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鹏与保卫民族传统节日文化运动
2009-02-23潘志贤
潘志贤
2005年元旦之前,西方人的圣诞节就要来到,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准备好了满腔的热情,要大张旗鼓地过一个快快乐乐的平安夜。更不用说商家都在大肆渲染“圣诞优惠”,纷纷打出铺天盖地的以圣诞为由头的商品广告。此时,一个声音从中原大地的百年学府河南大学高喊出来:保卫春节!保卫民族传统!
他列举“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和“欲灭其国,先毁其史”这两句话并作了深入论述,从记忆理论谈传统对一个民族的重要性。他说,传统文化受到了西方强势文化的侵蚀、逼迫,在全球化、信息化、商业化的大背景下,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放弃了文化本位主义。近代以来,我们民族文化心理的缺陷越来越重,文化自信心越来越弱。同时,在精英文化主导的社会里,缺乏对民间文化应有的、足够的尊重。凡此种种,造成了传统文化、民间民俗文化的日趋边缘化。他在“宣言”中不断提出“年是什么?年在哪里?我们为什么要过年?我们会过年吗”等问题。他说,现在城镇化程度越来越高,城市居民普遍存在着人际交往不多的问题,有一种“家庭旅馆化”的倾向。城市应该大力建设各种形式的民俗社区,恢复民俗传统,使城市人有一种对传统文化的认同感。他还说:“保卫春节”决不是盲目排外,而是要牢记自己民族以民俗为典型内容的历史与文化,是对人类文明发展中传统文化的整体理解,“保卫春节”就是保卫中华民族的传统延续,就是保卫民族文化的安全。传统就是我们民族的出发点,就是我们的立场。他认为,我们不能失去记忆,更不能失语,在国际交往中不能哑口无言,只听别人说,或仅仅学别人语调去说,我们要有自己的真正的声音。
他就是河南大学教授高有鹏。
一
新华社对于保卫春节宣言反响的报道称,著名民俗学家高有鹏教授在校内作了一场题为“保卫春节宣言”的学术报告,长达数千字的“宣言”在新华网等媒体上公布后,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强烈反响,赞同者有之,质疑者也有之,掀起了一场多层次的有关“春节与民族文化传统”的大讨论。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也将镜头对准了高有鹏教授,2006年除夕中午,在其春节特别节目《过年》中播出了高有鹏教授讲述“春节”专题。全国各大报纸、电视台等媒体都在谈论这个话题。这场争论也引起了国际社会关注,“宣言”发出后不久,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经多方打听到了高有鹏的联系方式,通过越洋电话对他进行了专访,访谈内容于中国农历正月初七向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广播,题目是《春节:中国对于世界的意义》。韩国国家电视台专程到河南大学对高有鹏进行采访。美国、日本、英国、加拿大、新加坡等国家的媒体也纷纷报道。接着,2006年全国大学英语等级考试的写作以此为题,江苏、上海、浙江、陕西、四川等省份的中招试题也以此为题。正如新华社援引一名加拿大学者的话:高有鹏领导了一场保卫春节、守护民族传统的文化运动。
很快,全社会范围内保卫民族节日、守护民族传统的呼声越来越高,引起政府相关部门的重视。首先是国家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民俗项目中列入了春节等传统节日。其次是春节、清明、端午等传统节日纳入国家节日体系,在许多地方,解除了节日不许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传统节日获得必要的空间。更重要的是,从政府到民间,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封建迷信与民间文化的区别,认识到民族传统对于和谐社会文化发展的重要性。高有鹏说,这是社会发展进步的表现,彰显出政府对于民众情感与意愿的尊重,对于传统文化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也是全社会共同努力的结果。
二
高有鹏的“保卫春节宣言”是人生与学识的厚积薄发,如著名学者张广智所说,这是21世纪新一代学人面对世界表现出的学术良心。少年时代的高有鹏喜欢读书,“文革”中学校没有书读,常常跑远路去借书、抄书,上中学时已发表作品,在家乡成为美谈。在大学读书时,高有鹏受到民俗学理论的专业训练,与同学发起组织民俗学社,在全国一些有影响的刊物上发表了多篇论文。1984年,他大学毕业后到贫穷偏僻的黄泛区教书。他坚信天道酬勤,勤奋读书,勤奋写作,勤奋探索。他常常利用节假日进行田野作业,翻山越岭,披星戴月,经历很多艰难困苦与委屈,甚至面临生命危险,这些都成为他人生的财富。有多少次,他面对现实中金碧辉煌的庙宇与破烂不堪的校舍形成的巨大对比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什么是迷信?什么是民俗?什么是应该发扬光大的传统?一个民族应该怎样立身于国际社会?民俗知识如何应对现代文明?他苦思冥想,思索着,摸索着,跋涉着。至今,他走遍了河南省110多个县市,走遍全国500多个县市,拍摄照片有数万张,记录笔记有上千万字。他常常谈起与各地乡亲交朋友的事情,讲起当年自己身无分文却能够走到哪里都能吃上饭的故事。他十分动情地说,民俗学应该具有尊重民众的立场,坚持为人民服务的学术方向,任何时候都不能忘却民间百姓的利益,所以要提出“保卫春节”与“传统节假日放假”的口号。他说,民俗学属于千百万人民群众,民俗学者要独立思索,要有批判精神,要有实践品格,应该对自己的民族负责,对民族的历史负责,对社会发展负责,对民间百姓负责。一位学者没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良心,学问做多大都是没有意义的。
