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女的荒诞生活
2009-02-06京文
京 文
替女一号挨打
静静的夜里,我的心如拉上黑幕一般又在苦苦挣扎,环视自己买下的这套宽敞的公寓,更感觉那耻辱的伤痕似蟒蛇在全身上下蠢蠢蠕动。
四年前,当K186次列车载着我的梦想缓缓驶进北京西站时。宫殿般辉煌的火车站让我的梦从此定格。我想,有一天,我会用我满腔的激情征服这座城市。那一年,我24岁。
因所学的专业是国际经济与贸易,我顺利进入一家著名德国家具公司做销售。没有经验,我做得很辛苦。常去的业务地点是三里屯。
那里的酒吧千姿百态,我一家家去推销自己的产品,从“月色”到“男孩女孩”,从“休息日”到“小姿”……终于,我发现了一家名人消费的场所“3.3”。
那天,我踏进“3.3”时,正巧遇见一个电影剧组在此取景。我好奇地观看了一会儿,一个长发男人微笑着走了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我一看,名片上的“制片人”三个字让我心动了一下。儿时的明星梦在脑海中随即一闪,制片人平静地对我说:“你的侧影和背影与我们的女一号很像。”我脱口而出这位女星的名字,制片人一惊。我笑了笑,实话告诉了制片人:“我的很多朋友都说我和她长得像。”
制片人笑着点点头,在我的允许之下,他吩咐化妆师为我化妆试镜,他说,这部电影有好几个镜头非常适合我演,而且还有台词的。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能够重拾演员之梦,我兴奋不已。我突然觉得,北京真是一座包容性的城市,机会在这里真的是平等的。
化好妆后,导演分别从正面、侧面和后面还有站着、躺着、趴着让我试了很多个镜头。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试镜。我看见制片人和导演不断窃窃私语。脸上浮现会心的微笑,让我充满自信。
果然,三天后,我接到制片人的电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当时的我几乎身无分文。
开拍时,我未见到剧本。问制片人,他淡淡地说:“你的镜头只要临场发挥就行。”
化妆师让我换上一套睡衣,将我的头发打理得异常凌乱,导演让我坐在床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只让男一号表演就成。
男一号的动作是凶残的,他先是给我两巴掌,然后抓着我的肩膀拼命地晃,还嘶声力竭地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而我,仍然要保持呆滞的状态。
这个镜头拍了三遍,我被打了六次。我让男一号轻一点,导演说:“不行就换人,我们要的就是打的效果。”
这是一部反映家庭暴力的电影。所以,我所替代的镜头全是“挨打”的场面,从沙发到床上,从站着到跪着甚至绑着,都打了。其中有两个镜头确实有台词,但那两句台词是在女一号被打得快要窒息时发出的:“求求你,让我去死吧。”
我说了很多次,始终让导演觉得没有那种窒息的效果,于是,导演只有让男一号拼命打,我快要被打昏的那一刻,终于微弱地发出了那一声台词,我听到导演大力鼓掌,随即,便昏了过去。
终于拍完了,我拿着那一万元钱片酬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总算找到了些许的心理平衡,再去跑业务时也自信了许多。一个月内,我签到了两笔单。
我终于明白,生活是需要包装的,想过优质的生活,只有先包装自己。于是,我开始留意起各大影视公司的演员招
募消息,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走进剧组,赚到更多的钱。
“上戏”是朵罂粟花
很快,我便第二次走进了剧组。这一次,我被一位著名的导演看中,他让我做女一号的替身,不过,导演提前告诉我,我演的每一个镜头都是激情戏。
我有些犹豫。生活里,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我不知道,激情戏里的激情,会是什么程度。
到了拍摄的前一个星期,我实在忍不住去和导演沟通,导演听完我的问题,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放肆地将我一把搂入怀中:“傻丫头,激情戏就是激动得让情感顺其自然地流露,能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然后,导演还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许诺:“你把这部戏演出色了,下部戏,我让你演女一号。”
在我抬头的瞬间,导演很自然地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眼神在我的身体四处游移。
我浑身不自在起来。但还是没能理解“顺其自然”又会到什么程度。我提出看看剧本,导演说:“我现在很忙,你晚上到宾馆去拿。”
晚上,我去了导演下榻的宾馆,刚见面,仅谈了几句,导演的手就赤裸裸地在我身上游移。我拒绝了两次,导演的话直逼我心:“你这么好的身材,不演女一号,实在是太可惜了。”
像我这样的平民女孩。能够见到这样著名的导演并被他如此器重,如果我还要将到手的机会错失掉。也的确太可惜了。
我要求和他签订合同,导演大笑起来,一把将我按倒在床,一边疯狂地在我身上亲吻,一边告诉我:“我们的合同都是这样签的。”
我反抗了好几次,导演安慰我:“你这么害羞,怎么去上戏?”
