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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背景下的小人物

2009-02-24王文成

文艺评论 2009年6期
关键词:爷们儿树德哈尔滨

王文成

晟彬(刘成林)先生的《老吴头这辈子》和《爷们儿》两个中篇,是可以使人反复咀嚼的优秀之作。

这两部作品的最大特点,就是均以哈尔滨市解放前后的社会生活为背景,以社会历史的发展演变过程为线索,并以此来结构故事。在相对较长的社会历史发展演变过程中。通过早年普通哈尔滨人的家长里短。全景式地展示了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社会底层小人物们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小说内容通俗质朴,故事情节真实感人。人物形象鲜活生动,叙述语言流畅自然。在娓娓道来之中,便将读者带人到尘封已久的老哈尔滨的过去,带人到老哈尔滨普通市民的社会生活之中。当然。小说也展示了主人公解放后的社会生活。特别是《爷们儿》,主要讲述的是主人公解放后的生活。新社会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亮色和希望。但在历次政治运动。特别是在那场史无前例、黑白颠倒的政治运动中。作为普通小人物的他们,竟也被阴差阳错地推到了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当摆脱了政治运动的袭扰。主人公的社会生活归于平静之后。仍然还有他们各自摆脱不掉的生活烦恼。但无论他们的生活发生怎样的变故,他们都没有对生活丧失信心,尤其是在艰难困苦中表现出的那种坚忍、真诚、正直、无私等人性最美丽的一面。更是让人深受感动而难以忘怀。其实这就是以往哈尔滨普通市民最普通、最真实、最本质的社会生活。这种对社会底层人群生存状态和内心情感的发掘,无疑凝结着作者对现实社会生活的深切感悟,不仅表现出了较为积极的思想意义,也表现出了作者对于人性美真淳自然风格的较高审美追求。

一、典型的社会生活背景

环境是人物赖以存在的生活基础,在艺术创作中,迷失了人物赖以生存的生活环境,也就迷失了人物。晟彬先生上述两部中篇。均是以解放前后哈尔滨的社会生活、主要历史事件为背景,紧紧抓住这大背景下主人公的命运遭际及情感历程。真实地揭示出了社会底层小人物喜怒哀乐背后的内心深处最为淳美的世界。

在《老吴头这辈子》中,作者以哈尔滨解放前后的社会主要历史事件为生活背景和情节线索。将主人公的命运遭际紧紧地融入到这些大的历史背景之中,并通过主人公在这些大背景下。由生到死66年的主要生活经历来结构故事,因此,故事具有较强的真实性。较大的历史事件如:在主人公出生后两天的1932年2月5日,日本侵略军入侵了哈尔滨;3月1日成立了伪满洲国,长春改名叫了“新京”,清朝宣统皇帝又复辟当了“执政”。成了日本的儿皇帝;8月8日哈尔滨松花江发大水后的洪灾和瘟疫;1937年7月小日本打进了关内。进一步加紧在东北搜刮各种物资,铁蹄下的哈尔滨,百姓生活更加艰难。每户一本的《配给通帐》,规定了中国百姓不能吃大米,只能吃橡子面,若偷吃一顿大米饭,就成了“经济犯”或“国事犯”,是要掉脑袋的。日伪时的残酷统治血雨腥风,刀尖下的百姓生活异常艰难。尽管如此,穷苦百姓的正直善良却不曾改变,他们通过“穷帮穷”的方式顽强地与命运抗争。直至1946年4月,迎来了哈尔滨的解放,才真正为他们带来了新生活的喜悦。当然,到了新社会仍然会有新的生活烦恼。作者又将他们的生活置身于解放后的镇反运动: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1968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1972年的全国搞整顿。反击右倾翻案风;1989年的企业改革,实行优化组合,浮动工资等等。直至他60岁退休赋闲在家,仍有他的烦恼。如老年人的再婚,家庭财产的分配,孩子间的相互关系等问题。可以说,老吴头66年的人生历程。就是那个特定时代的缩影。

