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杀”报纸与主编拾垃圾
2009-02-11
最近,乌鲁木齐的“新疆广汇集团”因遭负面报道而实施报复,“封杀”当地的《都市消费晨报》。新疆“广汇”的所有小区接到上级通知,禁止“晨报”投递员进入小区,还要求拆除报箱。“广汇”是新疆经营规模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董事局主席孙广信一直是福布斯和胡润富豪排行榜的常客。“广汇”与“晨报”的恩怨,源于一场舆论监督。4月初,“广汇”在房屋开发中挖至一民房房根处,当事居民理论未果,反遭百人围攻殴打。《都市消费晨报》挺身而出,为民说话,引起了全国各媒体的关注。现在这个事件总算平息了,然而要人们心平气和,恐怕也不容易。
一家企业竟能利用自己的物质资源来钳制媒体、堵塞舆论,公然蛮横地抵御新闻监督,阻止报纸的合法发行。这在新中国的新闻史上真是闻所未闻。据说,广汇集团“富可敌国”,于是,巨大的财富衍生出巨大的能量和权力,在大富豪蛮横的“封杀”面前,视正义呐喊为生命的“无冕之王”却如同秋扇见捐,“由宪法所赋予,必须得到尊重和保护”的“舆论监督权”显得何其脆弱!应该出面的“有关部门”噤若寒蝉,而“广汇” 的“一亩三分田”里,依然丰产丰收,使人们被迫从残酷中学得教训——“谁让你败坏了我的形象!”
形象是关键,形象才是形成“注意力”的本质。“形象经济”即“通过形象及其效应获取价值和利润的经济”。这一点,谁敢说“广汇集团”还没有注意到呢?在信息时代,传播本身就是生产力。企业创造财富,传媒也创造财富,而且有可能演变为创造财富的先驱和主流。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一旦问题出现了,你让我不高兴了,让我“有碍观瞻”了,我就在我的“一亩三分田”里尽情地发泄愤怒,报复对我的监督。力量悬殊的双方所谓的“正当的角力”,根本不必纳入什么法律框架,最終訇然仆地的还不是财力枯竭的那个?
钳制舆论,践踏法律、侵犯公民权利,也许这能换来“广汇”一时的繁荣,但是你能蒙住天下人的眼睛,掩住所有人的耳朵?不可能扑灭事实真相,也不可能遏制真相的流布,反倒使主事者落下笑柄。这些让我不禁要想起鲁迅的话——“此后要防的是‘道路以目了,我们等待着遮眼文学吧。”(《伪自由书·止哭文学》)
现在看来,相比之下,前一阵子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王大豪事件,倒还真是温柔可人了。这个《天山网》“阿凡提评论”的主编只是因为写了篇批评某小学的学生背领导名字的文章,而被迫辞职上街拾垃圾。很难说这两件事是不是互为因果,反正气候、土质、技术手段都差不多,于是,一根藤上就毫不稀奇地先后长出两只仅招蚊蝇而不香不甜的瓜来。
二十世纪的德国思想家舍勒继尼采之后,深入挖掘了人类的“怨恨”心理。怨恨是一种对他人不满的情绪反应,这种情绪是一种潜藏心中隐忍未发的怒意,毒蛇般地折磨、扭曲了一个人的正常心智与价值观。在我们的好多地方,有时候,之所以“温良恭俭让”地隐忍,并不是某某人缺乏发泄报复的能力,而是形势的逼迫、伪装的需要。眼下,“一阔脸就变”了,有人时时捧臭脚,“谦虚谨慎”便成了多余的劳什子。如同靠鱼鳔的胀缩,可以调节身体的浮沉。往日勉强咽下去的“批评建议”,反刍而坚决不消化,时机一旦成熟,必同泛起的胃酸一起,喷你一脸!不少并非个案的事例,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理解现代中国暴发户的心态。
批评,总是让人甚不舒服。有些人标榜的“闻过则喜”,则是听厌了马屁精歌功颂德之后的偶尔为之,千万当不得真。即使是万古流芳的唐太宗,从善如流,而在魏征死了以后,听信了谗言, “滋不悦”,停止了其女衡山公主与魏征儿子的婚约,还推倒了亲自树立的充满赞语的石碑。对曾经尊敬的死者,犯得着这般“彻底”吗?自我中心意识极强的李世民到了晚年,只是一次舍弃了面具的撇清关系的总爆发而已。
【原载2009年5月1日《杂文报》】
题图 / 阻止传播 / 蔡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