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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1959,西藏这十年

2009-03-06

环球时报 2009-03-06
关键词:达赖喇嘛庄园拉萨

本报赴西藏特派记者 段聪聪

1949年到1959年,西藏地方政府是在不断犹豫和抉择中度过的。他们在支持祖国统一和西藏独立之间犹豫,他们在改革和维持旧制度间抉择。中央政府一直以极大的耐心和尊重争取和等待一个新西藏的诞生。

以打促和,西藏和平解放

1949年7月,西藏地方政府(也称噶厦政府,噶厦在藏语中是“发布命令的地方”)突然赶走了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的人员。这是因为西藏地方政府听信了印度驻拉萨代表处代表黎吉生的话:“目前正值中国政局大变时期,你们要立即把汉人驱逐出拉萨,如不这样,势必会里应外合引进共产党。”西藏地方政府扩充了藏军;大搞宗教祈祷仪式,求助于神佛的力量。这些动作搞得拉萨城内气氛紧张,人心惶惶。西藏地方政府官员索康等还与在印度的美国外交官会面,认定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和最有力量的国家”是西藏唯一的希望。

西藏地方政府这些非爱国主义的态度和行为引起了中共中央的高度重视。在当时的国际和国内局势背景下,西藏问题的解决显然迫在眉睫。1949年12月,毛泽东主席在赴苏联访问路上给中共中央西南局写了一封信。此信的大意是,由于印、美都在打西藏的主意,解放西藏问题要下决心了。进军西藏宜早不宜迟,否则夜长梦多。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是最先进军西藏的部队。1950年3月底,这支渡过江、打败过胡宗南的部队,由张国华率领开始从四川乐山向西藏进军。如今,已经从江孜党校校长位置上离休的孙焕训老人就是当年十八军先遣队一五四团工兵营的战士。根据孙焕训的回忆,当年部队沿着乐山—雅安—二郎山—甘孜这条线走。“当时什么公路都不通,大部队到了甘孜却没有足够的粮食。每人每天只能吃一小碗青稞,根本吃不饱。只能挖野菜,抓地老鼠煮了吃。”部队是一边前进,一边修路。

在进军西藏的同时,一批批赴拉萨劝说举行和谈的代表也陆续出发了。1950年5月9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藏语广播首次播出的节目是藏族学者喜饶嘉措的讲话。他谴责外国势力策划西藏地方政府实行“独立”。四川甘孜的宗教界爱国人士格达活佛自愿作为劝和代表赴拉萨。他一路向西到达昌都,等待西藏地方上层的许可,1950年8月不幸遭到暗害。在各种和平努力得不到西藏地方政府积极回应的情况下,中央决定辅之以军事行动。1950年10月昌都解放,藏军主力被消灭。昌都的解放对于西藏上层无疑是一次“大地震”。他们紧急商议对策,主张和谈与主张对抗并把政权外迁的两派意见争执不下。求“神的力量”来做决断,是西藏上层用宗教形式解决复杂政治问题的一种方式。1950年10月26日,在罗布林卡第十四世达赖喇嘛寝宫内打卦的结果是,达赖喇嘛必须亲政。于是16岁的达赖喇嘛11月亲政。此后,达赖喇嘛在边境城镇亚东组成“亚东噶厦”,另一批人在拉萨组成“留守噶厦”。对于徘徊在边境的达赖喇嘛和西藏地方政府,外国势力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热情”,这反映出他们此时并不愿“深层卷入”。在武装抵抗和求助外援都失败的情况下,西藏地方政府分两批派出以阿沛·阿旺晋美为首席代表的和谈代表团到北京,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签订了《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以下称《十七条协议》)。班禅大师及班禅堪布会议厅在几天后就发表声明表示拥护,但是在亚东的达赖喇嘛却并没有立即表态。为了贯彻协议的执行,6月,中央派张经武作为中央人民政府驻西藏代表经印度,翻越中印边境的乃堆拉山口来到亚东。张经武向达赖喇嘛及其周围的西藏地方官员解释了协议的精神,介绍了中央的民族和宗教政策。达赖喇嘛最终决定回到拉萨。9月9日进藏部队十八军先遣支队到达拉萨。10月24日达赖喇嘛向毛主席发出拥护协议的电报。1952年6月出走内地多年的班禅喇嘛回到日喀则。到1952年,解放军先后进驻了江孜、日喀则、亚东等重镇和军事要地。和平解放西藏的任务基本完成。

