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下行期中小银行的应对策略

巴曙松

当前全球正遭遇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全球经济受到严重冲击，在应对危机方面，中国的策略是保持自身经济的平稳增长，我认为中国这样的策略是非常理智和务实的。

中小银行整个占GDP总量有限，实力有限，所以对中小银行来说，保证自己平稳健康发展，就是对中国这一轮应对危机最大的贡献。经验表明，每次经济回落时，往往是一些小银行出事。原因是大银行网络多、客户多、行业覆盖广，具有吸收、消化冲击的能力。而小银行的业务往往集中在一个地区，几个主要的企业，这些企业应对金融危机的能力如何，直接影响到中小银行的业绩。2008年11月份的数据显示，净出口第一次出现负增长，达到－9%，其中进口下降17.9%。意味着什么？出口下降意味着外需在下降，净出口下降说明内需下降的比外需还快。当前经济的回落速度出乎意料，政府刺激内需、防止经济过快回落的力度也出乎意料，按照这种趋势，2009年通货紧缩已成定局。在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里面，净出口对我们两个多点的贡献可能为零，这就是当前的现实状况。工业增加值也在出乎意料的下滑，从2008年一季度的16.4%下滑到10月份8.2%，11月份下滑到5.4%，这可能是近十多年来的低点。工业增加值的大幅下滑意味着企业盈利状况在迅速恶化。

中小银行应如何应对危机

中小银行应该趁着2008年业绩还不错，盈利增长达到50%左右，加大不良资产核销力度，多提不良资产拨备，做好过冬的准备。国内有一位知名企业家做过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比喻：老说做好过冬的准备，这个冬天是海南的冬天，还是北京的冬天，还是哈尔滨、沈阳的冬天，还是北极的冬天。如果是北极的冬天，那就麻烦了，时间比较长啊。如果是海南的冬天，加件衣服就行了。所以做好过冬的准备，大家描述的专业化一点，做好情景模拟，做好压力测试。我在一家股份制银行当独立董事，在金融危机到来的时候，被推为风险委员会主席，我们现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大核销力度，多提拨备，跟董事、股东讲清楚，多留点过冬的余粮。

中小银行应全面梳理资产负债表

中小银行规模较小，一旦出现有七八千万的不良资产，就是灭顶之灾，不良资产一核销、拨备一提，利润就少了一大块。当前，经济下行已成定局，中小银行的策略应该是跟着国家的项目，从大型国有银行筛选过的项目中再挑选一下，选择大型基础设施，特别要关注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统一的项目。在关注风险方面，对外向度比较高的行业和一些小企业要高度关注。石油加工、焦炭、煤炭只是亏损、盈利下滑，但对于很多出口型地区来说，是没有订单，而且很可能持续比较长的时间。另外，应该到一些企业实地看一下，一些企业停工本来是主动进行调整应对危机，但实力还在，可如果贷款一收可能就真要破产了。我们要鉴别企业到底是产品没有销路及早采取处置措施，还是只是在做灵活战略的调整。对中小企业要进行授信的管理，现在小企业的数量比较多，往往使我们的信贷部门疏于贷后管理。更值得担心的是集团客户，因为经历比较长时间的股市、房地产价格调整和经济回落，集团户的风险会逐步显现出来。集团户的管理始终是我国银行业管理的难题。特别是江浙一带的企业，企业间往往形成联保，像我跟王所长联保，王所长跟谭女士联保，是不是也像科技类型的集团风险？特别要关注担保公司。我所在的银行，风险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在业内也算比较先进的，在深圳那么大的房地产调整，没有太多的不良资产。但有一笔，是什么呢？就是房地产中介跑了，而且发现原来为这个房地产中介提供配套服务的担保公司也是它的，所以银行给担保公司一个授信，它的担保额再去给中介公司做按揭、贷款等业务，它一跑我们赶快采取措施，有一点儿小损失。现在有很多人批评说中国的银行业利差太大，400个基点，要降低，从趋势上看可以理解的。但从金融学理论上来说，一个银行体系应该保持多大的利差水平，应该跟它所处的法律环境、信用环境相匹配，如果银行所处的信用环境、法律环境不太好，利差就要大一点，用来预防可能出现的损失。利差小在香港或者法制完善信用比较好的地方可以生存下去，我们这样的环境特别对于中小银行，利差太小还真不容易生存。

