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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总是情

2009-02-10石碣村

传奇故事(上旬) 2009年1期
关键词:罗罗打工妹出租屋

石碣村

这是一间普通的出租屋,从外表看,破败得像一间茅厕,砖土已朽,屋顶补巴结补巴。唯有窗户完好无损,洁净清爽,窗台上还放着一盆生机勃勃的紫罗兰。屋里租住着三个打工妹,三个女孩子都在同一家鞋厂打工,平日相处如同亲姐妹。

那夜,屋里只有罗罗和红红。豆豆夜里十点下班回来,惊恐地对姐妹们说:“门外的垃圾桶有响声,好吓人。”罗罗和红红一听,赶紧穿衣服。门外不远处,有个很大的垃圾桶,是一只废柴油桶。三个打工妹到垃圾桶边一看,里面放着一只黑色特大号方便袋,里面装得鼓鼓的。奇怪的声音,就是从袋里发出的。罗罗小心地用木棍将袋子拨开,里面立刻像弹簧似的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袋子里面,竟然用一块棉片包着一个约一周岁的女婴。

这夜,三个打工妹毫无睡意,围着小家伙瞧了又瞧,商讨了又商讨。豆豆拿出自己的酸奶,给小家伙喂了几口,小家伙喝着喝着,在罗罗怀里撒尿了。手忙脚乱间,在小家伙的肚兜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好心人,这是一个苦命的打工妹的孩子。我被一个老板包养,答应给他生个儿子,就给我三十万……当我生下一个女婴后,老板只给我两千块钱,就无情把我抛弃了……我将孩子偷偷养到一岁,父母催我回家结婚……我没有办法,只好将自己的亲骨肉抛弃异乡!”

三个打工妹商量了半天,最终达成一致意见,抚养这个弃儿。给女婴取了个名字,叫罗红豆,分别取用三个打工妹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乳名小胖。她们专门到超市买了张小床,放在罗罗床边。又买了奶粉和小米,每顿轮流下厨,给小胖做饭。

三个月后,小胖会说话了,也迎来了出租屋第一次痛苦的别离。红红的父亲在一次贩猪途中,出了车祸,腰部受了重伤,生活不能自理。为了照顾父亲,红红不得不回江西老家去。

那天早上,红红收拾好行李,一直抱着小胖坐在自己空空的床上。三个打工妹相处也不过两年,同是天涯沦落人,平日相守相依,心心相印,已胜似血肉亲情。特别是有了小胖以后,三人齐心协力抚养这个可怜的弃儿,更是亲如一家。红红交代道:“罗罗姐,豆豆妹,我走了。小胖就交给你们了。无论遇上什么困难,都要将她养着。我会经常跟你们保持联系,有什么难处,就打电话告诉我。”罗罗和豆豆哽咽着,轻声对小胖说:“小胖,红红妈妈要走了,乖,叫她一声妈妈。”小胖张口就来,细声细气叫了一声“妈妈。”红红抹着泪,假装很生气地说:“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小胖皱了皱眉,忽然伸长脖子,高声唤道:“亲亲妈妈!”红红马上背过脸去,泪如雨下……

红红回家乡后,罗罗和豆豆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只好轮流倒班,罗罗上白班。豆豆就上夜班。

转眼到了春节,豆豆被厂方通知不能休假,要加班。罗罗已经有半年没回家了,决定回湖北过春节。豆豆说:“姐,你放心回去吧,我能带好小胖的,房东婆婆人好,会帮我的。”临走那天,罗罗交代小胖说:“我不在的时候,要听豆豆妈妈的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过完春节就回了,回来时给乖小胖带好吃的。”小胖一直扁着嘴听着,很不高兴的样子。罗罗将小胖交给豆豆时,小胖忽然死死拉住她的衣服不放,拼命哭喊。罗罗一边劝慰,一边试图揪开她的小手。两次揪开了,小胖两次又抓回来。一双那么小的手,竟然硬生生揪掉她胸口的三颗扣子。一场普通的暂别,在小胖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搞得像生离死别。罗罗不再躲闪了,也不再揪小胖的手了。她的心阵阵颤栗,无可奈何地望着小胖,在心里呼喊道:“可怜的孩子,前世今生,你就是上帝送给我的孩子,这是命啊!”

