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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性解放到社会革命

2009-02-20毕新伟

中州学刊 2009年1期
关键词:自由意志女性解放革命

摘 要:中国现代妇女解放思潮经历过“五四”高涨期、20年代反思期、30年代转型期等不同阶段。“五四”高涨期涌现的女作家致力于探求社会公共问题,进入反思期转向女性自我的意义追问,争取个体的自由和自主。但她们发现女性问题不仅仅是女性与男性的问题,而且还是女性与社会的问题,要想真正获得女性解放,必须要使社会解放,她们不约而同地与革命进行了双向选择。

关键词:女性解放;自由意志;同性情爱;心灵共同体;革命

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09)01—0212—07

中国现代妇女解放思潮经历过“五四”高涨期、20年代反思期、30年代转型期等不同阶段。“五四”高涨期浮出的女作家致力于探求社会公共问题;到20年代反思期,庐隐和更多新出作家转向女性自我的意义追问,这与妇女解放思潮的深入及作家自我意识的发展有关,她们以独立个体的姿态立身社会,争取个体的自由和自主。这一努力受挫后,尝试着以同性心灵共同体这一个体集合的形式与男性他者抗争;等这一坚守式的抵抗失利后,她们彻底发现女性问题不仅仅是女性与男性的问题,而且还是女性与社会的问题,要想真正获得女性解放,必须要使社会解放,由此,她们不约而同地与革命进行了双向选择。本文力图勾勒20年代女作家的心路历程,期望寻找到她们意识/心理的嬗变轨迹,解答这些变化的合理性。

一、心的世界

《新潮》第三卷第一、二号刊登了冯友兰推介法国哲学家柏格森学说的文章,盛赞柏氏对“心力”(精神活动)①的探索。柏格森的非理性哲学打开了一向隐秘的心灵世界,他认为人格可以在直觉(知觉)中内省到,“我们自己的人格,在那里流着,穿过时间;我们的‘我,在那里绵延”。②冯友兰解释道:“我们自己的意识,不但我们自己能直接知道,我们就生活在这个里头”。③意识乃外界事物和现象刺激大脑后的反应,不断的刺激会引发不断的反应,交错着,绵延着,川流不息。在“五四”那个剧变的时代,人的意识自然会随之翻腾奔涌。周作人的“人的发现”,胡适的易卜生式“个人主义”,都是在讲精神的自觉。汪晖认为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主要是人的精神世界改换图像的问题,公理(科学、民主、个人)世界观取代天理(天、天理、礼)世界观,产生现代意识,“五四”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④日本学者柄谷行人谈日本现代文学“自我”的发现,以为是一个重要的现代性现象,⑤而柏格森之受到国人关注,⑥也正与“现代自我”的发现有着内在的关系。⑦

柏格森揭示意识的丰富与复杂,意识具备的绵延即动的特性,颇能说明“五四”时期心灵的躁动,亦能透射现代自我的心灵成长。他说:“意识所以能保持它们,乃是由于外界的这些不同状态引起了种种意识状态,而这些意识状态互相渗透,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组成一个整体,并通过这个联系把过去跟现在联在一起。”⑧又说:“情感自身是一种活着的、发展的东西,因而时刻在变化…但是情感所以活着,乃是由于有它在其中发展的绵延是一种其中各瞬间彼此渗透的绵延”。⑨由此可知,情感的发生与变化离不开外在世界的推助但又与主体在其中的选择有关。

“五四”不消说是一个社会心理的危机期,“在这一时刻中,发展必须向一方或另一方前进,安排生长、恢复和进一步分化的各种资源。”⑩世界观的置换因此便是社会新的同一性的形成,同时牵引个体发生同一性转换。个体在“破坏与建设”(冰心语)的时代遇到自我一致性和连续性的危机,也就是他/她的意识猛然间涌进大量陌生的质素,与原本构成绵延的质素产生碰撞,于是形成新的同一性,获得新的安全感。个体的心理认同指向更大一级的群体心理,是一种心灵的靠拢,聚集的结果创造出了心灵的共同体,“在共同体中,我们能够互相依靠对方”,(11)互相获得心理的确认。

同一性的确立牵涉到意识绵延的方向性,汇集起来的种种经验经过滤后择定一个方向推移,意识的绵延看似漫无边际,实则有着基本的航向。从晚清到“五四”,无论社会结构还是心理,都处在一个去旧向新的嬗变期,其中的妇女解放更几经波澜。如从1900年代算起,这十年发出的关于妇女的声音要求女子做女国民和贤妻良母,到1910年代,成了女国民一分子的女子掀起参政运动,失败后及至1920年代,又从文化心理上呼吁妇女/女子解放。这种男女混杂的声音组成的和声,吸附着个体去寻求心灵认同。但是,一种声音能够发出来,是因为它一直缺场,新声音扩散的时候,积聚的力量非常强大,一当声音的先锋性也就是尖锐性被磨平,甚至被当作“赛壬的歌声”,就达到了它的危机期,酝酿着发出另一种声音。在“五四”,女性解放声音起落的迅速,还因为性别规定性的制约,男性提倡者大而化之的鼓动和许诺实际上遮蔽了女性心理的复杂,当女性站在外围,感觉到好像是坦途,而跻身这个有些眩目的空间,很快发觉荆棘密布,她们的反抗、徘徊甚至失望,在意识中绵延着,在心中郁结着,自然,她们也在探寻着。