和平解放后西藏的不变

上世纪50年代的西藏与西方人想象中的“香巴拉”(藏语中“幸福天堂”的意思)恐怕一点都沾不上边。离休后住在拉萨的孙焕训老人对上世纪50年代拉萨的评价是,“一个弥漫着臭气的城市”。老人说,当时拉萨城里根本没有多少房子,到处是沼泽地和臭水沟。贫穷的老百姓就住在帐篷里。帐篷旁边的沟里是死牛、死尸。据记载,1950年西藏人口100万,其中没有住房的就达90万人。拉萨全城只有从罗布林卡到布达拉宫一条5米宽的土路,还不是很平。达赖喇嘛从印度运回了一辆汽车,却只能在这条长度仅为1-2公里的路上来回开。加拿大藏学家谭·戈伦夫在《现代西藏的诞生》一书中写道:“进藏的汉人称西藏是三少:燃料少、交通工具少、人口少;三多:穷人多、压迫多、神灵鬼怪多。”“无论想象力有多么丰富,西藏绝大多数人的生活绝不是‘令人羡慕的”。

如果把西藏的社会结构形容为金字塔,高居塔尖的就是集政教大权于一身的达赖喇嘛。200多个贵族家族、官员和寺庙拥有很大的权力以及西藏全部土地。西藏地方政府负责委派官员管理西藏各行政区。热振拉章、邦达仓、桑都仓三家控制着全西藏的日用品、贵重物品和羊毛进出口贸易。贵族们热衷各种冗长的社交活动,庄园交给代理人管理。一些贵族的子女还有机会到印度和尼泊尔接受英式教育。处在金字塔底部的是占西藏人口95%的农奴。藏族民谚中描述说,“农奴身上三把刀,差多、租重、利钱高;农奴面前三条路,逃荒、为奴和乞讨”。家奴性质的朗生连寺庙都不允许进。旧西藏的法典中明确规定不同等级的人有不同的身价。戈伦夫援引一位受过西方教育的西藏人的话形容说:“他们就像不同人种一样”。山南地区措美县的老人次旺多吉和曲珍就曾经是领主庄园里的朗生。他们对记者讲述了年轻时的经历。次旺多吉8岁开始放羊,1959年解放军来之前,他没穿过一双鞋,没吃过一顿饱饭。曲珍那时每天4点就要起床,上山拾柴。如果柴火的数量少,庄园的代理人就不给吃的。

山南地区是当时贵族庄园最为集中的地区之一。在西藏地方政府管辖下的197个贵族中,有86家在山南拥有庄园和牧场。其中最大的庄园是大贵族索康·旺清格勒在乃东的凯松庄园。索康当时在西藏地方政府内任职,后来跟随达赖出逃境外。英国人说他是个“完全等于零的鸦片烟鬼”。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山南地区拥有6个庄园,最大的凯松庄园里有300多个农奴。全庄园没有一个不赤脚的妇女,没有一户人家有足够的盐茶吃,一片萧条景象。凯松庄园现在已改名为克松村,当年贵族的房子只留下几道残垣。

和平解放后西藏的变化

对于从1951年和平解放到1959年3月发生拉萨叛乱的这段历史,专家认为,维持西藏旧制度不改变的策略,是中央的战略考虑。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的西藏问题专家张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十七条协议》的签订。十七条协议中规定:“对于西藏的现行政治制度,中央不予变更。达赖喇嘛的固有地位及职权,中央亦不予变更。各级官员照常供职。”而且,“有关西藏的各项改革事宜,中央不加强迫。西藏地方政府应自动进行改革,人民提出改革要求时,得采取与西藏领导人协商的方法解决之。”张云认为,中央政府是严格按照这个法律文件执行的。制定这些条款就是希望减少改革的阻力,逐步实现过渡,不要发生激烈的社会变革。1956年中央还提出了“六年不改”方针,即按照十七条协议,社会制度改革必须实行,但是何时实行,要待西藏大多数人民群众和领袖人物认为可行的时候,才能作出决定,不能性急。让老百姓比一比,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地区和达赖领导的地区哪个好,让老百姓看一看,改革则可以等一等。老百姓改革愿望越强烈,改革阻力可能就会越小。西藏可以说是比了8年,看了8年,等了8年。