那年,本来要回家过年的罗罗,一直抱着哭哑了嗓子的小胖,抱了一整天没松手。她已决定,不回家了,她要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过春节。

春节期间,罗罗收到一个来自江西九江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件漂亮的小毛衣。是红红亲手给小胖织的,胸前还绣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在小胖的欢呼声中,罗罗拨打红红的手机,停机。打家里电话,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红红她妈。听明白罗罗是红红南方的工友,哭道:“我可怜的孩子,她五天前没了。”五天前,红红和堂哥到肇事者家要父亲的赔偿费,发生争执。肇事者本来就是个小混混,特横。争了几句,跟堂哥打起来了,小混混动了刀子。红红劝架时,混乱中被小混混捅了三刀……

那天是腊月二十九,当万家欢乐的时候,出租屋里却是静悄悄的。豆豆坐在床上,抱着红红织给小胖的那件毛衣,在小猫咪的图案旁边,用白毛线织了一个“红”字,将心中所有的哀痛,伴着泪水一针一线织了进去。罗罗将做好的饺子装了三碗,供在红红的空床上,搂着小胖,让她给红红妈妈磕了三个头。

红红去世后,豆豆这个爱说爱笑的川妹子,一下子沉默了许多,动不动就发呆,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小胖睡下后,罗罗爬到孙豆豆床上,搂着她说:“妹妹,你有什么心事,跟姐姐说说,别憋在心里。”豆豆叹着气,好半天不吭声,在罗罗一再追问下,才难为情地告诉她,自己恋爱了,男友是城里卖地砖的一个小老板,追她追得紧,她也慢慢爱上了他。最近,小老板一直要豆豆辞工,到他店里去帮忙。她好为难,没别的,就是放心不下小胖,怕自己走了,罗罗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第二天中午,豆豆将男友带到了出租屋。她所说的“男友”,原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模样倒还周正,举止谈吐也不错。小老板进门后,坐下就对罗罗说:“你们跟小胖的事,我都听说了。我除了钦佩和支持,没别的好说。”他顿了顿,拉过豆豆说:“我和豆豆商量了一下,豆豆到我那里后,送小胖到全托园,费用算我的。”罗罗打量着豆豆的男友,迟疑着。豆豆不耐烦地说:“姐,你还考虑什么呀。小胖也是我的孩子,这事我豆豆妈做主了。”罗罗见他俩是真心相爱,只好答应了。

小胖上全托园后,豆豆就辞了工,从出租屋搬走了。罗罗除了上班,晚上就去接小胖回来,的确轻松了许多。人在忙时不知不党,一闲下来,病就来了。罗罗忽然患了腰痛,月经也不正常。每次接小胖回家,都不敢抱她了,一使劲,腰就疼得冒冷汗。她这才真正体会到,当一个妈妈是多么的不易和辛苦。

小老板的店在城东开发区,豆豆到出租屋很不方便。就一天几个电话,罗罗不敢说生病了,怕她担心。豆豆的男友偶尔也打电话过来,问一下小胖的情况。罗罗跟他说得最多的不是小胖,而是豆豆。“我妹子是个痴情人,也是个苦命人,先生要好好待她。每次接她电话,她就跟我说她的爱,说她的幸福,我心里真为你们高兴啊!”那男的声音就沙哑了,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她疼她的。”

豆豆的幸福生活持续了不到两个月,罗罗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那天,豆豆忽然跑回出租屋,哀哀欲绝。罗罗以为是小两口吵架,问了半天,豆豆才说:“他他他……他原来有老婆!”罗罗大吃一惊。豆豆咬牙切齿地说:“我爱他,

我要夺回我的爱。他不离婚,我就死给他看。”也不听劝,就又找那男的去了。望着豆豆单薄的背影,罗罗的心碎了。她连忙给小老板打电话。也许是家里战火正烈,小老板一直关机。罗罗尽管心急如焚,但自己又上班又照顾小胖又治病,实在是力不从心。再说,男女感情的事,自己一点经验也没有。

