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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

2009-02-25

美文 2009年3期
关键词:僚机双机中队长

宁 明

宁明 空军大校,特级飞行员。俄罗斯加加林空军军事学院毕业,研究生学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2006年被评为“大连市文艺界有影响的十大人物”。被誉为“中国飞得最高的诗人,飞行员中的中国作家”。

当我操纵飞机跟随长机完成“半滚倒转”后,飞机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这决不是一个好兆头。我知道,这很可能是由于我的飞机与长机在进入“半滚倒转”前距离偏远,长机完成“半滚倒转”进入反俯冲后,先于我的飞机增速,致使两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拉大,而我此时急于操纵飞机切半径、赶距离,动作量太大,操纵飞机粗猛,才把飞机一下子“拉抖”了。

读了这段文字,你一定会皱起眉头。因你一下子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呢?其实,我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如果,你还是想象不出两架飞机在空中做特技时的姿态,我建议,你用两张纸叠出两架小飞机,或者干脆伸出两只手,把手掌当作飞机模型,一前一后地比划一下,就能看清两架飞机在空中的运动轨迹了。

好的,就是这样,让你的手掌在空中开始模拟飞翔。

飞机在“半滚倒转”后小速度、大迎角的情况下出现抖动,说明飞机已处于一种临界飞行状态。这时,飞机的“迎角”一定已经很大,机翼表面产生了严重的气流分离,导致飞机的机体像严重哮喘一样开始抖动。

唉,你怎么又皱眉头了——还是没弄懂?别着急,培养一名飞行员要花好几年的时光呢,慢慢你的想象的翅膀就会飞起来了,而且会飞得很潇洒……

这么说吧,此时,飞机就像放飞在天上的风筝,迎风的角度过大时,风筝就会不停地颤抖,抖动严重时,不仅不能展翅高翔,甚至还会像喝醉了酒一样,一头栽向地面而粉身碎骨。

我当然晓得这一后果的严重性。如不及时制止飞机的迎角继续增大,就可能使抖动进一步加剧,飞机很快就会进入“失速”状态,稍有不慎,还将可能进入“螺旋”。“螺旋”比“失速”的境遇更危险。

请原谅,我又使用了一连串的飞行术语。关于飞机“失速”与“螺旋”方面的理论课,我当飞行学员时,教员至少要用六个课时才能讲完。我们没有那么多细嚼慢咽的时间,还是先跟着飞机往前飞吧!

飞机一旦进入“螺旋”状态,就会像田径运动员甩出的铁饼一样,飞至穷途末路时,开始打着旋儿急剧往下掉。不论是哪国空军,飞行训练中因飞行员操纵失误而使飞机进入了“螺旋”,最终摔掉飞机的事故决不占少数。

我全身顿时打了一个冷战。这时,我和长机都已处于倒飞状态。按照预计的飞行轨迹,两架飞机同时进入倒飞俯冲后,我与长机应同时增速,双机在空中画一个半圆型弧线后由倒飞俯冲逐渐转为正飞俯冲,待积累到规定的速度后,双机昂首退出俯冲、跃出天地线,进入下一个连贯动作——“双机斤斗”。

有过飞行经历的人,此时只须微闭双目,脑海里就会呼啸着闪过两架银色的战鹰。

在整个复杂特技编队飞行中,我必须与长机时刻保持间隔五十米、距离一百五十米的疏开梯队。而此时,长机的倒飞俯冲角至少已达三十度以上,增速明显加快,而我的飞机机头还翘在天地线附近。很明显,哪架飞机先进入俯冲,哪架飞机就先增速。就这样,我们双机间的距离开始迅速加大。我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小的长机向下俯冲而去,发动机尾喷口的黑圈已渐渐消失成了一个小黑点……

望着渐渐远去已变成了一粒黑豆的长机,我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和焦虑。为什么我在进入双机“半滚倒转”前不将起始条件创造好呢?本来应是一对亲密相随、形影不离的长僚机,由于一时的虚荣和不慎,匆忙上阵,转瞬便使自己陷入到了巨大的被动沼泽之中。这样顿足难返的境况,多像是一场草率结合而导致失败的婚姻!