“五四”女性以“娜拉”的姿态在社会上浮出,作为一种现代性的“震惊”体验,未始不让女性激情满怀,但任谁都能看出这是社会力的推动。然而“出走”之后,却不期然陷入鲁迅式的“无物之阵”,意识的焦虑,心灵的彷徨,促使她们去营构女性自我的心灵共同体,以情感的政治对抗男性意识的侵袭。

1919年张慰慈说,欧美女子正处在解放与建设的中间,“一个漂流与无定的过渡时代”,预言中国女子不久也将如此。(12)此言不差,同年有一篇文章说:“如今‘平民主义讲的极盛,转不过是男子的平民主义,何曾研究到女子身上;即使有人在言论上提倡女子解放,也并没有具体办法。”(13)妇女解放问题从《新青年》杂志集中推出,在1910年代下半期和整个1920年代,大部分出版物(报纸、杂志等)参与过讨论,妇女的恋爱、婚姻、社交、教育等问题层出不穷,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1920年,沈雁冰说:“…我们现在对于妇女解放的种种活动,都是浮面的,无系统的,无秩序的;进而言之,竟可以说是无方法,不彻底,无目的。”(14)女性解放由最初的先锋话题普及为时尚话题,逐渐暴露出其中的空洞与浮泛,中国传统儒教与女教,以及新文化附带滋生新的男性意识和女性依从,这些散布于人的意识与无意识深处的观念与思想,依然凝集着未曾打破,无怪乎一片质疑之声。

质疑不等于否定,而是在认可女性解放的前提下诚恳地指出问题的偏失与混乱。对“女界”这个词,康白情反驳道:“男女绝对的平等,那有什么所谓‘界?‘女界这个名词,就是对于普通社会为特殊社会而成立的;就是不承认女子是‘人。……可见‘女而有‘界,绝不是新时代的产物了。”(15)至于“女子解放”,张崧年说:“解放,解放,细剖起来,实含着轻侮的意味。解放者与被解放者必是立于不同等的地位。……唱女子解放的男子更说‘女子解放以后,可与吾们营共同的生活。这更可异。”(16)归根结底,女子还是要自我解放,借助解放的声势开辟解放自我的路径。沈泽民解释“女性主义”的含义时说:“妇女主义(Feminism)的根本要义,简单说来,就是妇女人格的解放。”(17)而妇女人格的解放,关键是心理的解放,“所以女子解放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女子的心理解放。”(18)

传统伦理道德牵掣每个个体的心灵,她们绝大多数在如此氛围中成长,这种生活政治甚至能够使其心灵产生“异化”却不以为非,所以往往是身受戕害的、以及受新文化影响较深的女性,心理觉醒得迅速,反抗得坚决,但也最容易在冲决家庭的男权意识后发觉社会更大的男权意识,独立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女性踏上早已不属于她们的社会,激动的情绪过后很快失望、颓唐,但“自由意志”(19)一经发舒,再也不能退回从前,因此寻求同性联谊,构

建心灵共同体,便成为她们对抗男性政治的“合理化”的心理/行为。

二、自由意志的力量

如果站在性别立场看取“五四”女作家,她们跻身男性文学空间和社会公共空间的努力,已然证明其获得“女性——人”这一现代意识;以社会/女性作为言说主体,说明她们正在形成一致为女性、争取女性独立、具有性别大同色彩的共同体意念。这是一种较难确定边界的共同体意念,是作为“被抛者”被社会动力场震荡后造成的谐振,共同体较多指向“女性是人”而不是“女性是女性”。有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女性独立为人和女性独立为女性,其社会立场并不一样,一种向外扩散,一种向内聚敛;一种是由女性出发归结到人,一种是由女性出发仍归结到女性;我不拟在此做出某种价值判断,只想指出“成为人”的共同体意念的必要性,它作为女性自由意志扩散的激励源,赋予女性冲破樊篱的勇气和坚忍的毅力,也为第二种价值观的寻求奠定了可行性基础。

对“五四”女作家的创作作类型学研究开始得挺早,毅真的《几位当代中国女小说家》(20)就很有典范性。文章把第一个十年胜出的女作家分成三派:闺秀派作家冰心女士和绿漪女士,新闺秀派作家凌叔华女士,新女性派作家沅君女士和丁玲女士。划分的依据是对爱与爱的对象的认同差异,以及有无叛逆性。若以家庭为衡量尺度,前两派属于建设维护型,后一派属于冲决淡出型,女性社会化的程度增强了。杨义也把她们分为三组:“出现于新文学运动前期的陈衡哲、谢冰心为一组,出现于流派盛行时期的庐隐、石评梅、冯沅君为一组,凌叔华、苏雪林为另一组。”(21)划分的原因是艺术个性的不同,第一组问题意识强,自叙传色彩弱;第二组自叙传和主观抒情的色彩强,且更富有叛逆性;第三组缺乏叛逆性,“情调较为温顺”。杨义在其中也暗含了思想的判断,问题小说潮流过去之后,女作家的创作主旨分化为二,即第二组由问题意识切入女性意识,第三组则回到家庭展现家庭女性的众生相。呈现了对女性自我及女性问题关注的细微化趋势。

我在上述基础上另提出一种划分1920年代女作家的方法,把陈衡哲、冰心、苏雪林、凌叔华归为一组,把庐隐、石评梅、陈学昭、谢冰莹、冯铿、白薇、丁玲划为一组,冯沅君、沉樱属于第三组,介于前两组之间,但客观上与后一组有亲缘性。我的划分主要基于这样一种问题意识:为什么第二组作家在某个时候作品中充满了革命意识而第一组却几乎没有?