半月后,小老板慌慌张张跑到鞋厂找罗罗,说豆豆住院了。赶到医院,望着病床上的豆豆,罗罗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豆豆全身都缠满绷带,脑袋上血迹斑斑。罗罗发疯般叫道:“豆豆,快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豆豆眼窝滚出两滴泪,张开干裂的嘴唇,说:“他们打我,是他老婆找人把我打成这样的。”罗罗回过头,死盯着站一边发抖的小老板,一字一句说:“你要为这事负责任,否则,我杀了你!”小老板打着哆嗦,连忙表态,一定会照顾豆豆。豆豆用决绝的目光看了小老板一眼,对罗罗说:“姐,我不想活了。”罗罗痛断肝肠,安慰道:“豆豆你别做傻事。我要你活,小胖要你活,你四川的亲人要你活。你要勇敢地活下去啊!”

豆豆出院后,就精神失常了。医院治好了她身体的伤,没能治好她心灵的伤。她再一次回到了出租屋,要么死睡,要么专寻没人的地方瞎跑。她不认得路,却能摸回自己曾经住过的出租屋,她不认得人,却认得罗罗和小胖。她从不乱来,疯病发作最严重的时候,就直着嗓门唱歌。一会儿是《两只蝴蝶》,一会儿是《丁香花》。总爱抱着小胖唱,她发直的眼神,时常将孩子吓得大喊大叫。

罗罗的泪流干了,她不知道从哪里为孙豆豆讨回公道。好在小老板良知未泯,也许对豆豆有一份真爱。成天跟着豆豆,她跑哪,他跟哪,精神也好像有点不正常了。

豆豆疯后,罗罗一个人独自承担起抚养小胖的重任。她拒绝了小老板的经济援助,硬撑了几个月,终于难以承受全托园高昂的学费,不得不让小胖退学。

将小胖带在身边,又时常牵挂着豆豆,自己再不能正常打工了,她决定将小胖带回湖北老家去。

临走前,罗罗找到小老板,要求他将豆豆安全送回四川老家。那男人也正有此意。并表示,将豆豆送回家乡后,会找一家最好的医院,让她安心养病。

送豆豆上车前,罗罗给豆豆洗了个澡,又梳头打扮了一番,轻声交代说:“妹妹,咱们姐妹一场,今天就分手了。你回家要好好治病,小胖由我带着不用担心……”豆豆也不知听懂没有,镜子里的她虽然容颜苍白,却异常美丽。送走豆豆,罗罗也抱着小胖挽着行李离开了出租屋,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曾住近两年的小屋,心里深情地呼唤着:“再见了,出租屋!你曾给过我那么多的温馨和欢乐,也给过我那么多的忧伤和痛苦!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曾在这里住过,因为我两年的青春留在了这里!”

在火车上,罗罗的心一直揪痛着。眼前一会儿浮现出红红的音容笑貌,一会儿浮现出豆豆的哀怨表情,一会儿又浮现出三姐妹昔日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当小胖不停地追问:“妈妈,咱们这是到哪儿去呢?”才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她柔声对小胖说:“咱们回家呀,回姥姥家呀。”小胖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谁是我姥姥啊?”罗罗被问住了。她一路上神情恍惚,竟忘了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面前。自己出门打工近两年,忽然带回家一个孩子,父母会接受么?

火车在鄂西南一个偏僻的小站停下了,天才刚刚放亮,四处的村庄都静悄悄的。罗罗抱着小胖来到家门口时,父亲正呆呆地站在门口,看到女儿,竟然一时没有反应。

“爹,我回了。”罗罗欣喜地呼唤着。

父亲打了个哆嗦,向前蹿了几步,猛然瞧见女儿怀中的孩子,惊问道:“这是谁家的娃呢?”罗罗快言快语。“在广东捡的孩子。”母亲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门口,不停地念叨:“是我家罗罗回了么?是我家罗罗回了么?”罗罗将小胖和行李塞给父亲,一下子冲过去抱住母亲。