“上戏、上戏、上戏……”两个字像荒原地上的罂粟瞬间枝繁叶茂,侵袭着我的整个身心,我在自己的梦幻里屈服了。
当导演感觉我还是处女时,将我搂得更紧了,他许诺我放心等待,下一个女一号非我莫属。还说,这部片子的片酬给我加一倍,一小时2000元。
被“潜规则”钳制
一星期后,我见到了男一号,一位国内很有名的中年男演员,他没有正眼看我一眼。拍摄时,我们也没说一句话。第一场戏只有部分的裸露,敏感部位被化妆师和道具师为我做了处理。导演喊开机后,我按照导演的要求扑进男一号的怀中,与他亲吻。男一号演技很高,他一边亲吻一边触摸我的身体,当他的手很自然地滑进化妆师为我处理的内衣里时,我突然感到全身酥软,莫名地一阵兴奋。
这一场戏导演很满意,他夸我很入戏。
可随着剧情的发展,我的裸露难度越来越高,从最初开始的宽衣解带到后来的床上激情表演,有好多个镜头,都是需要全裸拍摄的。
一次近乎全裸拍摄中,剧情里,我身上的衣服要褪掉只剩内裤。当男一号扑在我身上表演这些激情动作时。当他的手将我的裙子褪到大腿的那一刻,从拍摄的角度看,他是在侧着身体亲吻我,实际上,他的手已经滑进了我的内裤里。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下体在有力地蠕动。
我的注意力集中到男一号的身体变化上,导致这场戏重拍了四次。这四次里,男一号破戏了四次,那副淫恶的嘴脸,让我对他成熟绅士的荧屏形象从此绝望。
拿到两万元报酬的那一刻,我对男一号轻蔑地瞪了一眼,他嘴里却不屑地说了一句:“一个裸替,扮什么清高。”然后,不顾他粉丝的拥围和记者的跟踪,在经纪人的陪伴下悠然离去。
他那高傲的背影把我的自尊彻底打垮了,我蜷缩在门沿,无声地淌下泪来:我为什么要来呀?虽然对于娱乐圈里的所谓“潜规则”我早有耳闻,但每一次回想起与导演在宾馆的那一次经历,我都情不自禁地感到深深的耻辱。我怎么会做这样有辱人格的事情呢?
但电视里的每一个频道,都不断跳跃着各个明星的脸,她们是那样风光,她们灿烂的背后,不都是这样艰辛地走过来的吗?而且现在,她们都生活得非常好。
而我,还一无所有。
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我的多彩未来,我应该和她们一样过优越的生活,穿尽华丽奇服,享尽荣华富贵。
走进中国导演圈
然而,那终究是梦,我必须回到跑业务的艰辛日子里,为了那百分之五的提成,常常要跑遍整个北京城。
同时变换两种社会角色,我有些适应不过来。看着同事们乐滋滋地拿着当天的各种报纸,抢着看娱乐版的新闻时,我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涌出两个字:恶心。
可是,恶心的背后,又是那么具有诱惑力。每当我工作一天回到家中时,那种疲累让我心力交瘁,我又想到做演员的种种好。我已经付出了,付出一次和付出无数次,那只是量的改变,其实是一回事儿。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后,想到北京的天空下,总有一片天地是属于我的,我就越发兴奋起来。于是,我隔三差五给那位著名导演打电话,催问他关于让我演女一号的事儿。他先是安慰我,让我等等。渐渐的,我的电话越打越多,他的回答也越来越简短:“你烦不烦啊?”
