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个性解放与自由的理论本质及其逻辑贯彻
2009-02-05邵士庆
邵士庆
摘要:市场经济并不等于个人主义,集体主义亦是其内在的禀性和诉求;集体主义并不必然导致集权,抹杀个性,损害个人利益、价值和自由。个性解放、个性发展和个性自由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重要内容,漠视和曲解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个性内容,是市场经济条件下价值观建设中否定集体主义的根本原因。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关于人的解放、发展和自由的逻辑、路径和理路,是实现人的真正解放、发展和自由的必由之路。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个性解放与自由;学说本质;逻辑贯彻
中图分类号:A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494(2009)06-0028-05
纵观整个西方经济学的发展史,市场经济似乎从开始就与个人主义结下了不解之缘。开创西方经济学“第一次革命”的西方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曾公开倡言,个体通过追求自身利益,常常会更有效地促进社会利益。尽管作为西方经济学理论基础的“经济人”的内涵,经历了一个不断完善的历史,但那只是一种“体系”内的“修修补补”,肇端于斯密的理性(由完全理性到有限理性)“经济人”的自利性追求,一直被后来的西方经济学家奉为分析个人经济行为价值取向的理论圭臬。尤其在“冷战”时代,它曾作为西方经济学家攻击和批判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理论工具,对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体制进行多方诟病。20 世纪西方著名的经济学家、当代新自由主义思潮的代表人物哈耶克更是将集体主义、社会主义、极权主义和法西斯主义联系在一起,断言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建设是“通往奴役之路”。苏联解体、东欧剧变,整个西方世界不禁为之欢欣雀跃。美国著名的战略思想家、学者布热津斯基在其《大失控与大混乱》一书中,以胜利者的姿态把原苏联、东欧地区社会主义制度的解体说成是20 世纪“强制性的乌托邦”的“超凡神话”的“大死亡”。一时间,西方以为资本主义制度最终胜利的时刻已经到来,以致有甚者大谈特谈“历史终结论”。
我们姑且不论苏联和东欧解体以后是否真正走上了“自由之路”,他们私有化的“市场之路”在全球所产生的震荡性效应,以及当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强劲走势,使资本主义个人主义的主导价值观成为当代国际舞台上最强势的话语,这已经是难以争辩的事实。将社会主义的解体与集体主义的价值原则密切联系起来,是西方资本主义理论家和政治家的一种主要论调。
一、市场经济并不等于个人主义
从市场经济与个人主义的基本关系看,市场经济与个人主义有密切联系,但并不必然导致个人主义,更不等于个人主义。
首先,从起源上看,个人主义与市场经济的历史起点并非吻合。尽管学界对个人主义历史起源的看法并不一致,但它远比市场经济的历史更为悠久,却毋庸置疑。在西方,个人主义源于西方独特的文化特质和文化传统,而不是市场经济。有学者认为,西方个人主义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典哲学、希腊城邦政治、贸易经济等文化和机构。罗素认为个人主义源于犬儒学派和斯多葛派。希腊被罗马征服后,希腊人被迫退出公共生活,进入个人生活的小天地。他们研究在一个异己的社会中“独善其身”的可能性。而“具有明晰产权结构的市场经济秩序是在十五世纪左右先从荷兰接踵是英国型构出来的。”[1]然后再扩展到整个欧洲大陆。因此,市场经济的起源与发展和个人主义的演进历史并非完全吻合,没有理由认为二者具有对等逻辑。
另外,从行为学的角度来讲,人类活动的目的性和价值性决定了人类的价值观和价值取向从人类社会的形成之初就已然存在,而决不会留下历史的“价值空白”,否则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就会变得神秘而不可理解。
有人认为,个人主义的直接来源是近代的两个先行官——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2]198。文艺复兴以人本主义挑战神权。近代宗教改革肯定了个人的良心和判断,它为个人从罗马教会下解放出来奠定了神学和组织上的基础,为确认个人的地位和价值,进一步扫清了道路。这种观点把个人主义与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联系起来,从而把个人主义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进而客观上把个人主义和早期的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联系起来,直至今天有学人把个人主义与市场经济一般联系起来,好象个人主义和市场经济具有相同的历史起点。
毋庸置疑,伴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而兴起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进一步促进了人的解放和人的主体性的生成,确实进一步确立了人的地位、人的价值和人的尊严。如果个人主义的价值域界仅限于此,那么,个人主义与市场经济逻辑地“文化等同”似乎无可厚非。但问题是,个人主义还有另一层面,即它的极端形式——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并且市场经济几乎会确定无疑地加剧和催化它的极端形式的生成和发育,几乎会确定无疑地产生使人异化的倾向。所以,把个人主义仅仅解读为个人的解放,显然有失偏颇。这种“文化独专”陷集体主义于危险的境地。