清晨的村庄马上骚动起来,左邻右舍听说罗罗回了,纷纷跑过来嘘寒问暖。她还没进家门,就被热情的邻居围在了门口。众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罗罗两年多没见,变俊了,变秀气了。母亲张罗着往外给客人搬椅子坐,才发现自家男人愣愣地抱着个小孩,站屋门口不知所措。小胖刚才睡着了,这时被众人的寒喧闹醒,睁眼不见了罗罗,忽然大喊一声。“妈妈!”罗罗听见呼唤,响亮地应了一声。“哎,小胖,妈妈在。”冲过去就从父亲怀里接过孩子。

屋门口顿时鸦雀无声,大伙狐疑地望着罗罗母女,嘴巴惊成一片黑洞。罗罗愣了一下,红着脸说:“我在广东捡的孩子。”大伙“哦”了一声,嘴巴仍然是黑洞。瞧明白大伙的脸色,罗罗连忙开始说小胖的故事。说到红红和豆豆,忍不住又抹起泪来。再一抬头,发现屋门口的人几乎走光了。

夜里,罗罗和小胖睡下后,猛然听见父亲和母亲在另一间卧室里发生了争吵。过了一会儿,母亲慌慌张张跑到女儿床前,脸色十分难看地说:“闺女,跟娘说真话,这娃究竟是咋回事?”罗罗旅途劳顿,困意正浓,打着呵欠说:“妈,我不是说过么,这孩子是捡的。”母亲想了想,继续说:“是不是在外面上当了……没事,跟娘掏心窝子。”她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娘,你是怀疑这孩子是我生的?”罗罗急得要哭。

母亲叹了口长气,痛心疾首地说:“这种事在咱们这一带又不是没发生过,说出去难听呢。娘当然相信你不会做糊涂事,也知道你从小心善。但人言可畏,口说无凭啊。今后有人问起,你得给人凭证堵人的嘴,免得让人瞎嚼舌啊。”

母亲说得知情在理,罗罗沉默了。她从没将问题想这么复杂,在她单纯的脑子里,捡了个孩子,跟捡了个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呢?凭证?红红和豆豆就是凭证嘛。天啦,红红死了,豆豆疯了,又没凭证了。连当年揣在小胖肚子上的那封信,也在出租屋搞不见了。

于是,罗罗实话实说:“妈,没凭证。”

母亲再一次发出呻吟般的叹息,默默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冬天到来的时候,罗罗的心,比冬天更寒冷。

村里有一种可怕的传言不胫而走。罗罗外出近两年,名义上在外打工,实际上是被有钱人包养了,当了二奶,跟人生了孩子。据说在南方,二奶给人生了孩子,如果是男孩,会获得二十多万的报酬。罗罗生的是个女孩,估计不值钱,被有钱人随便打发回来了。村里人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想象,将罗罗和小胖的故事编得有鼻子有眼。

罗罗的心在滴血,父母更是百口难辩,羞愧得出不了门。

在一个寒冷的晚上,罗罗迎来了第一顿毒打。父亲从外面做工回来,她正给小胖洗着。父亲吸了会闷烟,忽然咆哮道:“给老子打水洗脚。”母亲已经睡了,女儿当然知道父亲的话是冲自己说的。但是小胖刚洗了屁股,裤子还没穿好,天寒地冻的,冷。就轻声对父亲说:“爹,你等下。我给小胖洗完了,就给你倒水。”父亲再一次瞪大眼咆哮道:“这么说,这孩子比你爹还亲!”小胖的小耳朵被外公的声音震

得发麻,“哇”的一声吓哭了。罗罗生气地说:“爹,你就不能小点声。小胖回来没几天,本来就认生,你这么吓她,还不把她吓死!”父亲蹦了起来,冲到厨房去了。她还以为父亲自己去倒水,正难受间,背上一麻,整个人弹了出去。父亲红着眼,操着一块劈柴,气哼哼站在身后。

“这孩子是谁的种?你今天不说清楚,老子揍死你。”