在《爷们儿》中,作者将主人公丁福生的生活背景放在了解放之后的哈尔滨。涉及到了影响丁福生人物性格发展的相关历史背景事件。如1955年的“公私合营”;1957年的反右派运动,及当年哈尔滨发大水的抗洪斗争;1958年的“大跃进”,其后的三年自然灾害给生活带来的困难等。特别是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主人公在文化大革命中令人啼笑皆非的命运遭际,都表现出了十分鲜明的时代特征。

应该说,这样的社会生活背景是极具典型意义的。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放在这真实的历史事件和较大的背景环境中进行描写,不仅有助于人物性格发展的刻画,也可以让读者在人物性格发展的轨迹中感受到时代的脉搏和社会不断发展的脚步。因而。使整个故事变得更加真实可信。晟彬先生小说的感人之处也正在这里。艺术真实是文学创作的根本,只有写出了生活本身所具有的丰富性和生动性。真实地反映出社会生活的本质,才能够使人动情和感悟,令人回味和思索。因为,只有真实才能打动和感染读者。

二、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

晟彬这两部小说的另一个特点,是在真实的背景下塑造了一批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文学总是具体的,文学中的人物如同生活中活生生的人物一样。总是生活在一定的空间和时间范围之内的。具有独特个性的成功形象其个性必定带有一定的空间和时间的限制和印记。”这两部小说中较有个性的人物形象,大多都打上了时代的印记。

在《老吴头这辈子》中,给笔者印象最深的不是主人公吴树德,而是他年少时的后爹赵大个子和用墨不多的主人公早年女伴姜美满,以及主人公晚年的大儿媳和二儿媳。尤其是赵大个子这一艺术形象,更令笔者感动。当主人公的母亲临终时告诉他。怕日后对吴树德不好而没给他生养一个亲生的孩子时,他表现出了极大度的宽容和理解:他没有忘记主人公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而独善其身,而是把年幼的主人公当作亲生儿子一样。与其相依为命,艰难度日。赵大个子作为后爹带着不是亲生的儿子。尽管生活十分艰难。但做人的良知和真诚却从来没有泯灭。如在领来蓝布后,首先想到的是给吴树德做一身新衣裳,而不能让别人把没娘的孩子看矮了;在上坟回家的路上,不顾个人安危,用自己舍不得吃的槽子糕引开野狼,搭救被困的母女。当被救母女感激不尽,一定要他们在家吃饭时。他想到的是不能白吃人家一顿饭,日后要送还人家一些土豆。想到的是将来吴树德能去当个上门女婿,生活有个着落;当他为了开江后干活有力气而捡食瘟死的病鸡时,却为了保护孩子而不让吴树德吃。在这些看似家长里短的平常事件中。无疑表现出了赵大个子这一人物形象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令人敬佩的正直、纯朴与善良。

小说中姜满美的性格特征也极具个性,特别是在她与主人公吴树德成亲之前,既不乏少女的天真与娇羞,又表现出了明辨是非的大胆与果断。这在吴树德被工头拉拢利用时,她用一句“俺是他没过门的媳妇”,便将吴树德从是非的边缘拉回来这一过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惜的是她这一果断的性格特征。没能随着解放后的生活脚步延续下来,在面对儿子、儿媳妇们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时,显得无计可施,一筹莫展,无所作为。这与对她的大儿媳、二儿媳的性格描写相差甚远。如大儿媳的既有能拉下脸装彪撒泼的虎劲。又不乏农民的纯朴忠厚和农民式的狡猾;二儿媳的能说会道。表里不

一,阴损奸诈,里外都不吃亏的性格特征等,在现实生活中也都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应该说作者对这两个人物的性格刻画,是较为精彩的。也因而使得主人公的性格特征淹没在上述人物的精彩描写中。

