲反攻,李小龙又是一脚,他在空中翻了两圈,有如一根朽木,然后跌落栽倒。

其实,李小龙并未使用全力,他只想给他一点教训。

“这样的拳脚是不是假的?”李小龙问道。

“真功夫!真功夫……”他慌地趴在地上向李小龙告饶。

当晚,李小龙被电视台请去做一专题节目,一是关于电影,一是关于功夫。也许白天的事实对他的刺激,也许对于那些无聊的挑战者的警告,他在电视上说:“香港武术界人士只懂讲手(指原始意义的切磋武艺),不识较手(比武)。讲手时,个个头头是道,一旦较手,则一败涂地……”

香港电视网遍及千家万户,一时间,这句话犹如一场地震,港埠武术界想沉默也没办法沉默了!第二天,香港武术界便公推港埠四届拳击冠军获得者刘大川,通过新闻媒介,向李小龙发出公开挑战。他们要让李小龙知道,香港武术界到底识不识较手!

香港媒介趁机将这一新闻,炒得漫天漫地都是火药味。这一场强龙与地头蛇间的殊死搏斗,太让人值得期待了。

李小龙却不应战。

“这样的比武毫无意义。”他在接受《香港快报》采访时,依然故我,傲慢地说,“我在美国向人挑战以及遭受挑战,不知凡几,现在我的造诣,已达到不随便比武的境界。”

他说:“很显然,挑战者必定怀有偏见,我没有义务去‘成全这种偏见。不过,我尊重他的信心,也尊重他这种权利,只是我也了解自己的造诣。”

不管怎么说,这一公开表态,在面子上还是给了刘大川下坡的台阶。

刘大川似乎也不是人们期待的那样,一定要打。于是这件事便这样平息下来了。

其实,大川和李小龙秘密打过一场。

这件事是一个叫邓生的便衣探长促成的,当时的香港警察权力是很大的。他跟一般人的心态一样,就想看看刘大川的西洋拳和李小龙的截拳道,究竟那个更强些。

双方在媒体闹过一阵后,眼看就要偃旗息鼓了,这下可急坏了邓探长。他找到李小龙说:“不公开打,秘密打怎么样?”他跟李小龙也是熟人。李小龙不想得罪他,便说:“只要不公开,互相印证一下还是可以的。”

就这样,邓生将他们安排在新界的一处私人花园里,当时在场的只有不到二十个人。

刘大川是港埠四届拳击冠军,他父亲是香港查拳的掌门人。刘大川从小就是练查拳,查拳很注重翻滚。刘大川认为他可以用西洋拳,加上查拳的翻滚来靠近李小龙。李小龙擅长用腿,刘大川就想等李小龙腿一踢起来,他就滚进去,一到近身腿再长就没有用了。结果真正对打的时候,刚一动手,李小龙一脚就把他踢倒了,因为李小龙实在太快了。因为事先约定是秘密交手,所以在场的人均没有对外张扬。

跟武术界相反,这时的影视界则是百计千方地想拉拢他。

《精武门》公映后,巨额票房收入让所有的片商眼睛血红。香港媒体,便纷纷给这些苦于“逮”不住李小龙的片商出谋献策。说到最后无非是钱,就像一年前,邵氏只肯出两千美元的片酬,而嘉禾则出到7千5百美元,嘉禾不就得到了李小龙?

于是,“金钱”大战爆发。向他馈送礼品和钱款的片商,一天总有那么十几人。

最令李小龙哭笑不得的是,一次,他正出门时,几个人拥了上来,递给他一张票据。李小龙不知是什么,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20万元的支票。

“什么意思?”李小龙问。

对方说:“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李小龙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你别担心,没有问题的。”

“拿走吧。”李小龙很坚决地说,“这不是有问题没问题的事,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其实,李小龙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人的“企图”,只可惜这些人,对李小龙却缺乏起码的了解。

李小龙从来就没想过长期受雇于人,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有自己的影业公司。他认为,《唐山大兄》和《精武门》的拍摄,这个时机已经成熟。现在,片商出再大的筹码,都不能改变他的意志。

但在这之前,他想先组建香港演员工会,像好莱坞一样。在他的灵魂里,他有着改造香港影业的梦想。

香港的拍片制度压根就不考虑劳方的正当权益,老板完全把自己放在一个小商人的位置上,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才能榨取最高利润。所以,一旦开机就没有了休假日,没有日程作息时间,仿佛驱使的是一群不知疲倦的牛马,使用的是一些不会说话的机器似的。

香港演员对此早已麻木。在泰国拍片时,只有李小龙一人大发牢骚:“这哪里是在拍片啊,这完全像在做劳工。我可不是非洲黑奴!”