罗罗歪在地上,委屈地瞅着父亲。一边护住拼命叫喊的小胖,一边倔强地说:“我要说的话已经说过一百遍了。爹,你如果是为这事打我,我啥也不想说了,你打死我吧。”父亲一听,鼻子都气歪了,昏头昏脑挥舞着手中的劈柴,将女儿揍得遍地打滚。母亲外衣都没穿冲出来,见女儿默默承受着毒打,心疼得嗷嗷怪叫,死命抓住男人的手。央求道:“她爹,这孩子的确是捡的,你别难为女儿了。”

“捡的?我白长四十八年。咋一回都没捡过?”父亲横着眼说。“跟她一起捡的,还有个江西姑娘和四川姑娘啊。可惜两个可怜的姑娘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母亲连自己都疑惑的事。紧急关头也拿出来为女儿开脱。“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骗得了谁?”父亲又用红眼睛逼视着老婆问。

罗罗从地上披头散发爬起来,抹着嘴上的血,冷冷地说:“科学会给我公道,我去做亲子鉴定。”

第二天,遍体鳞伤的罗罗抱着小胖去了县城。回来后,进门就从怀里掏出亲子鉴定,用稀粥贴在门上。父亲背着手将鉴定书连看了三遍,呆呆站了近一个时辰,走到女儿身边。摸了一下她的头。然后,默默抱起小胖。“走,跟外公出去转转。”

母亲的怨气终于爆发,寻了一把切菜刀和菜板,坐门口大骂起来。“乱嚼舌根的,短阳寿的,都来看看啊。看看我闺女是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啊。你们好毒啊,害我闺女差点被揍死啊……”骂一句用刀在菜板上剁一下,嘴角全是白沫。

就在罗罗全家为洗清不白之冤而扬眉吐气的时候,村里一个混混嬉皮笑脸来到她家,先装模作样昂着头瞄了瞄亲子鉴定,然后大笑着说:“哂,这个呀。我花钱可以买到十张。”母亲正骂得起劲,一听这话,差点一菜刀砍在混混脖子上。“你再放屁,我一刀剁死你。”混混装出害怕的样子,咕噜道:“大婶,这年月只要有钱,啥不能造假。前年不是硬说我偷了公家电线,咋着?老子不就是看见村主任嫖娼,想抓人封口么?”角角落落躲着偷听的人,都被混混逗乐了。只有一个人在偷偷地哭。罗罗搞不懂,这些平日原本善良的乡亲,为什么对这些无聊的事这么有兴致呢?自己惹着谁了?又碍着谁了啊?

转眼半年过去了,“科学”也没能还罗罗一个公道。她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说说议议。其间有两次有好心的媒人上门给罗罗提亲,小伙子最后都被流言吓了回去。母亲对女儿说:“闺女,让小胖改叫你阿姨吧。那声妈妈,是有点刺耳朵。”罗罗没办法,就哄小胖,今后在人前,让她叫自己阿姨。小胖小小年纪,十分精明,马上怯怯地问:“妈妈,我真是你从垃圾桶捡的啊?你是不是不要我啦?”罗罗一听,肠子都疼了,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你咋会是捡的呢?我不是对你说过么?那是骗外人的。你呀,是妈妈的亲骨肉!”

为了养活小胖,也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罗罗不得不再一次出门打工。小胖还小,自己不能出远门,就到县城一家宾馆去当服务员。面试过了,宾馆经理当场答应录用她。正式上班时,又莫名其妙落选了。打电话问原因。经理支吾半天,才说明情况。这家宾馆是政府接待站,对服务员的素质和人品要求很高。有人反映,罗罗曾当过二奶,家里养着私生子。

她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在苦闷的日子里,她决定反抗和自救。当年三姐妹收养小胖,不为名不为利,也从没想过这个。但是,让人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爱心最终演变成人生一道沉重而屈辱的枷锁。

那天晚上,罗罗坐在小胖身边,展纸握笔,给县妇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长达十几页,讲述了当年三姐妹收养弃儿的全过程。以及自己返乡后受到的种种非难。信寄出后不到半个月,就引起了县妇联和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县妇联和相关媒体出动,来采访和了解事实真相。