陈衡哲和冰心都有社会问题小说问世,随后陈衡哲转向新家庭的建设,如《一支扣针的故事》、《洛绮思的问题》等,《一支扣针的故事》中的西克夫人身上还有着冰心“爱的哲学”的影子:“西克夫人常对我说,她愿把她的家庭,作为教育一般青年的工具;她又说,她为了这个母爱,这个从她的儿女推广到他人的儿女的母爱,可以牺牲其余一切的一切,虽然有许多牺牲也是十分痛苦的。”(22)陈衡哲从童话中传达“造命”思想到《波儿》揭示社会公众问题再到对家庭两性关系的建设,获得了稳定的意识/心理认同,寻找到自己的题材域。冰心一开始就是以家庭问题和社会问题相交错而显示出强烈的问题意识,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在对比中阐发新家庭的重要性,《斯人独憔悴》、《去国》等发出民族国家的声音,到了《超人》,冰心竖起“爱的旗帜”,(23)人与人的隔膜、冷漠可以依靠爱来和解,“世界上的母亲和母亲都是好朋友,世界上的儿子和儿子也都是好朋友,都是互相牵连,不是互相遗弃的。”(24)冰心至此达到具有终极性质的情感认同。毅真说:“冰心的爱的对象是她的母亲;而她(指苏雪林)的爱的对象是她的丈夫。”(25)苏雪林和凌叔华都有一个随时取材的家庭域,苏雪林的《棘心》表达的是一种新旧调和,凌叔华则展现旧家庭以及新家庭的旧痕迹,《绣枕》是旧家庭的缩影,《酒后》、《花之寺》等则是新家庭的现形,她们两个在思想上没有发生太大变更,基本上一手挽着家庭,一手伸向社会,作一种具有建设意义的努力。四位女作家在“五四”自由意志扩展的潮流中,由于情感的认同偏向于家庭一方,即使受到冲击,自我意志也基本上没有偏离航向,这反而有利于把“家庭——社会”这个问题开掘得更深一些。从她们的意识中可以分析出,她们拥有的是“成为人”的共同体意念,这种信念给了她们的心灵以稳定支撑而不至于倾斜。

冯沅君的创作最能表现母爱与情爱的冲突,其作品叙述人的复数特征(26),以“我们”的口吻叙述爱情波折,给读者以感同身受的亲和力。“五四”是一个要求恋爱自由的时代,冯沅君“几乎罗列了在封建束缚下自由恋爱的青年可能的各种处境:离家出走、私奔、秘密旅行、绝食抗争、自杀殉情以及被母爱转化、为压力屈服……”(27)这些行为以“我们的神圣的爱情”的名义发出,“身命可以牺牲,意志自由不可以牺牲,不得自由我宁死。”(28)自由意志的力量尽情迸发,足以产生巨大的感召力。虽然冯沅君最终回归母爱,但其中的对抗性是第一组作家不具有的,只有抗争才可能以独立的人格面对社会。属于第二个十年的沉樱最初还带着冯沅君的痕迹,《回家》、《下雪》等表现对家庭的矛盾心情,要家庭还是要爱人的痛苦。但沉樱很快兴趣转移到对自由恋爱的剖析,沉潜于恋爱女性的心域,《爱情的开始》、《喜筵之后》透视两性感情的裂隙并尝试作出对男性不忠实的抵抗,预示沉樱的思考发生转变。果然,在30年代的《旧雨》中,出现“反正社会组织不变,女子是谈不到解放的”(29)这样的时代话语。不过沉樱已为自己划出意义领域,这种话语只成为浪打“围城”的回声。

