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种车都有好酒量

黄振寰

阿泰是一个赛车手，三流的。他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了赛车上，可惜选错了行业。为此，他十分苦恼。每次比赛的结束意味着他新一轮耻辱的开始。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阿泰拿着一瓶红酒坐在面包车里。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悲情仪式。他要自斟自饮，以表达内心的痛苦。

老实说，阿泰是从不喝酒的。从小到大，他只要闻闻酒的味道就能脸红。但这次，他得喝。输得那么惨，饱受嘲笑，不喝不足以发泄。阿泰闭起眼睛，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马上就剧烈咳嗽起来。红酒的后劲儿是很足的，当天慢慢黑下来之后，醉醺醺的阿泰脑袋一歪，靠在车座上就进入了梦乡。手中攥着的那瓶才喝了一口的红酒慢慢松了开来，滚落到地上，咕嘟咕嘟，流淌在车里，到处都是。

阿泰在睡觉，阿泰的面包车，却还醒着。

面包车自从被制造出来至今，从未尝过任何汽油之外的饮料。这是面包车第一次喝到酒。它觉得酒是很神奇很有意思的东西，早就想试试了。于是，一大瓶红酒很快就点滴不剩了。面包车觉得这东西味道好极了，并有了飘飘欲仙的感觉和使不完的力气。紧接着，面包车兴奋地喘起气来。呼哧呼哧，排气管发出粗重的声音。原本已经熄火了的面包车，此刻在没有司机操纵的情况下，蠢蠢欲动了。

汽车是有生命的，但汽车世界的规矩是只有在人类驾驶的情况下它们才可以动。然而现在，喝醉了的面包车把规矩抛在了脑后。它太舒畅了，它要独立自主！

轮子滚起来了，喇叭叫起来了，发动机轰鸣起来了，车灯亮起来了，连雨刷器都凑热闹地挥舞了起来。面包车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原地，张牙舞爪地朝着前方开去。而阿泰还在车厢里睡得不省人事，任凭面包车怎么颠簸，依然我行我素地打呼噜。

面包车很快开到了大街上，醉眼惺忪的它，完全不把平时必须遵守的交通规则放在眼里，喜欢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它欢快地轧过了花圃，闯过了红灯，冲上了人行道，吓得一街的行人惊慌失措……

一位交通警察在被这辆嚣张的面包车擦身而过还喷了一脸黑烟后忍无可忍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跨上警用摩托，并打电话联系了同事。这位交警的驾驶技术也不是吹的，此刻，他就显示了自己出色的技能，他和他的摩托在最短的时间内逼近了阿泰的面包车！

面包车注意到了身后那辆摩托，心里暗暗好笑。面包车决心给交警点儿颜色看看。摩托刚刚驶到身旁，面包车就轻松地将它甩到了后头。交警大怒，再接再厉。而面包车也再次在他刚挨上来还没三秒钟的时候，风度翩翩地抽身而去。同样的状况重复三次之后，交警的脸气成了酱瓜色：很明显，面包车在捉弄他。

然后，面包车又有了新动作，它义无反顾朝着一条狭窄胡同开去，交警不禁发出一阵低呼：瞎子都能看出，面包车绝对开不进去！可是，面包车却突然侧起了车身，只用左边的两个轮子支撑身体的重量，擦着胡同壁扬长而去。交警把眼睛反复揉了揉才追上去，并基本认定开车的人是一位世界级的赛车手。

出了胡同口之后，面包车显然来劲儿了，它开始走技术路线，一边控制着车速，一边嘲笑交警搬用四个轮子轮流行驶。不多久，一条高速公路出现在了眼前。面包车毫不犹豫就开了上去，尾随其后的交警见状忙将油门拧到最大。他明白，决定胜负的时候到来了！他操纵摩托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死死咬住面包车，双方一同呼啸着向前冲去。

很快，赶来支援的同事也到了。但是，纵使占据了明显的人数优势，交警们仍旧没有办法追上或者拦截面包车。面包车甚至可以在受到堵截时一飞而过。至此，所有人在心中达成了一个沮丧的共识：这辆面包车，是不可能会被抓住的。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的。酩酊大醉后在路上瞎奔驰穷折腾至今，又表演了众多高难度的绝技后，面包车的精力慢慢用完了。当兴奋如海水退潮，它开始感到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然后，面包车朝着一堵墙就撞了上去。终于，它停了下来。

阿泰没有想到自己一觉醒来时，是在医院里，而身边站着的，除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怒气冲冲的警察叔叔。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

第二天，报纸、杂志、电视用极大的篇幅报道了阿泰酒后驾车大闹城市的传奇故事，每一个赛车爱好者都为之兴奋。曾经跟阿泰比赛过的那些车手们纷纷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么惊人的车技怎么还会输给我们？很明显当时是故意放水的呀！太可恨了！

众车手联名对阿泰发起抗议。阿泰的赞助商反而利用这个机会对赛车协会提出申请，要求再度组织一次比赛，让阿泰与车手们一决高下。这位赞助商真是神通广大，当他意识到阿泰可能是一只生金蛋的鸡后，不惜挥金如土要让阿泰再次出现在赛车场上。在他的努力下，城市里那些因为阿泰而蒙受损失的人纷纷得到了满意的补偿，这让他们打消了控告阿泰的念头。而警察局也在赞助商的反复抚慰下，居然放了阿泰一马。

阿泰自己却是惶恐的。他不敢相信电视杂志报纸上那个神勇的司机就是他。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喝醉后就会睡得如同死猪的事实。那么，当时开车的到底是谁？难道是面包车自己在开？阿泰的脑子里掠过一个很有想象力的念头。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某个晚上，阿泰再度拿着酒，洒在了车厢里。当然，这次他没洒太多。

实验的结果令阿泰振奋。这辆面包车简直是个酒鬼，一尝到酒的味道就迫不及待地激动起来，在阿泰完全没有发动车子的情况下，又是摇晃，又是吹喇叭。如果不是这次阿泰没有给它注入汽油，他一准儿撒腿再度飙车去了。阿泰笑了。他知道自己怎么样成为世界第一车手了。配合着喇叭声，他忍不住对着月亮欢呼起来！

出赛的日子到了。赛车场内盛况空前，原本对赛车不那么感兴趣的人也专程买票来捧阿泰的场。他们要看看坏小子阿泰这次又要展现怎样的奇迹。阿泰出场时，手里举着一大瓶高级香槟，对着观众们频频致意。大家都以为他在预告胜利。

阿泰顺理成章地把香槟带进了他的赛车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他悄悄拔下早已弄松了的软木塞……很快，阿泰感觉到了赛车有力的心跳。他知道，赛车喝了，喝下香槟了。他高兴极了，心想面包车都能在醉酒后跑出那种速度，何况赛车？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发令枪响起后，所有赛车都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等等，不是所有的，还有一辆赛车仍然停在原地——那就是阿泰的赛车。原来，就好比人类有酒量极好的和不胜酒力的，汽车也一样有。阿泰的赛车，是完全不会喝酒的类型，稍微喝个一两口就能彻底醉倒，不省人事。

整个赛车场都鸦雀无声，只有阿泰一边绝望地呐喊，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发车。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赛车都睡得死死的，一动也不能动。至此，阿泰终于如愿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他是地球上唯一一个在车辆完全正常的情况下，连一毫米也没跑出去的赛车手。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