其次,从市场经济的内在运行机理来看,市场经济与个人主义有着密切联系,但并不必然导致个人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促进了效率的形成、公平的确立和人的生活领域的丰富和扩大,客观上促成了人的主体地位的生成。主要体现在,在市场机制这双“看不见的手”的调节下,人的主体意识的觉醒、主体理性的确立、主体精神的焕发、外在的市场所确立的蕴涵主体性原则的制度保障和内在的人对自己的主体身份的自觉确认。但市场经济在促进人的“主体地位”生成的同时,却宿命般地同时导致人的“主体性”的日益消解,过度膨胀的“主体性”不断造成人的“异化”。如对意义统一性的消解、对人的生存意义的遮蔽、对人的“生存理性”的异化、对人际关系中的合作与奉献精神的消解与淡漠化。另一方面,市场经济本身也内涵着集体主义的禀性和价值诉求。如互助合作精神、利他的价值取向、公共价值的维护等,作为普适和普世的价值,仍具有生长的肥沃土壤和强大的生命力。
二、关于个性解放、个性自由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重要内容
确立个性尊严、个性自由和个性发展,是近代以来一切思想革命和社会革命的根本目的、根本宗旨和主要焦点。从西方文化的视角来看,近代是一个“世界的发现”和“人的发现”的伟大时代。随着黑暗的中世纪的黯然离场,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在近代的欧洲大陆树起了一面科学的大旗。“文艺复兴的人是一个从黑暗时代强加于他的一切镣铐下刚获得解放的全面发展的人,现代意义上的个人就是这样诞生的。”[2]198社会实现全面世俗化,教会不再是控制人们思想的精神警察,教会外部权威减弱,人们将上帝置于心中,宗教变成了纯粹个人信仰的私事。人们用自然原因来解释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解释自然、社会和人类本身,历史由上帝救人的历史变成人自身的历史。人成为一切思考的中心。随着灵魂自决权的扩张,个人增长、强化了心理自信和天赋人权的
神圣禀性,随之向束缚在自己身上的另一条枷锁——世俗的封建权威发起了挑战和攻击,继科学的大旗之后又打起了一面民主的大旗。一场轰轰烈烈的资产阶级启蒙运动和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如火如荼地相继在欧洲大陆上进行。
然而,马克思深刻地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并没有使人的个性自由、个性发展的时代真正降临。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 “而资产阶级却把消灭这种关系说成是消灭个性和自由!说对了。的确,正是要消灭资产者的个性、独立性和自由。”[3]287“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3]272,“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它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3]273“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
我们不难看出,历史发展到19 世纪中期,即马克思主义诞生以后,人类争取个性尊严、个性解放、个性发展和个性自由的历史,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分野,形成了两条人类争取个性解放、个性发展和个性自由的主线和不同进路:一条是马克思主义新世界观和方法论指导下的个性发展之路;一条是资产阶级文化和意识形态视域中的个性发展之路。
在第一条主线和进路里,马克思关于个人解放和个人自由的进路的总体设想是:通过对人的观念世界和现实的社会制度的自觉改造,克服市场经济的“外部性”和不良影响,扫除建立在这种经济体制上的不公平的社会制度,建立理想的新型社会制度,实现人的真正解放和自由。具体从两方面来进行。
一是马克思提出了鲜明的新世界的宗教观。马克思主义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将唯物主义彻底贯彻到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之中。如果说西方自近代以来的理性化运动大大规范和限制了宗教神性,那么,马克思则从根本上消除了神性,使人们从宗教精神统治的桎梏中彻底解放出来。“ 废除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宗教,就是要求人民的现实幸福。要求抛弃关于人民处境的幻觉,就是要求抛弃那需要幻觉的处境。因此,对宗教的批判就是对苦难尘世——宗教是它的神圣光环——的批判的胚芽。
这种批判撕碎锁链上那些虚构的花朵,不是要人依旧戴上没有幻想没有慰藉的锁链,而是要人扔掉它,采摘新鲜的花朵。对宗教的批判使人不抱幻想,使人能够作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来思考,来行动,来建立自己的现实,使他能够围绕着自身和自己现实的太阳转动。宗教只是虚幻的太阳,当人没有围绕自身转动的时候,它总是围绕着人转动。”[3]2二是对现实的世俗世界的改造。“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3]2马克思设想对资产阶级的法权关系实行强制性的干涉,通过革命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无产阶级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的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当阶级差别在发展进程中已经消失而全部生产集中在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手里的时候,公共权力就失去政治的性质。原来意义上的政治权力,是一个阶级用以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有组织的暴力。如果说无产阶级在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一定要联合为阶级,如果说它通过革命使自己成为统治阶级,并以统治阶级的资格用暴力消灭旧的生产关系,那么它在消灭这种生产关系的同时,也就消灭了阶级对立的存在条件,消灭了阶级本身的存在条件,从而消灭了他自己这个阶级的统治。”[3]294“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3]294