每一对恩爱夫妻都是一对配合默契的编队,是一对形影相随的长僚机。我的长机,老飞行员大刘的夫妻编队在上个月就出了问题。他们俩把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一对编队的长僚机就宣告“解散”了。

大刘的妻子是个眼神儿活泛的大美人儿。她在人们面前,总是表现出眼观六路的精神头儿。而精神头儿太足的女人,有时候往往就会自信得离谱,吃着碗里、看着勺里、想着锅里。这不,大刘妻子的眼神儿已钓鱼甩线一般将鱼钩儿抛向了别的男人身上。

大刘的手机里,再也收不到妻子大美人儿发来的那条已重复多遍的短信了:“老公,饭在锅里,人在床上!”以前,大刘每收到一遍这条暗号般的短信,飞行靴踏响回家路上的声音就会流露出难抑的兴奋。可是,今天,大刘瞪着这条短信,像在观看大美人儿愚弄自己的表演。

可是,话说回来,你大刘感到漂亮的东西别人也同样会感到漂亮。一向粗粗拉拉的大刘在编织自己的生活时,无意中给妻子留下了一道红杏出墙的豁口。就在大刘在机场飞夜航的一个晚上,一条手段高超的鱼,硬是把岸上钓鱼的人给“钓”下了水!

遇到这样的窝囊事,大刘感到很没颜面。近来,他连飞行也总是气呼呼的,像个复仇的剑客。大刘此刻驾驶的长机就在我的前方,而且离我越来越远。在我面前,大刘好像又一次拿出了要和妻子大美人儿“解散”编队的架式。

我不能让这样的思绪飞得太久、太远。此时,我心里明白,不仅不能继续向后拉动驾驶杆使飞机仰头增大倒飞俯冲角,用切半径的方法去“抄近道”赶距离,而必须做出相反的操纵动作——“松杆”甚至“推杆”制止飞机的抖动。

亡羊补牢。人们在纠正以前所犯下的错误时,往往要付出“亡羊”的代价。大刘丢的“羊”是他原本心爱的大美人儿,而我即将丢的“羊”则是追赶不上自己的长机。

后退是为了前进,是另一种无可奈何的前进方式。摔倒了,爬起来再跑,其精神固然可嘉,但毕竟是摔倒过了。我在懊丧地想,人若能永远不摔倒,那该多好!

当我用力向前松出驾驶杆的同时,飞机果然像一个对症下药后的感冒病人,立即停止了咳嗽。这一切不过是飞机在六千米的高空仅仅几秒钟的短暂经历,但已足以让经历者的后背上浸出一层惊骇的冰冷汗珠。

老飞行员们常讲,编队飞行中,僚机应像长机的影子一样,时刻把长机“咬住”不放,既要亲密有间,又要形影不离。可此时,长机远远地飞走了,只甩下了我这个跟不上脚步的“影子”。

斑驳的大地迎面拥来,长机已彻底“消失”在了田野、山川、河流、村庄绘成的迷彩画卷之中。

编队飞行,竟然把长机给飞丢了,这简直是僚机的耻辱!如果是在战斗中,失去僚机掩护的长机单枪匹马冲入敌阵,腹背受敌,那该是多么的危险!而我,却以二十一岁的一时犹豫,在蓝天上写下了自己飞行历史上永远抹不去、也擦不净的刻骨愧疚……

三年前,在航空学校高级教练机训练团飞行时,那次空中丢失长机的经历让我记忆犹新。

三十五练习。双机简单特技编队飞行。当日天气实况:少云。能见度大于十公里。

长机是我的中队长,代号006,姓王,天津人,脸黑,牙却特别的白。我们这帮飞行学员只见过中队长在机场训斥人时露出过两排雪白的牙,可谁也没见过他笑时是怎样把牙露出来的。也许,一到机场,中队长就把笑容给丢失了,就像僚机丢失了长机。