在第二组中,通常不把庐隐、石评梅称作革命文学作家或左翼作家,但她们的发展路向具有启示性,陈学昭、冯铿、谢冰莹、白薇、丁玲走着她们曾经走过的心路汇入革命洪流。1921年庐隐发表于《小说月报》的四篇小说(30)充斥着复杂的社会话语,其中政治/经济学话语比较重要,《一个著作家》讲述金钱买断幸福的故事,致使有情人先后奔赴黄泉。《灵魂可以卖吗?》较早触及资本主义经济对工人灵魂的异化,“当早晨动工钟响的时候,工人便都象机器开了锁,一直不止的工作,等到工厂停工钟响了,他们也象机器上了锁,不再转动了!”王绯通过分析庐隐写于1920——1921年的文章指出:“这位五四运动的积极分子,在妇女解放问题上已建立起强固的女性自立意识,在社会革命问题上受到一定的马克思主义学说影响,对不平等的阶级及社会性别制度持有先进的思想主张,这些都决定了庐隐携着‘问题小说在意义之旅起步的成熟。”(31)按说庐隐该不会有心理危机,但到了1922年,庐隐确乎跌入愁城恨海,变成女作家中第一个悲哀的叹美者了。逻辑上的断裂其实正是心理上的发展,《一个著作家》、《一封信》、《灵魂可以卖吗?》虽均有女性人物出场,但作者并未从性别立场为其申诉,说明庐隐此时秉持着“成为人”的共同体意念,而有了“成为人”的觉悟再行进到“做女人”,也只是一步之遥。这一步对庐隐来说得力于两个契机:一是问题小说的退潮趋势,“五四”新文化运动掀起诸多社会问题,自身的潮涌却渐渐被它们耗尽力量,带来黯然神伤的社会心态;一是如前述进入妇女/女子解放反思阶段,解魅女性解放话语,裸露出的新、旧现象问题重重。两种激情的涣散产生深刻的迷惘与彷徨,《或人的悲哀》中,庐隐发出终极意义上的天问:人生是什么?名利是什么?主义有多大的力量?这种“存在主义”式的追问令主人公亚侠心灰意冷,“我心彷徨得很呵!往那条路上去呢?……我还是游戏人间吧!”“我对于我的生,是非常厌恶的!我对于世界,也是非常轻视的”。(32)不仅流露出叔本华式“人生乃一苦海也”的思想,也折射着唯美——颓废主义通常表现的消沉、负面反抗的光影。这时候庐隐才发觉“娜拉”在社会上立身的困窘,她的意识还会关注些什么,她的思想会往哪里去呢?

错过问题小说潮流的石评梅起笔跌入厨川白村式“苦闷的象征”里,她的悲哀和愤世嫉俗多与“独身”意识有关。“五四”关于独身的讨论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出于男性之口的行劝勉之意,出于女性之口的则被当作独立的基础,石评梅是女性中独身意志最坚定的一个。她在给好友袁君珊的信中说:“我最爱处女,而且是处女的尸体,所以我愿我爱的实现!”“我的罪过自然是一方面要求爱情,而一方面我又拒绝我素所恨恶的结婚”。(33)在灵海里追求完美的意志颇令石评梅左右支拙,“说到我自己时,真觉惭愧,也觉悲哀;除了日浸于愁城恨海之外,我依然故我,毫无寸进可述。”(34)如此表述与第二期的庐隐庶几相同。

陈学昭和石评梅都在作品中表达过“母女同体”的感情,但与冰心不同,母爱未能成为她们孤独心灵的庇护所。陈学昭还与庐隐、石评梅一样,对女性的生存状况发表过议论,“她们在父权夫权之下,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奴隶”。(35)字里行间闪烁着她的踌躇满志。不过她的创作还没有同步进展到改造“奴隶”的地步,反倒让人觉得有些“退步”,“人生是人生,没有其他的什么。”(36)“偌大的世界,原多生我一个做什么,少了我一个又算什么?”(37)这种对人说话与对己说话的不同,更深刻地揭示出“过渡时代”无序混乱的状况,一种无定的漂泊感弥漫在1920年代前期女作家心头。此时的“娜拉”在新旧混杂的男性群体中观察到令人错愕的事实,你要独身吗?他们会慷慨陈词说有违两性发展;你要恋爱吗?又有多少打着恋爱旗号的男性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你要自立吗?庐隐已经说过这是个欢迎“花瓶”的时代;到底“何处是归程”呢?

新文学第二个十年由“文学革命”发展到“革命文学”,革命的意识形态在取代着个体的自由意志。谢冰莹四次和家庭搏斗、经受过痛苦的婚姻终于脱身而出,一下子投身到革命中去,似乎浓缩得没有独立后的彷徨苦闷期,冯铿也好像踏上社会后就接收到革命、阶级意识;革命文学的迅速兴起确实让人很难从容地倾诉自我苦闷,我在下文会分析这种浓缩情况。倒是白薇和丁玲还承着“五四”余绪,一步步艰难行走着。白薇在给杨骚的信中说:“我不过是有时候象从荒冢里爬出的幽灵,荒冢乃是我永远安息的土地。”(38)经历过与谢冰莹相似的离家出走,白薇心中已然一片荒凉,“荒冢”透露出一种不安定的恐惧感,而不安全感越发使她渴望寻求心灵寄托,她寻找到的是沉浸于艺术之美的玄秘世界,《苏斐》、《访雯》、《琳丽》营造着唯美甚至于颓废的幽玄情景。(39)在这里,白薇的“美与爱”与冰心“爱的旗帜”承担着相同的温暖功能,她说:“我憎恶,越炽烈地憎恶人们普遍地虚伪;我痛恨,越深刻地痛恨人们集中刻毒的箭头,对最忠实,美好,天真,可爱,却无依靠的人儿去毁坏”。(40)白薇的举重若轻、以及对颓废的耽迷,在革命的环境里毕竟已成为险路一条,这三部作品一步比一步困扰着白薇想象的完美感,在《琳丽》中,白薇最终让琳丽自杀了。

