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狼”潮
2009-02-10
这个世界足够疯狂,也足够现实。山寨的发展,很强很霸道。
26岁的小赵对山寨货最初的印象在初中,那会儿还不知山寨为何物,只是曾花很少的钱买过一双皮鞋,样式和商场里的品牌鞋一模一样。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十分崇拜厂家的这种模仿工艺。现在想来,原来那双鞋就是时下爆红的“山寨货”,“谁能想到当初的冒牌会成为潮流的点呢?”
生活总是充满了不可思议。2008,“山寨”以又快又猛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从最初的电子产品蚕食到生活的各个领域,“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狼性地发展,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成了当下最热的话题。
有人说山寨的出现是民间力量的体现,也是民间需求的渴望。面对高高在上的名牌和正统领域,人们将其“山寨化”以实现共同拥有与参与的意愿。也有人说,山寨是用来造反的,这虽然有些夸张,但不得不承认,山寨的出现的确体现了人们对于现实生活的一种抗争态度和情绪宣泄的出口。
从“绿林”到“旷野”
关于“山寨”最早的认识来源于《水浒》。《水浒》里,一群不堪暴政欺压的“好汉”揭竿而起,被逼无奈下齐聚梁山,这些人被称为“绿林好汉”,却也被朝廷称为逆贼。“山寨”不再只是一个容纳“绿林好汉”的地方,而是总以一种与庙堂、正统、官方对立的状态出现。
在现实社会,最早的山寨广泛流传于广东一些没有牌照的电子厂、小作坊。当地人称这些靠抄袭起家,或是生产劣质假冒伪劣电子产品的厂为“山寨厂”。最初最大的山寨产品集群莫过于手机。利用已有的条件模仿市场上流行手机样式,这种以其低廉的价格、新颖的造型而出品的手机一经问世就格外获得青睐。
对于厂家来说,尽管没有批准许可、没有行业执照,却仍然在市场需求面前占据了自己的一片“绿林”,它不断发展壮大,不断侵入正规品牌的地盘。这种“野性”的蚕食方式逐渐扩大到更广泛的领域。只要有正统的,就会有“山寨”的。服装、名店、建筑、书籍、娱乐节目、电影……甚至是名人都难逃被“山寨”的命运。一时间,无处不“山寨”。
在“山寨”冲出“绿林”兴冲冲地奔向广阔“旷野”的过程中,互联网再次发挥了莫大的功力,给予了其丰厚的发展土壤和广泛的传播空间,令其可以四处撒野,各种雷人的山寨现象通过互联网迅速传播到每一个角落,令人目不暇接。
人们不禁高呼,这个世界疯了。当你走在街上迎面遇到刘德华、周杰伦,千万不用惊讶,那绝对是山寨的力量。“没有什么是山寨做不到的。”越来越多的山寨粉丝用得意的态度宣告着山寨的力量,同时也遭到了质疑和批判。
从前现代到后现代
“今天你山寨了吗?”就像在问“今天你吃了吗?”一样地流行。
山寨原有的模样并不光彩,甚至带着拙劣。前现代里的山寨深深地打着抄袭、盗版的烙印,那是一种无奈的生存选择,进入不了正规的市场,只好以“旁门左道”在市场需求面前分一杯羹。“只要有市场,你的也可以是我的。”成本低廉是其最大的优势,对市场流行产品的模仿是其手段,而做工粗糙甚至是低劣是其无法改变的软肋。
是科技的进步和技术的成熟加速了山寨的发展。瓦尔特•本雅明在《机械复制下的艺术》中也指出,正是因为科技的进步,使复制成为了可能。复制使原本稀少和经典的事物变得更加普遍和易得。正是如此,人们对于“上流社会”生活的缺失感和失落感让他们对此更为期待,而山寨恰恰成为了让多数人拥有这些“奢侈品”的最佳途径。
这种需求也让市场供给出现了漏洞。最先发现这些漏洞的要数那些忙于为品牌厂商加工制造的无名小厂,对他们来说,这个需求漏洞无疑是最大的商机和催动力。在著名的现代产业链的“微笑曲线”上,这些厂家位于最底端,利润空间远远低于处在两头顶点的研发设计和销售服务。早就想摆脱底端命运的厂商们于是就靠着“山寨”开始了一场产业革命。
随着技术的进步和需求的变化,厂商们也由最初最低端的仿造逐渐加入了创新的元素,满足市场需求。
后现代里的山寨虽然仍然改变不了复制的本质,但却被加入了更多的时代元素。这是一个充满质疑和挑战的时代,人们变得敏感,对事物的感知极具颠覆性。看着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长大的年轻一代早已不受固有传统思维的束缚,恶搞、夸张性的模仿到反精英文化的盛行都是这一代人的个性标签。于是,“山寨”产品遍地开花,“山寨”粉丝越聚越多,“我爱山寨”成了很多人的口头禅。
山寨也染上了后现代的特征,复制不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被灌注了情绪,加入了创新的概念,此外,技术的进步也强化了山寨品的质量关。
瓦尔特•本雅明在书中乐观地指出机械复制技术引起的艺术作品与受众关系的革命性变化,这些变化包括服务于众多的群体、为受众提供更为丰富的接受资源、强化了受众对作品的主动解读等。后现代的山寨正是让大众以独特的方式接触和体验到“上流社会”里的一切。
从小众的态度到大众的精神
“计算机的智慧正在以极高的速度到处扩散着……家用计算机的销售量将很快超过电视机。”20多年前,阿尔温•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中曾经为世人如此描绘着未来的样子;20年多年后,这一预言被现代人完美地实现了。
网络加速了人们思想、价值、文化走向多元化。“山寨”的迅猛发展正是依托了网络广泛的传播性和包容性。当山寨现象进入网络,立即被习惯了猎奇的网民们发掘,一开始由小众热捧,他们发现山寨的迷人之处在于可以利用其满足自己的欲望和追求,并能够更完美地诠释此前的恶搞精神。通过互联网的传播,小众人的态度迅速被大众接受并赢得爆红,逐渐形成了一种山寨精神。