中队长是我编队飞行课目的带飞教员。在对我进了三次编队带飞后,他对我的编队技术似乎还比较满意。下飞机后,中队长表情毫无变化地赞许了我几句,大意是说我对编队技术掌握得还挺快,待他请示大队长后,决定让我在本期学员中第一个放单飞。

这是我在米格某型喷气式战斗机上第一次编队单飞。

一百八十度的交叉转弯,大坡度盘旋,……几个水平动作完毕,我的编队队形始终保持得很稳定,数据准确,真像是中队长飞机后的“影子”,一直紧紧跟着他。飞机改平飞后,我隐约看见了中队长在座舱左壁里举起的白手套。这是他在对我刚才的良好表现进行无声的讲评。如果编队距离飞得再近一些,就一定会看清,中队长举起的并不是整只白手套,而是伸出的大拇指。若不是隔着扣在嘴和鼻子上的氧气面罩,我甚至还可能看清他在高兴时偶尔露出的很少的几颗白牙。我心里美滋滋的,猜想,中队长此时一定是面带着微笑回头看我呢。他这样地对我“赏脸”,真是难得一见啊。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中队长下口令:“收油门,左俯冲!”我自信地回答:“明白!”中队长的飞机右翼尖向上一扬、左翼尖向下一沉,迅即形成了六十度的左坡度。飞机开始迅速向左转弯。我急忙压杆蹬舵操纵飞机尾随其后,由于动作稍有迟缓,我悄悄向前推了一点油门,以增加一些发动机的功率,追赶回来拉开的距离。飞机大约转到七八十度的角度,中队长开始推机头向下俯冲了。虽然是初次编队单飞,但因有带飞时打下的“老底”,我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轻松。

我的飞机跟随中队长的飞机一起改平了坡度,并对向预计的方位开始做固定俯冲角的直线俯冲。中队长飞机上的机徽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像一支红色的箭头指示着我们的前进方向。

我顺着这支红箭头指引的方向望去,飞机机头的正前方竟然出现了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这不正是我们上星期刚去参观过的全国最大的化纤厂吗!怎么会这样巧呢?飞机正对着化纤厂高高的烟筒呼啸而下……

化纤厂就坐落在婉蜒曲折的太子河畔,它像是从太子河的绿色项链上坠下来的一颗沉甸甸的明珠。也许,这条举世无双的项链只有佩带在辽阳这座小城的胸前才显得更加般配——而我们部队的机场正是驻守在辽阳。化纤厂被绿化得非常漂亮。我们去参观的时候,下了大巴车,感觉不像是走进了一座现代化的工厂,而是步入了一座设计考究、布局独特的阔大的植物园。高高的烟筒挥动着白色的毛笔,仿佛正在蓝天上书写着这座小城的现代化进程。我们这帮“小飞”们站在直插云霄的建筑物下举头仰望,似乎寻见了自己的飞机飞过这座现代化工厂时留下的一条条嵌进蓝天里的航迹。

“加油门,左上升转弯!”我仿佛听到了中队长的口令,但似乎又没有听清,恍惚中却自言自语地回答了一声:“明白!”此时,一辆因阳光反射而显得异常醒目的红色大拖斗车像一条小虫子一样,正在化纤厂的马路上蠕动着。我在心里兀自笑了起来:这么一辆几十吨重的庞然大物,居然在化纤厂这座花园里变成了一条细小得不能再细小的小虫子……那位正驾驶着“小虫子”缓缓前行的司机师傅若能看见呼啸扑来的两架飞机,会不会也像平日里虫子见到觅食的公鸡一样,精神立刻紧张起来呢?

我赶紧收回脱缰的思绪,制止了自己的精神溜号。

当我一边加油门,一边向预计方位观察长机时,长机不见了。当时,我并没有慌张,而是扩大搜索范围再次扫视了一眼左前方,仍然不见长机。当我确信座舱左边没有长机,甚至连右边也没有长机的身影时,头脑才一下子嗡地变“大”了。

我没再犹豫,立即报告:“006!……我看不到你了!”