同白薇一样,时代留给丁玲展示自由意志的时间也不多,似乎丁玲一踏上文坛就匆匆忙忙地行进。《梦珂》演绎着“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小说描述的三个场景:学校、姑母家、剧社,如三个电影画面剪辑着梦珂心灵的悲哀与堕落,此时丁玲运用鲁迅式的思维剖析女性生存境况,一旦跌入“纯肉感的社会里去”,(41)哪里还有自我的存在?到《莎菲女士的日记》,丁玲的失望感更彻底,这篇自由意志扩张到极致的作品,为个体的苦闷情怀划上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小说点出莎菲的生存环境,一个政治风云变幻无穷、商业金钱无孔不入的时代,欠安的身体修养着恰好给予莎菲意识飞扬的藉口,颇不宁静的心理,一如外世界一般喧腾,“我总愿意有那么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42)莎菲渴望遇到一个心灵的对话者,为此甘愿心灵冒险,一个漂泊无定的现代自我拷问灵魂的时候,裸露着“五四”自由意志最后的辉煌。个性自由、人格独立、恋爱自主,莎菲仍然想自我求证神圣许诺的合理性有多大。而实际上这种合理性正在萎缩,“于是我想哭,哭我走得这样凄凉,北京城就没有一个人陪我一哭吗?”(43)时移世易,1927年的莎菲心中只剩下对男性深深的绝望。

也许到此应该对女作家的“意义之旅”做个小结,荀子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们谛听来自她们心海的声音,审视她们艰难跋涉的步履,然后看到一个个“五四”女儿如何希望,如何失望、绝望。她们兴冲冲踏上社会,要求做“人”而不是男性的“奴隶”或“花瓶”,运用妇女/女子解放话语为自己开辟道路,然而,短暂的激动之后,她们不得不承认解放终点的遥远,自己不过刚刚上路,在路上而不是到达终点。自我的迷失以及男性意识的漫漶,在女性个体的意识中造成两相夹击之势,受阻的自由意志转而便去寻求同性联谊,结成同性心灵的共同体,这成为女性坚守自我的最后一步。

三、心灵的共同体

“五四”自由、解放话语的被给予性质,使得女性敏锐而痛苦地体验到“在”男性中心社会的悲凉,不难想见女性处世的孤独。作为一个文化/伦理事件,女性“浮出”必定给社会意识带来冲击,“五四”可以说是两性共同存在的磨合期,这个时期女性的基本策略是坚守与抗争,力求不被男性社会淹没,当她们感觉个体的力量不足以抵抗强大的男性他者,便采取退守姿态,以同性情谊连结女性姊妹,所谓以退为进,通过书写女性情感政治学实施对男性世俗/生活政治的抵抗。“女性同性恋是‘五四女性文学中一道特殊景观。它从一个层面表现了女性刚刚踏上解放之途时的特殊心态,同时也在对她们精神痛苦的理解中批判了从现实处境和内在精神两方面压抑女性的不合理社会。”(44)我把这种不仅出于身体性动作而且包括情感“冰雪情谊”的女性同性情爱称作同性心灵共同体,以描述1920年代女作家在某一时刻心灵的“共在”和“共享”。从创作历程看,她们已经走到此处,但创作因仅只是其中一个条件,生活因则是另一个条件。回视当时关于同性爱的讨论,可以总结三个观点,一、发生的原因:和异性交际的隔膜与断绝;二、发生的结果:妨碍个人幸福、危及种族繁衍;三:基本情况:越发炽张。这自然是社交公开、恋爱结婚等“五四”话语预设的结论,(45)不过,亦可见同性爱在1920年代的普遍。需要指出的是,它与传统中国女子因礼教、女教仅提防男女有别致使情爱向同性偏离不一样,(46)新女性的同性感情对象不再是来自同一家族,而是从不同家庭走出汇集到校园或其他公共场合,携带对普遍男性失望情绪的新女性,她们试图在男性中心社会建造一块归属于女性自我的“飞地”。

现代中国作家涉及到女性同性情爱的有杨振声、郁达夫、茅盾、凌叔华、庐隐、石评梅、陈学昭、谢冰莹、白薇、冯铿、丁玲、萧红等人,从“同源叙事”的角度看,他们的某些作品具备热奈特所说的“跨文本性”,女性同性情爱即是“使一文本与其它文本产生明显或潜在关系的因素”。(47)这种跨文本性也是克里斯蒂娃提出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也译作文本间性),“词语(或文本)是众多词语(或文本)的交汇,人们至少可以从中读出另一个词语(或文本)来……任何文本都是引语的拼凑,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文本的吸收和改编。”(48)互文性表明文本与文本之间可以互相交通、互相指涉,借用巴赫金的对话性理论,是文本间的对话关系,即“是同意或反对关系,肯定和补充关系,问和答的关系”。(49)同源叙事的对话关系,能够帮助我们透析作家不同的心理取向。