没有人接他的茬。他便对罗维嚷开了:“你知道好莱坞是怎么拍片的吗?人家的演员那是在天堂,我们这跟地狱没有什么区别。”

罗维不理他,他便说:“再这样,我可要罢演抗议的。”

逢到这个时候,也只有邹文怀出面了。邹文怀总是拿琳达说事,说琳达在洛杉矶,可是天天盼着他早点回去。这一招真灵,其实,李小龙也不是真的就听邹文怀的,而是他自己也的确想早点看到自己主演的第一部电影。

李小龙看不惯香港演员同时演几部片子的作法。虽然他在美国也客串演出,但那都是在功夫教学之外;在香港,李小龙一概拒绝片商客串演出的邀请。

李小龙说:“一天拍三组戏,日夜不停,不可思议。在美国,一个演员绝对不会有两部片同时拍摄的,总是拍完了一部再拍第二部。”

有人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说:“一个人同时演两部片子,精神怎么能集中,两个不同的角色在同一时间里,如何表现得到位,这样的表演,一定会影响到影片的质量。”李小龙说,“单纯的赚钱,毫无乐趣。演员应专心致志,全力以赴拍好一部片子。演得成功,片商自然会增加片酬,演员照样可以获取更多的钱。”

李小龙力图改造香港影视业,不单是针对资方的,同时,也涉及到劳方应尽的义务。

李小龙通过媒体宣称,他要组织“香港演员工会”,并承诺捐出一笔可观的钱作为活动经费。公告登出后,反响出奇地冷淡。这让李小龙百思不得其解。这可是演员谋福利、争权益的大好事,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举啊!

他们私底下说:“别听他的,他李小龙是条过江龙,把事情闹大了,收不住场,他屁股一拍,回他的美国去了,我们怎么办?”

有人附和说:“是啊,他有好莱坞可去,我们有哪里可去?”

还有人说:“他名气大,片酬高,当然不屑串演了。我们哪能跟他比,演十部片子,也不抵他演一部。我就指望同时串演几部片子,多赚几个钱。要是依他的,这不是砸自己的生意!”

李小龙哪里知道,这可是东方,不是西方啊。且不说他的组织能力,策划能力,领导能力,只有一点,他显然是选错了地方。这是块深受儒教的影响地方,那种内向、忍耐的精神品行,已深植了两千多年,从骨髓里早已习惯把自己的利益寄托在主子的身上,自由民主意识还没有启蒙,独立的人格意识还无法觉醒。看看日本吧,哪怕它的经济已足可与西方发达国家比肩,而工会的力量及影响,也还是不及西方国家经济发展的初期,何况香港。

“演员工会”的失败,对李小龙来说,更增添了他对香港的排斥。

与此同时,与李小龙如影随形的是有关他的绯闻。

女性影迷们的大胆,琳达这个美国人也感到吃惊。她们在电话里对李小龙大喊:“我爱你!”连坐在几尺远的琳达都听得一清二楚。更有甚者,竟有人要琳达代为转达自己对她丈夫的爱,令琳达啼笑皆非。

而香港媒体,对李小龙私生活的热情,远远超过了对他的武术、对他的电影的热情。他们每天都想着如何炮制这一类的花边新闻,然后赚取更多的读者。

李小龙对女人的态度,跟在美国时一样。他可做不来东方那种正人君子式的道貌岸然,他说:“女人,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我说自己没有跟其他女人好过,我想你们会不大相信。我正当壮年,又不是圣人。如果一个非常性感的女人抱着你,你会怎么做呢?你要做的,可能就是我会做的。”

这种直白、率真、不加掩饰的性态度,在道学家的眼里,无疑是十恶不赦的。所谓“万恶淫为首”,东方人是信奉这句话。李小龙觉得自己跟好莱坞的男女明星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所以,他毫不在意。有趣的是,在贬损与崇拜交错之际,绯闻反而在他耀眼的光圈上,添了一层浪漫的色调。

有关李小龙跟女星的绯闻,炒得最热闹的要数《精武门》与《唐山大兄》里的两个女主角苗可秀和衣依了。李小龙与她们在拍片中合作得很愉快,相处也十分融洽。这足以让记者和读者浮思翩跹了。

李小龙跟苗可秀曾合拍过一张很亲昵的照片,李小龙的手搭在苗可秀肩上,苗可秀则偎在他的旁边,神态甜媚而幸福。照片传出,在港澳台及东南亚的报刊上,可谓铺天盖地。照片相配的说明文字,则一律是有关他俩何处“人约黄昏后”,何时“琵琶弦上说相思”,何地“共剪西窗烛”……

《唐山大兄》公映后,衣依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及该片拍摄情形时说:

“他(指李小龙)对按摩非常熟练。外景队人员很多都被他按摩过,都赞不绝口。我又发觉他的脚——一脚可把两百多磅的巨人踢倒的脚,竟会是又白又嫩,像女人般,非常好看。”

衣依此话一出,便有好事者跳出来,说衣依完全是情人的口吻,并且痴情之至。相应的故事那是手到擒来。

很多无聊的记者,在采访中,常直言不讳地问他与某女星的关系深及几何。每逢这时,李小龙会来点美国式的幽默,反问记者:“你是怎样看的呢?”“我想听听你们的。”

