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诗篇(组诗)
2009-02-13邓诗鸿
列车途经可可西里
众草飞奔……
众草,簇拥着忧伤的铁轨向前飞奔
看吧,一簇簇的青草,前赴后继
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在目光中一闪而过
——这惊鸿中的一瞥,让我深陷于绝望的美
众草飞奔。一列火车
深陷于薄薄的暮色之中,可可西里
仿佛正在下沉,悬浮的窗口
一片浮云追了过来
脸上挂满了尘土,和沧桑
——莫非,它试图阻止大地的飞翔?
但我肯定看清了可可西里欲言又止
的表情,和漂浮的泪光中
最后的挽留,与馈赠……
但众草在飞奔,众草它不顾及我的情绪
就让我欲言又止的表情,擦着忧伤
的铁轨,向我看不见的远方飞奔——
哈尔盖的秋天
……来不及了,只有五分钟的停顿
哈尔盖,五分钟的秋天
布满了自由主义的浮云,最轻最慢的
一朵,可能叫邓诗鸿……他用一个小小的比喻
固定自己,给一缕散步的阳光,安装好
音乐的弹簧,让一群小心翼翼的羊咩
有了轻轻跳起的力量……此刻,在哈尔盖
如果加入些动词,形容词,或者名词
列车急促的汽笛,至少会有三秒钟的减速
或停歇……但那些过往的风
——手无寸铁的风,无法阻止一个外乡人
身不由己地伸出手,将一滴苍茫的尘土
在哈尔盖的长空中,轻轻擦去——
雪莲花
前往珠穆朗玛峰的途中,遇到了空兀的
巉岩,和悬浮其上的,一朵雪莲
——这苍茫人世间,最后的一朵……
尘世中,万物在一点一点的萧杀
一点一点,成为漫无边际的虚无……
挽留不住尘世间,最后一点温度——
一阵风吹过来,裹挟着雪
雪莲花点一点头,有点轻描淡写
群山深处,一朵花,提升了一个异乡人
内心的温暖,善良和隐忍——
藏羚羊
草在枯黄
秋天还未到,草就已经开始枯黄
在藏北无人区,在可可西里
草正大面积地枯黄,瘦削、孱弱的
生命,正在一点点地蜷曲、凋零
最终,松开了干涸的土壤——
越来越紧的风中,一根草尖
探出头颅,又转瞬回到泥土
而泥土正在沙化,枯黄的草叶
一步步向后退缩
薄暮中,一只藏羚羊
惊恐地抬起头,在苍茫中
孤独,而茫然地走着——
拉姆纳措
不提它的涟漪和水滴,也不写它的湛蓝
与圣洁,只说它的细小、袖珍
和干净;拉姆纳措,如果一座湖
浓缩,再浓缩……是否
就成为悬在天上的,粒粒珠玑?
同时,恰巧造就了一个成语——守身如玉!
此刻,拉姆纳措,恰似创世的神祗
在秋阳下,沉默无语,微波粼粼——
格拉丹东
古老的月光身披银纱,轻轻地
落在格拉丹东,微风一吹,飘逸的
裙裾,掀起了轻微的悸动
一只秃鹫,展开了风中的飞翔
巨大的神翼,试图捕捉住大地的静——
对应着眼前的动,我必须短暂地屏住呼吸
安排内心的体温,推开扑面而来的寒冷
一个忧郁的年轻人,身不由己地
停了下来……任凭一小片月光
轻轻地,拍打着他瘦削的肩膀——
格拉丹东,“一场雪下着,化着,
一个世界消隐着,呈现着……”
古格遗址
一个王朝,被四百年的长风吹动
一个异乡人,敏锐的神经还在颤动
四周,是寒冷的大风
和灰蒙蒙的天空……
我感觉自己,像一堆堆的碎片
被时光的青苔,轻轻覆盖
散落在远处的山岗,斜坡,断壁残垣……
此刻,一个异乡人,如果轻轻地
俯下身,再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
不惊动一滴埃尘;不是不可能成为
一册野史中,窜出的一团蒿草——
羊卓雍措
摇曳的夕光中,几片白云
仍在窃窃私语,它们是不是想去
羊卓雍措净身,还是试图在它的白中
添加一点蓝?但它必将迷失于锃亮、澄碧
和羊卓雍措不可复制的,纯粹——
此刻,在羊卓雍措
一阵阵细小的涟漪,深陷于词语中的落日
它的缓慢和易碎,在暮晚的霞光中
加速了灵魂的上升,与下坠——
罗布林卡
江南隐现……流韵的江南
在拉萨,在罗布林卡,若隐若现……
——谁是拆迁江南的工匠?
在罗布林卡,亦步亦趋,走着我的疑惑
一株浅紫色的花,它低眉弄眼,闪烁其辞
一阵寒风,推开花香,露出了时光的裂缝
格桑颇章、金色颇章、达登明久颇章、鸟尧颇章
在时光中,翻动着发黄的经卷,它的
慈祥、庄严,和慢……在回廊、庭院
亭台、水榭,渐渐弥漫、扩散……
在罗布林卡,格桑花已经穿好了花格子短裙
它娇柔的身子,被踉跄的风,轻轻地扶住
——莫非,它跑出了季节的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