在《爷们儿》中,主人公丁福生的性格特征是较为鲜明的。如他在江边洗小被时,搭救了一位落水的俄国人,俄国人主动赠与一块怀表以谢救命之恩,但他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再碰到那个白毛子,一定要把表还给人家。一位普通的中国百姓,从未想到要施恩图报;为了使自己幼小的儿子好养活,不遭灾生病,“忌口”不让儿子丁鸾管他叫爹,而互相称谓“爷们儿”。正是这两件事。影响了他在“文革”中的命运际遇。前者为他成为“苏修特务”找到了借口,后者为他大搞封建迷信提供了依据。一个普通工人竟因此招来了造反派的拉拢、利诱和批斗;他由于是苦出身,为人正直,工作积极,在解放后公私合营时被选为车间生产小组长。但在反右运动中,由于替错打成右派的师傅说了几句公道话,竟也招来横祸。不仅被撤了生产组长职务,工资降了一格,还险些被戴上右派的帽子;面对特大洪水,他积极要求参加抗洪救灾,连续八昼夜,生产出一万把铁锹,为抗击洪水的胜利做出了贡献。可成绩和荣誉却为他人所据有。一个普通的工人,在各种不公正的命运遭际面前,从未失掉做人的真诚、正直与善良。主人公丁福生的生活经历,可以说是那个特定时代的一个缩影。在他身上较好地体现出了两部中篇较为相同的基调。那就是对中国平民百姓真诚与纯朴性格的热情讴歌,对中华民族正直与善良优秀品质的大力张扬。

这篇小说中。另一个塑造较为精彩的人物,是主人公的二女儿二妮。二妮身上那种爱憎分明,敢做敢为,倔强刚烈的性格特征,留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当母亲、大姐先后去世后,她便成了父亲的好帮手,洗衣做饭,看护弟弟,是家中的半个顶梁柱。对于父亲的有些想法和做法,她不像大姐那样逆来顺受,而是用自己的抗争手段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如在看到了邻居的后母虐待孩子后。对父亲想再婚的问题态度极为鲜明,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死去谏阻和抗争。在看到邻居的小伙伴被后母虐待跪在雪地里不敢起来时,她能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小伙伴戴上,献上自己的同情与爱心。当小伙伴被继母虐待致死后,小小年纪竟敢在大庭广众下要求警察枪毙那个可恶的后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够如此爱憎鲜明。性格刚烈确实并不多见,但在作者提供的特定环境背景下,却又在情理之中。因而,也使“二妮”这一人物形象,产生了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其他人物如他那人小鬼大的儿子“小爷们儿”丁鸾、性格刚强的二奎媳妇,老谋深算的工厂书记。上窜下跳的造反派黄大牙等人物。也都十分鲜活生动,具有较强的典型意义和鲜明的时代特征。

三、真实可感的细节描写

细节被称为文学的血肉。细节的作用不仅在于增强人们的真实感,它还沟通了人物形象和主题思想的联系,使时代历史面貌得到了充分的反映。陈荒煤先生说:“看一部作品能否深刻、生动地描写生活,揭露矛盾,区别一部作品的技巧的高低,识别一个作家的才能,重要的衡量标准之一就是要有详尽的细节描写,以及细节描写的真实、准确和鲜明。自然,这种细节描写,不是指那些自然主义的烦琐的细节描写,不是为了追求某种效果,为细节而细节去进行细节描写。我们需要能够再现生活真实的细节。足以充分描写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的细节。”除了典型的时代背景外,在《老吴头这辈子》中。主人公早年生活的大杂院、脏水窖,使用的炕席、泥瓦盆等,在《爷们儿》中丁福生居住的胡同滨江巷,门对门,墙挨墙的平房,煤球炉子,垃圾站,以及那些尽管都不富裕,但却真诚热情,纯朴善良的邻居们等,都是那个特定时代哈尔滨普通百姓典型的生活环境。作者将故事的主人公及其相关人物,放在了这样的时代背景和生活环境中进行描写,特别是一些具体可感的细节描写。不仅有助于人物性格的刻画,也充分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特征。