当“山寨”产品颠覆了正统经济市场的利润分配后,一些敏感的人发现了“山寨”的功力不会仅此而已。于是,在他们的带动下,“山寨”成功地在文化的诺曼底登陆,再次在文化娱乐领域掀起了新的浪潮。
春晚、熊猫、明星效应、电影……这些在传统观念里是普通老百姓无法触及到的领域,只能远远的看着、感受着,高不可攀。然而,借着“山寨”的功力,“胡思乱想”依靠着这种偏离传统的另类方式成为了现实。山寨版的出现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爆红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本尊。和正统相比,这种充满了调侃式的、极具幽默感的方式和表达更易令大众所接受。
“山寨”自此被打上了平民文化、草根文化的标志,被认为是颠覆传统的利器,代表了大众对参与社会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渴望和意愿。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员副研究员何文义指出,越是正统的领域大众的参与就越少,而每个人都有想要参与的欲望,“山寨”的出现满足了人们这种渴望和想法的需求。
“春节晚会绝对是一个正统的东西,甚至是一个传统,有固定的模式和仔细选拔的参演明星,普通老百姓是根本没办法亲身参与其中表演的。而山寨版的出现,满足了人们想要自己参与其中的意愿。看够了传统模式的人们对这台山寨版的春晚更加期待。其实山寨文化代表了大众的一个心态,想要颠覆传统反其道而行的渴望。”何文义说。
采访中,很多山寨粉丝对《小康》表示,山寨版的出现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表达对社会种种不良现象的不满和痛恨,这种通过平和方式和手段表达出的变革充满了诙谐的味道。一时间,无人不“山寨”,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大众宣泄情绪的方式。“山寨”文化在模仿和超越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挣脱了正统的束缚,彻底颠覆了传统的行业规则,建立了新的价值体系。
对此,中山大学文化研究所所长李宗桂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山寨文化是对相关行业特别是垄断行业暴利行为的反抗。无论是经济领域还是文化领域,垄断都是一直存在的现象。民众在一时无法从根本上、从体制上改变现状的情况下,采用“山寨”的方式满足自己的需求。实际上,山寨文化是属于体制外的文化。
争议“山寨”
如果说这是2008年末最激烈的一场辩论实不为过。由实实在在的山寨产品到拓展到文化领域,山寨现象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人们的生活,沸沸扬扬地塞满了所有人的眼球。“只要你有正统的,肯定就有我山寨的。”在如此“豪言壮语”下,围绕山寨产业和山寨文化的辩论也越来越激烈。
在何文义眼里,“山寨”就是一种非品牌、非传统、有创新性的时尚。“从文化角度来说,时尚是最外围的一种文化,也是最活跃的一种文化。它的出现跟价值取向没有关系,只是人们选择生活的方式。”
年轻一代是“山寨”粉丝中的中坚力量。他们对于传统和正统总是怀有一种叛逆的情绪,对于时尚和潮流又总是很敏感。“山寨”非正统、非品牌的特质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兴趣,同时内含着一种有别于正统的创新性也同样吸引着他们的注意。
“如果传统的东西拿过来那还是传统,所以山寨肯定是有创新成分的。山寨其实应该是中性的,它就是一个市场的选择,它所蕴含文化内涵都是后来人们不断加注进去的。所以我们没必要说它的对或错,从目前看,只要不触及到知识产权等法律层面的东西,它丰富了人们的生活,这不是坏事。而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想它会存在很久,时尚的东西都是短暂的。”何文义说。
李宗桂是山寨的绝对支持者,他多次对媒体表示“山寨”是利大于弊的。他指出山寨文化是民间创新力量的表现;山寨文化是对相关行业特别是垄断行业暴利行为的反抗;山寨文化是促进技术创新、发展新型科技的重要力量。
人文学者、资深媒体人裴钰则对“山寨”文化持严厉的批判态度。在接受《小康》记者采访时,他批判“山寨”文化只是在低层次上无意义的模仿和抄袭,甚至是掠夺他人的创意和思考,谈不上任何创新。
“娱乐的山寨化绝非平民化,纯属一种创意的浪费。文化的山寨化,是对民间审美和创造力的心理自卑,这是精英文化典型的后遗症。其实,平民文化和精英文化一样,也是充满创造力和高品位的文艺,而山寨文化对创意和构思肆意抄袭和掠夺,从这一点看山寨文化比山寨手机变得危害性更大,对文艺的伤害是致命性的。”裴钰说。
易凯资本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王冉在其博客中也严厉指责山寨文化泛滥是件丢人的事。他评价说,“山寨文化的泛滥与其说是对草根创新精神的标榜和昭彰,不如说是对中国知识产权意识严重缺位的裸露与讽刺。”
网上流传着一首山寨《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山寨之远,则忧其政。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你摆平你的庙堂,我撤离我的山寨,而后相拥于山下欤!
这是山寨粉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