刻舟求剑。此时的中队长,早已进入“左上升转弯”并且快要“转”到一半位置了,而我仍在想象中的方位上寻找长机,当然连他的影子也不会找到。

塔台指挥员果断地命令我们:停止寻找,取出高度差,单机返场。事后我思忖,一定是指挥员怕我第一次编队单飞就丢失长机,心理紧张,弄不好还会节外生枝再生发出其它什么情况,才决定这么“简单化”地处理的。

两天后,学校司令部发来了“飞行事故征候通报”。我和中队长“榜”上有名。只是,我的名字被写成了“某学员”。

中队长这一次竟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在众人面前大声地训斥我。他只是用露出很少的几颗白牙的口型对我说了几句安慰、鼓励的话:“你能做到不爱小面子,及时报告真实情况,是对的,应该鼓励!虽然丢失了长机,但避免了可能发生的空中相撞的事故。再说,你又是第一次单飞,自己能把飞机平安地飞回来,也算是不错了……所以,学校的通报上并没有点名批评你。”这种犯了错误不挨批反倒像是受“表扬”的处理结果,让我心里更加难过。编队飞行中丢失长机,单机返场,可能比失恋的滋味还要难受吧?尽管,那时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虚荣心像割不干净的韭菜,又迅速地在我心中冒出了一茬新芽。

三年前空中丢失的原因中队长并未深究。此后,他只是耐着性子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向我们这些学员讲解编队中“俯冲——上升转弯”的操纵要领和注意力分配,并绞尽脑汁地归纳出了六种可能出现的“偏差”,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背熟出现各种“偏差”时的处置方法。如果中队长口干舌燥地讲解完毕,我们学员中仍有个别人不能对答如流地回答出他的考问,他就会咬着嘴唇藏起满嘴白牙愠而不怒地骂一句:“真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蛋!”骂完,他自己就想笑,但却总是憋着。

但那条啃噬得我睡不稳觉、吃不香饭的“红色小虫子”一直没能从我的心理隐影中剔除出来。它好像越长越大了,大到已能吃掉我重新说出事情真相的勇气。后来,我最终还是忍受不住这条“红色小虫子”对心灵的日夜蚕食、折磨,婉转地写了一篇关于飞行员应如何正确对待犯错与改错的言论稿,发在《空军报》上,题目叫做:《不要偷偷改》。

按照编队飞行中的安全规定,空中丢失长机后,僚机飞行员要立即报告长机和塔台指挥员,并按照长机口令,迅速取好双机间的安全高度差,以防止飞机之间因观察不周而空中相撞。此时,长机听到僚机的报告后,要立即停止动作,退出俯冲,改平飞,长、僚机互相通报各自的飞行高度,在确保不发生空中相撞的前提下,僚机按地面预先协同的方法,或由长机空中临时下达指令,双机各自飞向同一明显地标上空,向同一个方向做盘旋,在盘旋中相互寻找。

谁能料到,三年前的尴尬遭遇今天又重新上演了呢?

怎么办?马上向长机报告,还是暂时不报告,凭侥幸先进行寻找,待实在寻找不到长机时再报告?

现在毕竟已不同于三年前的光景了。那时我只是名新飞行学员,没有空中飞行的经验,遇到情况就只知道按规定报告、报告、报告。结果自己把自己那点丢人的事儿弄得满城风雨,颜面扫地。

三年前丢失长机的“事故征候”已结痂成了我心中的一块伤疤,每到飞编队课目时,心里就隐隐作痛。它还像是埋在脚底板深处的一只鸡眼,每走一步路都会刺疼你,却又无法把它彻底剔除出来。

我在瞬间壮起了胆子,下定决心:不报告,先找找看。

在日常的地面生活中,几秒钟的时间是极其短暂的,但若放在空中,尤其是放在丢失长机的焦急寻找过程中,却会感到异常的漫长。

我把油门杆推至最前位置,加满油门,让发动机以最大的功率为飞机增速。我企望尽快能追上杳无踪影的长机。

依照我的判断,在这几秒钟内,长机一定已退出俯冲转入了上升状态。于是,我凭借“经验”把目光放远,视线聚焦在天地线上方,从左至右细细地搜寻那个可能突然闪现的小黑点、抑或是小亮点。那怕长机已遥远成了一粒尚可看见的尘埃,我也要把他牢牢粘在撒出的视线网上,决不会再次让其溜掉。