真正依据同一事件叙述的“同源叙事”,是杨振声的《她为什么突然发疯了》和凌叔华的《说有这么一回事》,小说叙述两个因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相恋的女生,因其一嫁人而导致另一个发疯的故事。作为一个听来的故事,叙述者与故事人物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看/被看关系,叙述人的观赏姿态表明是在远距离欣赏“西洋景”,而男性叙述者的把玩意向更其显豁。杨振声的作品描写道:“顾影曼抱着这丰盈娇软的身体……暗想道:‘可惜我不是一个男子,不能消受这个可怜虫!”(50)由于凌叔华据此重写,无意识中难免受杨作牵掣,如这一段:影曼“望着她敞开前胸露出粉玉似的胸口,顺着那大领窝望去,隐约看见那酥软微凸的乳房的曲线。……帐子里时时透出一种不知是粉香,发香或肉香的甜支支醉人的味气。”(51)虽然凌叔华更注重放大云罗亲事对两人关系的影响,也就是男性他者拆解“雷斯宾”(lesbian)欢愉,但令人遗憾的是,凌作最终未能脱离杨振声式的男性趣味。联系凌叔华此前的创作,亦可知她并不需要女性同性心灵共同体的慰藉。男性叙述者的欲望型叙事,在郁达夫的《她是一个弱女子》和茅盾的《子夜》中同样存在,茅盾对女性同性恋的描绘颇耐人寻味,当工厂组织的总罢工失败后,小说描写几个从事运动的女性因焦虑而寻求一种身体发泄(52),茅盾戏谑化地展示女性之间无意义的行为,仿佛女性只余剩下本能冲动。男性叙述者总是很重视女性身体行为,“揭秘”背后隐含着道德理性的规训意图,社会舆论和男性创作实践的互动互渗,留给女性探索自我心灵的空间实在是不大。

1920年代女作家集体关注同性情爱,说明她们对性别自觉性已深有体会,这是被“逼”出来的结果。庐隐《丽石的日记》与《或人的悲哀》在意念上一脉相承,悲哀中的丽石发出“我从不愿从异性那里求安慰”的心声,和沅青生出同性爱恋。并且二人谋划着“长久的计划”,有意延伸同游同息的快乐生活。基于心灵相托的情谊对双方都有莫大吸引力,犹如一处温暖的港湾,齐格蒙特·鲍曼说过,共同体给人以家的感觉,这种心灵的共在也让她们找到了心的家园,灵魂的归依地。完美与完美的破碎其实离得很近,“唉!人的感情,真容易改变,不过半个月的工夫,沅青已经被人夺去了”,(53)丽石为此也撒手人寰。完全沉浸于灵海的爱恋,不消说脆弱得很,相聚诚属不易,但玉碎更其迅速,1920年代的女性简直已无路可走。顺着这条思路,我认为《海滨故人》不仅意欲重构更大的女性同性共同体,而且还尝试着处理善后事宜。五个女生相聚海滨,互相种下爱恋的种子,暑假后又纷纷陷入与男性的感情往来,显见的不能再系恋一处。庐隐重构过程中分明转移着自由意志的方向,露沙受到梓青影响,逐渐思考“事业”问题,梓青对露沙说:“我们的事业,正在发轫之始,必要每个同志集全力去作,才有成熟的希望。”(54)这一点亮色将会吸纳露沙加入其中,而个人的悲哀、性别的坚守,也似乎会被这亮色所冲淡。庐隐在她的这个第三期心灵探寻中,忽而心如止水,忽而又似见光明,酸甜苦辣,不一而足。

石评梅和陈学昭在精神深处都有些忧郁的气质,感情生活的波折、对母亲的眷念,使驿动的心凄苦无比,石评梅大部分散文和陈学昭早期散文《倦旅》、《寸草心》,与庐隐一样叹美着悲哀的心境。前述石评梅冰清玉洁的独身意志还包含着对女性自身的生命关注,两篇描述弃妇的小说《弃妇》、《林楠的日记》,说明她内心对婚姻的恐惧和拒绝,这种排斥男性的心理使得石评梅转向女性同伴寻求心灵认同,散文《玉薇》、《露沙》、《小苹》、《梅隐》、《漱玉》、《小玲》等都是姊妹间心灵的应和物,阐述着人生欢乐的短暂和苦闷的长久。这成为石评梅精神最安逸的栖居地,但也是一方不稳定的栖居之所,长久定居的渴望与栖居地本身的不安稳形成强烈反差,令石评梅茫然无措,不知心系在哪里才好?陈学昭的心灵跋涉也步履艰难,她在《南风的梦》中设计了一个很有深意的细节:克明苦于慕欧的专制,意欲重建与婉姐二人共享的精神世界,但终于未果。(55)男性意志粉碎了克明的自由意志,姊妹情谊被强行拆解,被纳入到冷酷的男性思维之中,分裂为孤独个体后的克明已然不堪忍受男性侵蚀,心伤累累。陈学昭以同性情感政治学抵抗男性世俗/生活意志,虽未获胜,但虽负犹荣,彰显出同性心灵共同体的温暖、和谐和抚慰性质。只是往昔不再,克明只能落寞地流泪。