罗罗平静地接受了采访,她没有在镜头前哭泣,用铁的事实向世人再述了当年三个打工妹收养弃儿的全过程。领导和记者初步确认事实后,闻风而动,迅速连线四川和江西媒体,寻找红红和豆豆。在电视上,罗罗看见了好姐妹红红那开满野菊花的墓地,见到了久别的豆豆。豆豆穿一件花袄子,站在两间破败的瓦屋前。她的病情有好转,但并没有全面康复,清醒一阵糊涂一阵的。她在荧屏前,对罗罗说:“小胖还好么?我要见见她。”记者马上抱起小胖,让她辨认荧屏上那个清瘦的女孩是谁。小胖端详了片刻,高兴地跳起来欢呼:“豆豆妈妈。”

那天,村里迎来了一个客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人。在记者的陪同下,直奔罗罗家。罗罗正坐在门前给小胖喂饭,女人看见小胖,情绪激动,两眼发直。罗罗诧异地瞧瞧女人,又瞧瞧小胖,从女人眉眼间,看到小胖熟悉的神色,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

“我的孩子啊!”女人看见小胖,撕心裂肺地喊道。

女人名叫张万芳,正是小胖的生身母亲。河南人,从南方遗弃小胖回到家乡后,跟同村的一个小伙子结婚成家。新婚不久,夫妻俩买了一辆车跑运输。苍天有眼,这次运货到湖北沙市,她患了重感,在一家医院住院治疗。在病床上,她无意间看到了三个打工妹收养弃儿的报道,联想到自己的隐痛,心马上抽紧了。从捡孩子的地点和罗罗口述的那份弃书,她明白了,那个弃儿正是自己当年遗弃的女儿。她刚开始吓坏了,没想到事隔几年,自己的隐痛又一次无情地展现在眼前。随着报道的深入,她被罗罗的遭遇震惊了,没想到本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屈辱,竟然惊人地发生在一个本来清白的好心人身上。

她躺不住了,她要站出来认女,要勇敢地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和错误。

“罗罗妹,你受苦了。”张万芳搂着罗罗,泪如雨下。

张万芳的出现,关系到小胖的抚养权问题。经协商,罗罗做出痛苦的抉择,将小胖还给她的生身母亲。这也是大家的愿望,她毕竟还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小胖回到亲生母亲身边,有利于她今后的生活。

“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协商好后,张万芳抱着女儿,一定要补偿罗罗。

罗罗百感交集地望着张万芳,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最后她说:“我把女儿还给你。条件,我肯定是有的。”她想了想,接着说:“这样吧,你让小胖跟我睡最后一夜,别打扰我。明天早上,我告诉你条件。”当天夜里,张万芳忐忑不安地独自睡在罗罗隔壁房里,思绪万千。半夜偷偷爬起来两次,从门缝里看见,罗罗房里的灯一直亮着,她手里抱着一件毛衣,在织着什么。

第二天清晨。张万芳和记者都等在门口了。罗罗好半天才出来,她抱着小胖,小胖穿着一件粉红的毛衣,毛衣胸前绣着有一只可爱的小猫。这件毛衣正是红红生前给小胖织的,红红去世后,豆豆在小猫旁边用白毛线绣了个醒目的“红”字。现在这件毛衣上,“红”字一左一右分别用深蓝和深黄毛线多绣了两个字,组成了“罗红豆”三个字。

罗罗脸色苍白,两眼青肿出现在门口。她拉过芳芳,缓缓地说:“芳姐,你昨天不是问我,你领走小胖的条件么?我现在告诉你。”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凝聚在罗罗身上。

“我的条件是,这个孩子跟你走后,不得更改姓名。她,永远叫一个名字:罗红豆。”张万芳的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反复念叨着这个奇怪的名字,终于懂了。“我对苍天发誓,我的女儿一生一世就叫罗红豆。”

罗罗将小胖交给张万芳,转身就进屋去了。汽车开动后,小胖一直在喊妈妈。车出村口,司机才从反光镜里看见,一个女孩,跌跌撞撞跟在车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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