天地线上方是一片蔚蓝,蓝得像一面镜子,一尘不染,甚至连一小朵擦镜子用的白云也没见着飘来飘去。如果,长机出现在这样的镜面上,哪怕是再微小的尘粒,只要还能被眼睛看见,就总会被我发现的。

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大,我用右手用力向前“顶”住驾驶杆,不让飞机因速度增加而自动抬头。我要把自己的心情和飞机都控制在比想象中的长机高度低一些的位置,以防观察不周,发生与长机危险接近或相撞的情况。此时,长机的飞行高度究竟是多少,我并不知道。

飞机时速已接近一千一百公里。飞机的上仰力矩在迅速增大。牛不饮水强摁头。我的右手已酸痛得快要摁不住这头几近咆哮的铁牛了。我决定收回油门,停止增速,放下减速板,不再追赶看不见的长机。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我头顶的上空呼啸而过。我只感到座舱里的光线突然变暗了一下。这个迎头飞来、一闪而过的巨大黑影一定就是我的长机。黑影离我的座舱盖太近了,近得让我来不及收回视线仰脸去看清它的轮廓。这个快速闪过的黑乎乎的家伙,像一把抡圆的巨斧从我的发梢上倏然削过。紧急中,我竟下意识地缩回了正在张望的飞行头盔。

由于速度差太大,我的飞机已冲到了长机的前边。如果,我的飞行高度再高几米,或是长机的飞行高度再低几米,两架飞机就会在“交错”的瞬间拥抱在一起。这样迅疾的相撞,不难想象,那一声凌空的巨响和喷发出来的橘红色的火焰,就会在高空扩散开来,演绎成一枚句号,画在我们生命的结尾处。但长机毕竟是位反应敏捷的老飞行员,就在与我“失之交臂”的同时,他也发现了我的飞机。长机这位“老飞”迅速加满油门追赶我的飞机,并主动与我编成了远远的疏开梯队。我们的两架飞机经过十几秒钟的分离后终于又“团结”在了一起。只是,长机此时变成了僚机,而我越位冲到前边竟充当上了长机。

原来,长机飞行员在退出俯冲时特意回头望了我一眼,因他没看见我在编队中的位置,就稍微放慢了些转入上升的动作,意在平飞中“稍等”我一下。难怪我在天地线上方始终没有寻见长机的身影。而这十几秒钟内,我们两架飞机几乎是在同一个高度上大速度飞行!

侥幸。后怕。……两架飞机“擦头”疾驰而过时,竟然没有撞在一起!

人的精力一旦高度集中,或意识处于一种想当然的固执状态,在视觉和思维上都会出现盲点。明明是近在身边的东西,却往往视而不见,视线余光的枝叶已被全部剪除,只剩下一根竹竿似的光柱,直来直去地伸向远方,并且想当然地探测着未知的复杂事物。出现这样的盲点,颇像人生中极易错过的某种感情,只有待回首时才会醒悟。但,已让人追悔莫及!

编队,也许是在广袤的天空中最富有哲学意味的飞行。远,会丢失;近,也会丢失。

丢失的长机终于找到了,但我飞行生涯中经历过的那几秒钟的空白,却永远被涂成了黑色,再也无法擦净或弥补。二十几年来,我每每想起这个记忆中的幽暗的“黑洞”,心里便感到一丝丝的阴冷。它像一段被划伤后的电影胶片,每当记忆播放到这个情节时,就会出现一幅破裂、不完美的画面。令我心生怅然!

在走向停机坪的水泥小路上,我回头望了一眼正在草尖上掠过的自己的影子,就像编队飞行中长机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僚机,不免心生几多感慨。我甚至一遍遍地下定决心,决不能再让心中的“僚机”丢失了——而唯一的选择,也许就是不断地拒绝心理上的阴影,让自己的翅膀永远驮着坦荡的阳光向前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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