或许克明的自由意志受到较多意识质素的牵绊,踯躅于回忆不敢勇往直前,如果把目光转移到丁玲的莎菲,那就是另一种风景。莎菲与蕴姊精神的系恋,两个人在感情平台上的对话与交流,衍变为莎菲与男性交往的基准,但非常遗憾,莎菲没有寻找到“对话”的应答者,女性世界与男性世界非但本质不同,并且也不能沟通。顺理成章,在都市漫游、价值观世界观尚未定型、心理漂泊无定的丁玲,构建了她的女性乌托邦《暑假中》,仿佛是庐隐的“海滨故人”回到武陵自立女校。1928年正是革命文学风起云涌、热情高涨的年份,丁玲却没有给她的人物预设一个走出自我的未来。小说描写七个女性在暑假中的感情经历,承淑与嘉瑛、德珍与春芝、玉子与娟娟互相爱恋,志清则抱着神圣的独身主义,不久,德珍与明哥的结婚改变了这种“自然”状态,“住在这庙里的几人,似乎都把脾气变得很坏,”(56)甚至志清,也反对了她的独身主义。丁玲再次体验到男性他者的威胁,到了最后,同性共同体几乎成为强弩之末。尽管如此,丁玲却不像庐隐在《海滨故人》里直接渗入意识形态质素,预示女性对自我的突围,丁玲是在风雨飘摇的时代妄图给女性安置一个遮风挡雨的象牙塔,“躲进小楼成一统”,她的意识还在执著地追求个体自由和自主。女作家的政治/革命化在我看来是由两种力量——女性自我的心力和社会政治风潮的强力——共同促成的,话语的转折并不是突然而至,而是心路已经蔓延至此处,我相信她们有绝处逢生的大体验,或许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女性个体已无退路,也会如鲁迅一般“反抗绝望”。丁玲离这一步不远了,写过《阿毛姑娘》后便无路可退,当然,那时既是革命选择了她,也是她选择了革命。

以同性心灵共同体为依托的互文本,虽然具体情形不一,结局不甚相同,但传达的思想趋于一致,承担着一时的驱赶男性他者的功能。1920年代的女性最初以独立个体姿态立身社会,就如飞进一片树林羽翼未丰的鸟儿,扑闪着眼睛建造自己的爱巢,不懈努力终于搭建成功,但等到安睡的时候,发觉承载的树干已经发生断裂,眼睁睁看着空中楼阁坠落下来。从这个角度说,性别战争,从她们踏上社会的时候就开始了,她们曾分别以个体、联合体的方式参与性别之战,探究女性命运。她们发现,“不合理”就是社会的合理化,她们面对的不是抽象男性,而是实在的不合理社会,男性他者一旦被转换为社会他者,革命便会从她们笔端流泻而出。反过来,获得革命意识的女作家反观同性联盟,也会觉得往昔不再,沧海变了桑田。

谢冰莹是1920年代女作家中特别的一位,特别之处在于她的文学道路正与别人颠倒。她从描绘革命起始(《从军日记》),然后转向表现同性情谊(《给S妹的信》),再回归到自我(《一个女兵的自传》)。这样的心路历程或许更能说明同性共同体是女性普遍的心理诉求。《给S妹的信》描述“我”与S妹同息同止的爱恋,“我们在一女师范时是一对爱情的伴侣,我们的躯壳没有几分钟的分离,我们的灵魂更是紧紧地贴着,一分一秒也未曾分离。”(57)被同学们称作“开女师同性恋爱的先锋”的两个人后来竟然成了陌路。“我”走上“革命之途”,S妹却做了别人的“第二太太”。革命主动消解着同性爱恋,可见1920年代的心灵共同体就要完成它的使命了。时代确实是匆促的,冯铿在她心理认同的转换期遭逢了社会革命,急遽的阶级/革命话语牵引着她寻找自我的路向,个体自由意志携带着这些庞大的流质滚滚向前。《最后的出路》中,冯铿或许是无意中涉及同性情谊,不过,在阶级/革命意识创作观指导下,冯铿并没有让芷青和容如构成感情的共在,反倒成为芷青与男性接近的一个阶梯,而此时芷青还不能够受到革命的引导。亦可见,革命并不需要同性心灵的共同体,因为这已被指认为小资产阶级意识了。

心灵共同体逐渐从女作家意识中淡出,情感政治学渐渐被社会革命政治学取代,她们正经历着又一次同一性的转变,不久将进入另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让我以白薇的心路历程作为本章结尾吧,她让我们看到了同性共在的余绪。也许现实中缺乏的东西往往会在想象中弥补,白薇缺少爱与美,她的作品便满满地塞着爱与美;她孤独,便在作品中设计相伴的两姊妹。《苏斐》中的苏斐、亚斐同受一个男性欺侮,白薇让苏斐用宗教的力量感化了陈特,或许白薇自己也不可置信,等到《琳丽》中的琳丽、琉丽又同受一个男性欺骗,白薇忍无可忍,于是让三只猩猩把琴澜撕碎了。两篇作品形构的反讽其实是白薇认识男性的不同心理阶段,当琳丽、琉丽姊妹成为男性的“玩品”,而白薇又无法再汲取某种神秘力量去感化男性,到了这个地步,白薇就该思考如何“打出幽灵塔”了。

注释

①冯友兰:《柏格森的〈心力〉》,《新潮》第三卷第二号。

②③冯友兰:《柏格森的哲学方法》,《新潮》第三卷第一号。

④参见汪晖:《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上卷第一部导言,三联书店,2004年。

⑤参见柄谷行人:《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第三部分“所谓自白制度”,三联书店,2003年。

⑥这里仅列部分文章:刘叔雅:《柏格森之哲学》,《新青年》第四卷第二号;张东荪:《柏格森与现代哲学》,《时事新报·学灯》1919年7月11号;方珣:《柏格森“生之哲学”》,《少年中国》第一卷第七期;以及《民铎》第三卷第一号“柏格森号”。