在《老吴头这辈子》中,一首“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的童谣,在全篇一共出现过三次。可以说,每次出现都与主人公的命运遭际紧紧相连,在看似不经意的描写中。充分地揭示了主人公的多舛命运。第一次出现,是幼小丧父,母亲再嫁,为他找了一个后爹;第二次出现,是他母亲死后。继父赵大个子在房山头听邻居孩子们唱这首童谣;第三次出现。则是主人公吴树德弥留之际。在冥冥之中追随着后爹赵大个子,与后爹蹲在一起倾听孩子们唱着这支首童谣。这一细节描写,虽然没有贯穿全篇,但却前后呼应。似有昭示主人公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或是对童年生活记忆的美好回忆,抑或是对人性纯朴善良的呼唤和回归。这一细节极耐人寻味,颇有些意味深长。对充分发掘和揭示作品的思想内容,无疑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在《爷们儿》中,有这样一个细节描写:主人公丁福生丧妻后。与年幼的儿子“小爷们儿”丁鸾睡在一个被窝。在他梦中与媳妇亲热时,竟“跑马”将褥子洇湿了一片。被儿子丁鸾发现后,说他尿炕了,他心虚地朝丁鸾吼道,这不是前头给你接尿时洒的吗。妈的。就你事多!这一具体可感的细节描写,不仅较好地揭示了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而且还推动了故事情节的不断发展。因此才会有庆旺媳妇和金虎媳妇撺掇他与二奎媳妇的婚事,有二妮的强烈反对和以死的抗争。

当然,两部中篇较出色的细节描写还有许多,限于篇幅,这里不再一一列举。

四、通俗流畅的叙述语言

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塑造人物形象,描绘社会生活,抒发思想情感,讲述故事情节,都离不开语言。但如何在文学作品中运用好语言,却是见仁见智。赵树理先生说:“语言是传达思想情感的工具,为了很好的传达思想情感,在语言方面应做到以下的两点:一是叫人听得懂,一是叫人愿意听。想叫人听得懂,就须说得通,想叫人愿意听,就须说得好——或者‘说得技术”。笔者理解。赵树理先生的“说得通”,就是文学语言要通俗,只有通俗才能易懂:“说得好”。即文学语言的运用要掌握一定技巧,说得巧妙才能吸引人,人们才愿意听。笔者认为,对于通俗文学来说,这两点显得尤为重要。

晟彬先生这两部中篇。基本体现出了这一特点。整体叙述语言不仅通俗顺畅,而且形象生动。给人以新鲜感。

首先是开篇就属于“说得好”。两部小说,均在短短的几句简要介绍后。便能引起读者的关注。使读者产生阅读下去的兴趣。《老吴头这辈子》的开篇简洁精练,以民谚“六十六,不死掉块肉”开始。引出老吴头死于66岁,“死时眼角还挂着两滴泪痕……”他死时为什么要流泪?他66年经历了怎样的生命历程?都给读者留下悬念而引人去寻求和探究。在《爷们儿》中,则以通俗诙谐的语言开头。如在主人公“丁福生两口子憋足了劲要整出个儿子来”的前前后后。整出了一连串的故事。都是什么故事?很容易引起人们的阅读兴趣,因为这一话题本身就具有吸引力。

其次是叙述语言的形象生动。以活生生的艺术形象来反映生活,诉诸读者的想象,是文学的本质特征。语言的生动形象,就是能够把千姿百态的客观对象,绘声绘色地描写出来。这样的语言,在这两部小说中比比皆是。如在《爷们儿》中,叙述丁福生两口子为什么一定要生一个儿子,作者是这样描述的:“此前他们虽然有了两个女儿,但居家过日子,担水劈柴、扛粮买煤的活计毕竟不是女孩子干的;何况那玩意裆下没坠儿,长大了要飞。将来还说不定花落何处。真若嫁出两千里地去。你还能隔三差五地找她们回来干家务活吗?就更别指望将来端茶送水地养老送终了。”再如,丁鸾向丁福生告状。二妮在一旁冲丁鸾说:“眯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贱嘴!”二妮冲到饭桌跟前,抓起筷子要砸丁鸾,吓得丁鸾赶紧抱起脑袋猫到饭桌底下。读到此处,可以说人物的性格、情态已经十分形象地跃然纸上,给人以具体可感,栩栩如生的感觉。当然在《老吴头这辈子》中,也有许多这样生动形象的语言,这里不再一一列举。

总之,晟彬先生这两部中篇很值一读,不仅能够给我们带来精神上的审美愉悦,还会令我们去思索和发现,受到一定的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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