在此之前,我们还可以看到多家媒体上关于他多年来把社会实践与田野作业训练结合起来,带领学生沿黄河考察,多次向社会呼吁保护濒临灭绝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报道——他是我们国家第一批签名呼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的学者。的确,责任与使命都离不开锲而不舍的追求,也离不开意志、毅力、信念相伴生的困窘的砥砺与磨炼。许多人谈起当年他身心交瘁,在病床上读完《十三经》,读完《二十二子》,读完《二十四史》,在穷乡僻壤中心系世界,除熟练掌握英语,还自学了日语、俄语、德语、法语、阿拉伯语等外语,都感慨不已。他是一个特别勤奋的人,一写就是百万言,从20世纪80年代初在大学读书时发表第一篇民俗学论文开始,迄今他发表了100多篇论文,出版了20余部著作。同时,他主编《中国民间文学理论书系》等大型丛书,主持多项国家社科项目、教育部重大项目,还担任中国神话学会副会长、中国地域文化学会副会长、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专家委员会副主任等职务。他常常马不停蹄,应邀到各地宣讲民间文化的价值及其抢救保护的重要意义。他连续获得三届(第一届、第二届、第三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学术著作奖,在神话、庙会文化、中国民间文学史等领域受到学术界与社会的高度评价。他的《中国民间文学史》是“自现代学术体系建立以来我国第一部个人完成的民间文学史著作”,自2001年出版以来多次重印,在国内外获得好评,成为全国许多高校的教材,被中央民族大学、台湾国立花莲师范学院等高校作为博士生招生考试重要参考书。他关于中国古代、近代、现代民间文学通史的著作,洋洋洒洒,百万言多。有学者称,这是一个奇迹。他的关于庙会文化的著作,一部接一部,其资料扎实、见解独到,其间透露的勤奋与功力都令人难解。他还是一个作家,当今少见的学者型作家,曾经出版长篇历史小说《袁世凯》(一、二、三)《清明上河》(一、二)《少年英雄江格尔》等文学作品,与他的学术著作交相辉映。如果没有执著而崇高的追求,如果没有长期奔波跋涉、深入底层社会的经历,如果没有发自肺腑的热爱,如果没有熟稔古代典籍的学术积累,如果没有对于学科发展的洞彻,就不会有这激昂的声音。读了他的著作,了解了他的经历,再来看他“保卫春节宣言”的提出,应该说,这既不是哗众取宠,也不是危言耸听,一切都在情理之中,都是自然而为。与当前学界普遍急功近利、浮躁、浅薄的风气相比,高有鹏提出的保卫春节、守护民族传统,包括建设民俗社区的主张都如此厚重,就是最典型的理论创新。
三
近日,高有鹏多次对媒体说,保卫春节、守护民族传统,任重道远,要特别注意青少年的民俗知识教育,这是民族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关键。他提出应该多层次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整体上的抢救、保护和开发,不能片面强调某一个方面。他说,一定要重视文化宣传、数据整理等基础工作,要“摸清家底”。目前,他负责主持河南省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重大项目“中原地区民间文化资源数据库”,提出要运用历史文化地理与现代空间地理等方法详细记录河南省近代社会以来民间存在的每一个村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丘、每一个姓氏(家族)、每一种动植物,甚至包括每一种劳动工具、每一件家具、每一种特产、每一种艺术、每一句方言、每一种习俗。他表示,连每一口水井、每一盘石磨都不能放过。应该说,这在全国是第一次。在文化产业热浪袭人的现代社会,他一再呼吁要真正体现以民为本,反对盲目发掘历史文化遗产,造成破坏性开发形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生态的毁灭,要在抢救、保护的基础上经过科学论证地方文化产业的建设与发展。如今,他因为工作关系,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黄河文明的历史文化与现代社会发展的研究上,承担着教育部重大项目“黄河流域民间文化类型与分布规律研究”等课题,提出建立立足中国面向世界与未来社会的“黄河学”。他说,不了解黄河就不可能理解中国,“黄河学”将是中国人文学科对于人类社会的重要贡献。“黄河学”包括人文科学、社会科学,也包括与之相关的自然科学。对此,他特别提出,要把研究重点放在绿色黄河、人文黄河、科技黄河的内容上,将历史、现实与未来融为一体,要把“黄河学”做大、做好、做强。他希望借助自己所在的国家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这个有利平台,积极寻求与国际学术界的对话与合作机会,团结更广泛的学术力量与社会力量,建设一门造福人类社会的“黄河学”。
责编:思 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