关于李小龙与苗可秀、衣依的绯闻,无论炒得多么火辣,皆没有真凭实据。而李小龙惟一“证据确凿”的情人,名叫丁佩。

丁佩原名唐美丽,祖籍北京。丁佩从小生活在台湾,在家中排行最小,是父母最宠爱的一个孩子。她从小活泼好动,能歌善舞,其容貌,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动人。

丁佩毕业于台湾国立艺专影剧科。她几乎和李小龙差不多同一时间来到香港。

他俩初次见面,是1972年春。那天,邹文怀约李小龙在凯悦酒店的希戈餐厅里谈有关拍片的事情,当时在座还有李小龙的少年朋友小麒麟。为活跃席间气氛,邹文怀提议邀一位活泼漂亮的女演员来作陪。

小麒麟出去找来的这个女演员便是丁佩。

两人一见面就谈得挺投机,邹文怀与小麒麟一下被晾在一边,两人最后干脆走开了。

平心而论,丁佩在美女如云的演艺圈并不出众,但丁佩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对世俗的一套很是不屑,说话率直。但她同时又显得很痴情,不爱则已,一爱就不能自已,乃至疯狂。

她的这种性格,恰好迎合了李小龙心性,黑白两键,在第一时间,就奏出了动听的合弦。

分手后,丁佩即给李小龙挂了电话。

“我想告诉你……”丁佩欲言又止。

“你要告诉我什么?”

“我要告诉你,我爱上了你!”丁佩发烫的情话,让李小龙的血液一下沸腾起来。他看了一眼卧室,琳达和孩子们已经睡了。他压低声音说:“我也是!”

“那你过来吧,我等你!”

李小龙小心翼翼地退出客厅,然后到车库将车重新发动,小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栖鹤小筑”。

就这样,两人走到了一起。有段时间,几乎形影不离。当时,李小龙在嘉禾厂拍片,丁佩经常驾车前来探班,在片场,丁佩毫不饰掩自己对李小龙的爱。李小龙上哪,她就上哪,俨然他的私人秘书一般。

两人给人的印像,那是如胶似漆,宛如天生一对。

但没有多久,李小龙便断绝了与丁佩的来往。

一时间,外界猜测纷起。有从阴阳五行来分析的,有从工作上分析的,有从人性上分析的。传的最玄的是说,丁佩怀上了李小龙的孩子,丁佩要李小龙给150万,她就为李小龙隐瞒,结果李小龙没满足丁佩,两人就此闹翻了。

丁佩痛苦不堪,她常去李小龙家找李小龙。而李小龙多半不在,接待她的总是琳达。

丁佩当着琳达的面,痛哭流涕,她跟琳达说:“你知不知道,我很爱小龙!”语气伤感且顽强。

琳达尴尬不已,面对这个女人,她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相信,我可以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丁佩说着,便从手袋里掏出刀来,吓得琳达赶紧把她拦住。

“我相信,我相信。”等丁佩情绪稍稍安定了一些,琳达不得不提醒她,“你知道,小龙他是有妻子的,他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丁佩听到这里,又激动起来:“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爱你,我知道你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他有两个孩子……可是,我爱他,你知道吗?爱!琳达,我求求你,答应我,我只想爱他,只要他同意,我愿意做他的‘小!”

“小?什么意思?”琳达不明白这个东方概念。

“就是,就是做他的小老婆!”

“天啦,你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你应该知道,法律不允许一夫多妻制的!”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爱他,你让我怎么办?”

琳达算是真正领教了什么是疯狂。等李小龙回来,琳达告诉他说丁佩曾来过,李小龙不高兴地说:“别再理她。”

这件事越闹越大,李小龙哥哥李忠琛也不得不劝弟弟,叫他慎重处理自己的情感问题。

李小龙显得有些无奈,他说:“我不否认我喜欢她,但我并不爱她。她既不读书,也不思考,思想跟空白没有两样!”

此话不知怎么传到了丁佩的耳朵里,丁佩伤心之极,超量吞服了安眠药,幸亏发现及时,在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丁佩的姐姐从台湾赶过来,看到她瘦得不行,憔悴得不行,吓了一大跳,这哪里还是自己曾经既活泼又热情的妹妹。

“你是怎么搞的?到底怎么回事?”她姐姐焦急地问。

丁佩叹了口气,紧闭双眼,两滴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了出来……她休息了一会,然后张开眼说:“我只是想读书,想学好。最近我天天在家,看了不少书,我所做的,没有人能够理解……”说着,眼泪又淌了下来。“回想以前,我太好玩了,真浪费了不少时间,等觉悟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姐姐,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情,我是一直想学好、想向上的,可是,谁相信呢?他……”说到这里,她再次哽咽了。

李小龙得知丁佩服安眠药自杀后,极为震动。一个女人爱自己可以爱到死,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给予回报了。于是俩人重修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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