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腊月

川　流

那一年，我们刚结婚不久，我在县城一家业务部门当技术员，她则在距县城10多公里的一个小镇任妇女干事。我们俩的工资都不高，加上结婚时背了些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镇里平时只发一点儿生活费，到年底才能兑现剩余的工资和各项补助，家庭日常开销就只能以我的工资为主，所以常常捉襟见肘。

本来，她蹲点的村离县城较近，比到镇里的路程还短，所以她完全可以每天都回县城。但那时乡镇干部晚上经常开群众大会，日日忙到很晚，这时回县城的车早就没了，她便不得不找个农家住一宿。家里没装电话，我只能茫然地等待，心里牵挂得很。后来，我们商量着买了一辆自行车，永久牌“二八”载重型，后面方便坐人。

从此，只要最后一班车没有她，我就骑自行车去村里接她。等她忙完，我们骑着车风驰电掣地往县城赶，她搂着我的腰，脸贴在我背上，哪怕是在凛冽的寒冬，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温暖。一路上她会说一些听来的乡间俚语，让我们不至于太寂寞。若有段时间没听到她的声音，我便唤她，听到她迷迷糊糊地应答，我就搜肠刮肚地讲笑话，以防她睡着摔下去。

我们的生活周而复始，经济上是拮据的，但日子是甜美的。腊月廿四，是年底发工资的日子，我陪她早早地候在镇里。出纳直到下午5点才从县里提钱回来，大家排着队领钱，等她领到时天已经黑了。工资加补助共1800元，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一笔巨款，彼此相视的眼神里都带着笑意，仿佛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似的。另外还分了几条鱼和几斤肉，在我们眼里已经足够过个很丰盛的年了。

忙完，她说回吧。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说，要不明天再走？因为这是在镇上，到县城要骑近两个小时的车。她说，鱼还要收拾出来呢，回吧。我说，身上这么多钱，路上怕不安全。说实话，我们俩一年多来，从没拿过这么多钱。

她想想，脱下鞋子，把1800元钱分成两半，一只鞋里放一半，又垫上鞋垫。然后跺跺脚笑了，说，万无一失。

那一刻，有一种热的东西在我胸口涌动，眼睛也有些湿了。

尽管疲惫，一路上我们却很兴奋，她不停地计划着春节如何过，仿佛她现在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她说，给双方老人的钱要加倍；要给我买一套200块钱的西装；年货要办得足一点儿，好让双方家人来做客时吃得满意；还要存上几百块钱，留着生孩子时急用。那时，她已怀孕3个月了。所有的支出计划中，她惟独把自己排除在外。

遇到上坡，怕我累，她便下来走。由于鞋里放了钱，怕踩坏了，她不敢走得太快，步履有些蹒跚，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我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搀着她，就像在花前月下漫步的情侣，心里流溢着初恋般的甜蜜。

回到家，已近凌晨1点。一坐下她就把鞋子脱下来，取出里面的钱，虽然有些折皱，但并无大碍。她一边细心地把钱捋平，一边开心地说，我们有钱了，可以好好过年了。我蹲下身子，一下一下帮她捏微微浮肿的脚，嘴里应着，是的，是的，辛苦一年了，我一定要让你好好过个年。这时，心酸而幸福的泪却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脚上……

（王紫摘自《祝你幸福·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