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肚兜
2009-02-23刘永飞
刘永飞
文化馆搬了新家,从低矮的平房搬到新落成的办公楼。
在一次全馆会议上,会计提出怎么处理原办公地的旧家具,因为新办公楼设施齐全,原来的旧馆址即将出租,旧家具已无处堆放。
馆长说:“卖掉吧,卖几个钱算几个钱。”
此语一出,多数人持有异议,认为这么破的家具恐怕给谁都不会要,卖钱?够呛。
会计建议,实在不行的话,谁用的家具谁搬回家,全当发福利了,实在不想搬的就留下,由馆里随便找个乡下人送掉算啦。
老张问:“李姐,你坐的皮椅子你会要吗?”
李姐说:“神经病啊我,俺家的房子刚装修过,家具置买齐全,这么破的椅子给我都没地方摆。”
李姐接着问小马:“小马,这茶几挺好你搬回去吧。”
小马说:“别开玩笑了,我买它?你说说我把它放到我新房的哪个角落,这不是自找不吉利吗?”
小李又笑着问老张:“老张,我觉得这书橱不错,你不是爱藏书吗?干脆搬回去用得了。”
老张说:“别别别,你这不是寒碜我嘛,我家再穷也不至于把心爱的‘宝贝放到这个东倒西歪的架子上。”
馆长看看实在没更好的处理办法,最后决定让我负责通知清洁工老王,让他星期六上午加班,把旧家具随便处理掉,然后将房子打扫干净,星期一准时向承租方交房。
星期六上午,我接到馆长电话,说承租方准备周日搬入,让我看看老王卫生打扫得怎么样了。来到文化馆大门口,我见老王双手拄着扫帚把儿,撅着屁股,伸着脑袋,朝院子里嘿嘿笑。
“老王,你在这干吗?不是让你打扫卫生吗?”我的突然出现,让老王颇感意外,他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对了,家具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家具!”
老王听到家具两个字,竟捂着嘴巴“嗤嗤嗤”地笑起来。
“怎么了你这是?”
老王没言语,向院子里呶呶嘴,我这才发现院子里停着辆三轮车,车上摞着四个办公桌,见老张低着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吭吭哧哧挥汗如雨地推着车向外走。老张太过用力和投入,竟没发现不远处的我。
三轮车离去,我问老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般好笑。
嘿嘿嘿嘿,老王又笑一阵,接着凑近我的耳朵说:“今天一大早会计来了,他搬走了李姐坐的皮转椅,他的车刚离开,李姐来了,她愣了半天神儿就嘟嘟囔囔搬走了茶几,其实她刚走小马也来了,小马犹豫了一下,便找人抬走了书橱,这不,小马前脚走,后脚老张骑着三轮车进来,他一阵怒骂,就装了四张办公桌,不仅如此,他还把地上的旧报纸什么的收拾收拾全卖了。”
我随老王进了空空如也的办公室,地面上果然很干净。这时,我见老王几步跨向墙角,他如获至宝般地捡起地面上一个红色的东西来,老王先是在手里摩挲了一下,弹了弹并吹了吹上面的尘土,然后双手一抖就展开了,我的眼前立刻一片艳丽的红,原来这是面崭新的红旗。我也想起来了,这面红旗是用丝绸特制的,为了一些特殊的场合使用,当时不知放到哪儿,寻不到了,没想到它今天以这种方式出现。
老王又小心翼翼地按着国旗的褶皱折起,然后装进一个干净的马夹袋,轻轻放入口袋。这一刻,我被感动了,因为我知道老王在城里是个典型的挣扎在底层的弱势群体,我没想到这样一个卑微的、没有文化的人,却做出一个跟高傲的、有文化人的不一样的举动。
见我望着他,老王笑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朝他竖起大拇指说:“老王,你是好样的!”这么一说,老王更不好意思了。他上下嘴唇一阵嗫嚅道:“哪里,哪里,我就是觉得这么丢了不太好,估摸着它可以给我孙子改个红肚兜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