⑦可参见吴先伍:《柏格森哲学对李大钊时间观的影响》,《安徽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

⑧⑨柏格森:《时间与自由意志》,商务印书馆,1958年,第81、90页。

⑩埃里克·H·埃里克森:《同一性:青少年与危机》,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7页。

(11)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页。共同体(community)这个词,译者欧阳景根说:“既可指有形的共同体,也可指无形的共同体”。见第1页译注。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中就把民族主义看作是想象的共同体,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7页。

(12)慰慈:《女子解放与家庭改组》,《每周评论》第34号。

(13)张若名:《“急先锋”的女子》,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妇女运动历史研究室编:《五四时期妇女问题文选》,三联书店,1981年,第49页。

(14)沈雁冰:《我们该怎样预备了去谈妇女解放问题》,《妇女杂志》第六卷第三号。

(15)康白情:《女界之打破》,《少年中国》第一卷第四期妇女号。

(16)张崧年:《“女子解放”大不当》,《少年中国》第一卷第四期妇女号。

(17)沈泽民:《妇女主义的发展》,《民国日报·觉悟》1920年7月3号。

(18)劳泽人:《女子的心理解放》,梅生编:《中国妇女问题讨论集》(下卷),上海书店据新文化书社1923年版影印,第122页。

(19)关于自由意志,柏格森说:“如果大家同意把凡是从自我并且唯独从自我所发出来的动作称为自由动作,那末,表示人格的动作是真正自由的,因为只有自我才有权利被当作这动作的创造者。如果大家同意在所做出的决定之某一特征上,在自由动作自身之上,去找自由意志,那末,大家就会承认自由意志确是事实。”《时间与自由意志》第118页。

(20)(25)收入黄人影编:《当代中国女作家论》,上海光华书局,1933年。

(21)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第214页。

(22)发表于《新青年》第8卷第2号。

(23)刘思谦令人信服地分析了冰心创作的这种转变,参见刘著:《“娜拉”言说——中国现代女作家心路纪程》第四节“冰心:迷离的东方女性之真”》,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

(24)冰心:《超人》,《小说月报》第12卷第4号。

(26)刘思谦:《“娜拉”言说——中国现代女作家心路纪程》,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第29—31页。

(27)李智鹏:《被疏离的高度——论中国新文学第一位女作家陈衡哲》,《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01年7月。

(28)淦女士:《隔绝》,《创造季刊》第二卷第二号。

(29)沉樱:《喜筵之后 某少女 女性》,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254页。

(30)分别是:《一个著作家》,《小说月报》第12卷第2号;《一封信》第12卷第6号;《两个小学生》第12卷第8号;《灵魂可以卖吗?》第12卷第11号。

(31)王绯:《空前之迹——1851——1930:中国妇女思想与文学发展史论》,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505页。

(32)庐隐:《或人的悲哀》,《小说月报》第13卷第12号。

(33)卫建民编选:《魂归陶然亭——石评梅》,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122—123页。

(34)石评梅:《寄海滨故人》,《石评梅选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0页。

(35)陈学昭:《我所希望的新妇女》,《陈学昭文集:倦旅、忆巴黎》,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460页。

(36)(37)《陈学昭文集:倦旅、忆巴黎》,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60页。

(38)转引自白舒荣、何由:《白薇评传》,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40页。

(39)马利安·高利克在《丫鬟的诱惑——白薇对宝玉访晴雯的颓废主义叙述》中详细分析了《访雯》的颓废色彩,《海南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第5期。

(40)白薇:《我投入文学圈里的初衷》,收入郑振铎、傅东华编《我与文学》,上海生活书店,1934年。

(41)丁玲:《梦珂》,《小说月报》第18卷第12号。

(42)(43)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小说月报》第19卷第2号。

(44)李玲:《青春女性的独特情怀——“五四”女作家创作论》,《文学评论》1998年第1期。

(45)见李宗武:《性教育上的一个重要问题——同性爱的讨论》,《民国日报·觉悟》1922年5月12日。对于同性爱的论述还可参见奚明的“社评”,载于《民国日报·妇女周报》1923年10月10日;高山译、蔼理斯著:《女学生的“校友”》,《民国日报·妇女周报》1925年7月12日,7月19日,7月念6日,8月2日。

(46)毕新伟:《古典时期的女性及其情爱方式》,《妇女研究论丛》2002年第4期。

(47)热拉尔·热奈特:《热奈特论文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第68—69页。

(48)转引自王瑾:《互文性》,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8页。

(49)转引自董小英:《再登巴比伦塔——巴赫金与对话理论》,三联书店,1994年,第3页。

(50)杨振声:《她为什么突然发疯了》,《晨报副镌》1926年1月11号。

(51)凌叔华:《说有这么一回事》,《晨报副镌》1926年5月3号。

(52)《茅盾全集》第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第445页。

(53)庐隐:《丽石的日记》,《小说月报》第14卷第6号。

(54)庐隐:《海滨故人》,《小说月报》第14卷第10、12号。

(55)《陈学昭文集:南风的梦、幸福》,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2—33页。

(56)丁玲:《暑假中》,《小说月报》第19卷第5号。

(57)程丹编选:《谢冰莹文集》,华夏出版社,2000年,第309页。

责任编辑:凯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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