国内房地产市场调整已成定局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字，深圳的房地产市场2008年12月下跌18%，成交面积大幅下降。市场上商品房空置面积本来就在大幅上升，加上过去两年大量再建面积投入市场，将使得短期内供求关系出现比较大的调整。这也都不重要，对银行重要的是房地产企业和住房按揭贷款。房地产商会说你把我房地产调控下滑了，首先死的是银行，我看未必。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香港房地产最低跌到70%，银行没有一个死，房地产商和贷款户倒死了不少。关键还是要做好风险管控，及早采取措施。目前，国内银行业对房地产开发贷款的判断方面，难度可能比香港要大一些。香港1998年金融危机之前，房地产企业经过比较厉害的洗牌、整合，市场上大公司手里是有钱的。而现在国内两三万家房地产企业，没经过一次完整的洗牌，所以很难判断哪家行还是不行？现在要密切的掌握房地产企业地销售进展情况，做好自身风险防控。目前深圳、广州等城市房价降幅比较大，中小银行应努力在房价调整时期保持灵活的信贷政策和贷款重组政策，维持贷款人的还款意愿。香港银行业在这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和教训，中小银行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做一个借鉴。

中小银行面临的表外业务风险

美国次贷危机问题出现在表外业务上，收入增长主要来自于两房业务。表外业务说是表外，风险却是在表内，往往会有一些回购和财务担保的协议，从资产负债表转移出了，实际上风险还是在银行，这个潜伏的风险比我们表面的风险还要大。表内的风险还有经常贷款审查、风险委员会跟踪，表外以为是别人的，实际上是自己的。我们风险管理部门应该多加一些人，业务熟悉的工作人员多派点儿去，法律人员多派点儿去，特别是在2009年一二季度经济比较困难的时期，可以针对我们银行主要的行业和客户建立一个资产指标检测的特别行业小组，保持信息灵敏。我在很多地方调研发现，当地行的优势是什么？就是对企业情况了解，有一些不良率躲过去了，比如宁波银行，它躲过了好几起当地其他银行都涉及的不良资产的案例。

中小银行的操作风险

香港廉政公署做了一个统计，越是在经济回落时期，腐败案件的比例越高，所以往往在经济回落时期廉政公署比较忙，在经济回落时期纪委同样也比较忙，要做好预警，敲响警钟。中小银行很大一块柜台业务现在还在出问题，空存实取、冒名贷款，在经济环境紧的时候，信用卡套现、恶意透支，为不符合条件的人办理信用卡业务，这反映我们银行业在信用卡方面存在很大的漏洞。现在经济回落、物价加速回落，给央行的降息提供了空间，债券价格大幅度上扬，在一定程度上还透支了利率下调的行情，要注意三个方面的风险。

资本金问题。近年来，银行业市场发行的投资债券成为我们银行机构补充资本、获得资金来源的很重要手段。2008年上半年，我们银行业金融机构发行大概有4万亿左右，其中将近3万亿是银行间相互持有，张家口行持有安徽的次级债，本来都是我们银行自己内部的，体现在对方方面，都变成了资本金。如果把交叉持有的次级债扣除的话，全国加起来的资本金就会下降一大块。

利率波动风险。银行越来越多的资金被放在资金交易部门，一旦利率出现波动就会产生较大风险，这方面的风险控制，前、中、后台的隔离一定要强化。2009年一定要重视银行的金融资产部，它的资产规模增长很快，风险管理后台一定要加强，避免利率风险。

债券市场风险。很多国内做资金交易、债券交易的专家都认为，现在透支未来降息的空间，债券先涨了，这都是小问题，物价、利率还在往下走，趋势还是在降。怕的是现在美国为了救市大量印制美元，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迅速膨胀。而且在资产方面，以前美联储持有的都是美国AAA级的债券，非常优质的资产，现在美联储持有的更多是垃圾资产，所以很多投资者担忧，一旦美国经济稳定下来，资源价格和通胀压力可能比我们刚过去的一段时间还要大，对我们意味着什么？2009年面临通缩，中国现在的情况是国内资产收益率曲线过于平坦、长期利率资金过低，对未来通货膨胀压力过于轻视。一旦物价飞速上升，债券市场就会出现山崩地裂般的行情，对于没有做好准备的银行可能产生非常大的杀伤力。

在经济回落时期，中小银行管控好自身风险，保持自身平稳健康发展，就是对扩张内需最大的贡献。别到这一轮洗牌过后，我们出现什么问题被大银行吞并了。我希望银行家杂志社再开会的时候，大家还坐在这儿一起讨论问题，总结我们怎么度过的这个百年一遇的大危机，剩下的才有更多的机会，“剩者为王”。

（作者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