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掉一滴泪
2009-02-25吕志勇
吕志勇
想到这里,我悲切地对他说:“大爷,咱不说怎么判你刑。求求你,掉一滴泪吧,孩子的一生可能都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匪夷所思!今天早上竟然分到我的号子里一名62岁的强奸犯!
受蹂躏的小女孩儿据说只有四岁!
按照惯常逻辑,我分析了整整一个上午,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来回回到监区看了七八次,瞅见老人一直低着头坐在角落里。
必须把他提出来问一下,否则我要被折磨死了。
老人下午坐在审讯室里,显得有点局促。我点上一支烟,也顺便给了他一支。然后他看着我,我望着他,这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像在窥探他的隐私,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是真的吧!”
“嗯。俺是冤枉的。”老人接上了话。
“那你准备上诉吗?”我关切地问他。
老人平静地说:“不上诉了。爱咋咋地吧。”
“你们两家有仇?”
“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要冤枉你?”
……
老人摩挲着自己的手掌,低声地说:“我只是,看了看……就看了看……”
我忽然鄙夷地望着他,这么大岁数,怎能做出如此丧失人伦的事情呢?!一个四岁的小姑娘,你怎么就可以看她的隐私呢?实际上,这么大的小孩儿根本就没有隐私,谁都可以看。但像你这样无耻下流地看,是人都不会做的。
我翻看着手里的卷宗,上面记录:趁孩子的母亲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他尾随回家拿搓衣板的小女孩,然后用糖球哄着,把孩子侮辱了。民警从小女孩的大腿跟和裤子上提取了残留物。
看着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抽烟,还深深地吸到肚子里一口,甚至当着我的面吐出了一个烟圈。
“站起来!”我倏地大吼一声。老人浑身一个战栗,哆嗦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神慌乱不安起来。我几步走过去,利落地给他重新戴上手铐。
“眼睛看着我,说,究竟有没有干那事?”愤怒已经写在我的脸上。
“没有,没有……我只是看……”老人虽然语言嗫嚅,但他抱定了一个死主意,坚决说没有。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科技早已超越了完全依赖口供的时代。
从他的脸上,我试图捕捉一点反悔的表情,但我看到的,只是一个顽固到底的丑陋面孔。
“看!看就不丢人吗?”他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一再强调自己只是看了不该看的地方。
“看又够不着判刑!”他仰着头看着我,目光中透出我熟悉的神色——罪犯惯有的狡辩眼神。胸中燃烧的烈火灼伤了我的自尊。被一个罪犯这样无赖地盯着自己,而面前的罪犯,甚至连一脚都禁不起踢打。我气得手有些抖动。
来看守所上班将近半年了。自我从部队副营长的位置上转业到地方后,心情就一直憋屈着。在部队人五人六的日子过去了,在这里,我只是一个狱卒,普通的狱卒而已。心理的失落使我讨厌这份工作,一般不提审教育罪犯。
今天,这个花甲老人令人发指的行为,毫无悔改的表情,激怒了我。
他还在屋子中央站立,望着墙角的顶棚发愣。
我旋即冷冷地问他:“假如是你的孙女,你能这样吗?”
“看看总不犯法吧。再说我也没有孙女。”他躲闪着我直视的目光,轻轻地回敬我说。
“无耻。猪狗不如。就是一个公猪,到了你这个年龄也会知道害羞的。”他诧异地直视着我,竟然有几丝恼怒。
实际上我完全错了,在一个多年独居的老鳏夫眼中,性的长期压抑已经使性观念扭曲变态,他可以在别的地方懂得羞耻,绝不可能在性问题上妥协。
我和他就这样在提审室里对视。
“你就准备这样破罐子破摔,是吗?”
他的嘴角抽搐一下,“你们政府定吧。反正家里也没人做饭。”虽然犯罪的人各有不同理由和动机,但像他这样把监狱当成家,仗着自己年老体衰还真毫无办法。
他知道为了保住面子只能咬紧牙关,这是好多罪犯们抱定的信条。没有人能告诉我应该怎么教育这类冰冷的性压抑罪犯。
在一个特殊的罪犯面前,我彻底败下阵来。无限悲哀地想:罪犯们啊,无论你们的罪轻罪重,曾经对社会造成的伤害,夜深人静时,总应该有所忏悔吧。正是因为具有鲜活丰富的思想,人类才区别于动物。为什么在自私面前,人类的智慧竟如此龌龊呢?在自私面前,智商越高有时候反而在歧途上走得越远,这种“软弱的智慧”什么时候能脱离人类呢?
想到这里,我悲切地对他说:“大爷,咱不说怎么判你刑。求求你,掉一滴泪吧,孩子的一生可能都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老人弯下了他一直僵硬的脖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