当时的中共西藏工作委员会(中国共产党在西藏的机构,相当于后来的自治区党委)和解放军的主要任务就是两个,对西藏上层搞统一战线,对下层群众做影响工作。毛泽东主席曾经说过,“各种残民害理的坏事让他们去做,我们则只做生产、贸易、修路、医药、统战等好事,以争取群众,等候时机成熟再谈全部实行协定的问题。”(《毛泽东选集》第五卷)1952年西藏第一次拥有了国有银行、国营贸易公司;通上了电话、出版了报纸。西藏各地陆续建起了医院,办起了小学。进藏部队修了西藏历史上第一批公路。1954年年底康藏公路(即现在的川藏公路)和青藏公路通车。1956年西藏首次通航。1956年4月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时,达赖喇嘛还称赞进藏干部“严格遵守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认真保护了喇嘛寺庙,尊重藏族人民的信仰”。

西藏和平解放后实际上处在3个政权并存的状态下。管理卫藏地区的是西藏地方政府和班禅堪布会议厅,已经解放的昌都则成立了在中央政府直接领导下的昌都地区人民解放委员会。民主改革只是在昌都和边缘地带小规模地进行。1956年自治区筹委会成立,这是一个在中央政府领导下具有全区性的带政权性质的机构。但是西藏的大小事务仍然由西藏地方政府来负责,中央政府没有进行任何干涉。比如,解放军修路、建机场都需要民工,西藏地方政府就以派遣乌拉差役的形式派民工参加建设。工委和解放军坚持给每位民工发放现大洋作为工钱,还展开劳动竞赛,评比先进。很多民工从来没有想过干活还可能拿到工钱。由于官员和领主代理人的克扣,这些工钱并没有全部落到民工口袋,但工委和解放军的做法对民工的思想影响很大。1956年8月4日,《西藏日报》刊登了修建当雄机场的藏族民工代表给达赖喇嘛的请求书,要求实行民主改革。

西藏上层缺乏内省性的改革努力

在西藏上层中,持开明思想的虽然是少数,但是也有像阿沛·阿旺晋美这样进步的爱国人士。他们不是仅从自己的利益考虑,而是主张放弃既得利益,进行改革。阿沛·阿旺晋美与朋友谈到西藏旧社会的危机时曾经表示,照老样子下去,用不了多久,农奴死光了,贵族也活不成,整个社会就将毁灭。因此,民主改革不仅解放了农奴,解放了生产力,同时也拯救了整个西藏。

从1952年到1958年,孙焕训老人在昌都、那曲、江孜、山南的浪卡子从事基层工作。他修过路、发过救济款、搞过统战工作。这些工作让他接触了很多藏族群众。虽然这些工作让藏族群众了解到解放军好,但是他们还是害怕领主代理人和贵族官员整他们。孙老人说:“有时候我们白天调查好了,哪家生活困难,小孩子多,穷得没吃的,就给他们送去救济款和粮食。晚上他们却又上缴给领主代理人了。”老人说,“西藏地方政府的权力还在。他们就利用权力惩罚那些积极靠拢我们的人。我们的工作根本没开展起来。只是‘统战统战,请客吃饭。群众反映了情况,我们也没法做什么。”

西藏社会科学院当代研究所副所长郭克范认为,“当时具备像阿沛·阿旺晋美这样清醒意识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得风气之先的人,知识阶层的绝大多数未能超越狭小的圈子与视野来看待问题,广大被剥夺了受教育权利、处于人身依附状态下的农奴阶层除了消极反抗不可能有变革的意识;而摒弃了时代气息和抗拒新事物的西藏上层想的只是这一“神圣而美妙”的政教合一制度的永远延续。在帝国主义势力鼓动和怂恿下,他们认为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出路就是脱离不信宗教的共产党的统治而寻求独立,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集中于这一点,我们很难看到从内省出发而作出的改革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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