我不敢再去烦他。
然而,那天清晨,当我起床刷牙时,刚刚将牙膏挤出一点点,我却莫名地闻到牙膏味呕吐起来,看着从我喉咙里不断冒出来的淡黄的苦水,我一阵头晕。
从医院出来,看着病历上已怀孕的事实,我的双腿直发软。我只能给那位导演打电话。
想了整整一天,我该在电话里怎样和导演说怀孕的事儿。晚上九点,我终于鼓起勇气给导演打了电话,他在那边焦躁地“喂”了三声,随之传来的还有摇滚乐和女人的笑声。
我就这样走进了中国的导演圈。这些导演们的生活丰富多彩,我经常跟着他们四处游走。时间长了,我看清了导演们的真面目。很多导演与女星在一起,不论任何时刻,他们都保持着露骨的男女关系,看起来赤裸得似乎没有任何铺垫。
我经常被各种各样的导演“骚扰”,他们放肆的眼神总是盯着我不停地看,色迷迷的,还有一丝轻蔑。甚至有一位导演的商人弟弟,明目张胆地提出要包养我:“什么价格,你直说吧。”我愤怒地扭头离去,在我起身的那一刻,我听见身后长长的一串狼一般的狂笑,还有那位商人的导演哥哥的轻言:“什么玩意儿,就这副模样还想上戏……”
那一刻,我的内心涌现出说不出的苦楚。我不知道这些导演们究竟在导演电影还是在导演生活。
但也有稍微“高尚”一些的导演。其中一位专门拍电视剧的导演,有一部戏需要去香格里拉的野外拍摄,里面有二十多分钟的激情戏是在野外全裸进行的。这位导演要我去演,考虑到野外全裸,我拒绝了。
然而,剧组的化妆师小姐劝导我说:“怕什么呀,观众看到的是女一号,谁知道是你?”导演为这二十多分钟的戏,破例给了我5000多元的片酬,这是在做裸替的演员里非常稀少的。
也就是从这个时刻起,我在圈子里的片酬清一色地提高了起来,因为我比其他刚入行的裸替演员入戏更快,演技更到位。
我的收入随之丰厚起来。
去年3月,那位曾经让我怀孕的著名导演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真的让我去演女一号,不过,是MTV。
我同意了。
这个MTV里没有一秒的裸露镜头,我饰演的女一号更是一个让人喜爱的角色。其中有一段,需要我真正的痛苦地哭出来,要哭很久。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我真的哭了,痛苦地哭出了声。
导演喊停的时刻,我仍然在哭。我用我所有的努力将这个女一号演绎到了极致。
后来,这部MTV获奖了,导演给我打来电话时,我却没有丝毫的惊喜,我很想笑,但我始终笑不出来。我的泪水决堤而出,内心翻江倒海。
生活里已经容不下男人
我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忽然渴望着能有一个男人真正走入我的生活。
在朋友的引荐下,我认识了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他是一个职业经理人。他很疼我,总是能让我在北京寒冷的天空下感受到家的温暖。
然而,我始终无法给予他同样的温馨。每当他激情地拥我入怀时,我的眼前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制片人和导演狰狞不堪的面容,那种伤痛的记忆如刀割般印刻在我的心尖,让我全身刺痛,无法平息。
时间长了,男友终于忍受不住我的“不可理喻”,看见他伤心离去的背影,我心灵深处的疼再一次如潮般涌出,我伤心极了,整个人消瘦了好几圈。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对我如此不公平?
直到第二个男友出现时,我的心绪才稍稍恢复到平静。可这一次的幸福仍然是短暂的,每次和他在一起时,哪怕他没有触碰我,我也会莫名地从心底生出几分对男人的厌恶。这种心情愈来愈强烈地缠绕于我的脑海,导致我一见到男人就产生了天然的排斥心理。
第二次恋爱又失败了。
对男人我有了一种本能的抗拒。无论他们对我表现出多么的友好和亲近,无论他们的目光是多么的善意和真诚,我都将其拒之千里。
这就是裸替生活带给我的伤害,不仅仅是现在,还有将来。
(河北 跃子 选自《百姓故事》2008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