我们不难看出,在马克思所设想的理想社会里,强调的是集体与个人的有机统一的协调发展模式,在这样的联合体(集体) 中,自由发展的个人是前提和基础,而联合体已经不像阶级社会那样“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不再是虚幻的集体和“新的桎梏”,而是成为真正的共同体。“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3]119
因此,个性尊严、个性解放、个性发展和个性自由的个人价值的追寻,决不是资产阶级文化的专利,不是个人主义的专有内涵,而是近代以来的一种普世的价值追求。马克思主义不仅不反对个性解放、个性发展和个性自由,而且它们本身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天然禀性。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的解放、人的自由的全面发展的学说。所不同的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个性解放、个性发展和个性自由的理论,与以往一切剥削阶级社会的学说有着本质的区别,它们目的不同,方式不同,途径不同,出发点亦不相同。
遗憾的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精髓在实践中并没有得到一贯的、始终如一的贯彻和实行,传统社会主义实践中集体主义建设的重大错误、失误和走形,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和不良影响。在社会主义内部,这些错误和失误不仅给广大人民群众造成巨大伤害,而且在心理上形成了阴影。在国际上,集体主义建设的错误和失误,不仅引起广泛批评,而且给马克思主义带来不公正的恶名。现在应该是还马克思主义以真实面目的时候了。
三、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困境
在第二条主线和进路里,盛行的是肇端于“两希”(希腊和希伯来) 文化,突显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统摄当代资本主义世界的个人主义传统。个人主义在它萌芽、产生、发展的过程中,既有激情、浪漫,也有颓废、反思和冷静。总起来讲,这是一个膨胀的自我,推行绝对的自我、绝对的自由和绝对的个性。这种极度扩张的个人理性广泛渗入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之中。政治上的自由主义、经济上的自由竞争和文化上的自我奋斗和自我成功,确实为资本主义世界堆积了庞大的物质文明,然而这种物质生活的丰饶并没有带来资本主义世界个人幸福指数持续不断的无限上升(见图1、图2) [4]。相反,在物质丰饶的同时,带来的却是资本主义世界的个人精神贫穷。在各种感官需要得到满足之后,个人却在茫茫的世界之中感到无所适从。个人成了一种被“抛入”,成了一种没有坐标的“悬浮”。于是,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资本主义世界,却出现了个人沉沦的咄咄怪事,一时间,上帝死了,人死了的呼声不断。歇斯底里的自戕式的精神发作不断:“我越谈恋爱,我就越要造反,因而我也越要谈
恋爱。”“永远不工作。”“消费社会不得好死,异化社会不得好死,我们要一个新的独创的世界,我们拒绝一个用无聊致死的危险去换取免于饿死的世界。”[5]自由不仅仅是肉体的、物质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飞扬跋扈、无所不能的主体性在当代资本主义世界并没有真正实现个体的自由和正常发展,相反,却使个人成了既无灵性,又无理智的纯粹“消费机器”的“单面人”(马尔库塞)。
因此,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并没有真正实现个人的解放与拯救,它把个人从宗教“神性”的专制和奴役下解放出来,又把个人抛入“经济理性”、“精神荒芜”、“生活荒诞”的泥潭和困境之中。
四、马克思主义是实现人的解放和自由发展的必由之器
我们必须坚持逻辑的和历史的、理论的和现实的辨证的有机的统一,才能正确地观瞻和科学地分析市场经济、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之间的真实联系和真实逻辑,从而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价值发展观。决不能断章取义、轻易想当然。
我们在考察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经济的时候,不应该仅仅看到资本主义表面的物质繁荣,同时不应该忽视的是,在其繁荣表象的内部存在着重重的矛盾和发展困厄。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文化有它自己无法摆脱的困境。当我们以前工业社会和前现代主义的眼光来审视西方后工业社会和后现代主义的视域时,我们必须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当我们把东西方的事物加以比较的时候,我们必须把它们放在适当的坐标系内具体地、历史地加以权衡。我们必须坚持与时俱进的发展的观点来认识历史坐标中的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不能固守传统的偏见和框架。古代哲人指出,万物皆流,无物常驻。马克思更是深刻地指出:“人们的观念、观点和概念,一句话,人们的意识,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人们的社会关系、人们的社会存在的改变而改变,这难道需要经过深思才能了解吗?”[6]由前面分析可以看出,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价值观有其重大的历史进步性,也有其无法规避的历史局限性,其历史积极作用的发挥亦有着不可逾越的“边界”。因此,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价值观无法实现人的彻底解放和自由,一个聚焦于个人利益的价值观,是无法实现终极超越的。因此,我们认为,马克思主义学说及其科学指导下的集体主义价值理论,是实现人的彻底解放和自由的强大的思想武器,马克思主义所主张和倡导的关于人的解放和发展的逻辑路径是实现人的真正解放、发展和自由的必由之路。
当然,一个民族的社会文化心理和价值取向,是长期的历史积淀和文化传承形成的,同时也受外部异质文化系统的影响。个人主义有其独特的生长氛围,任何机械的生搬硬套都是不可取的,但个人主义作为人类文明的一种成果,也有着积极的意义和价值,对此我们必须科学地整合到我们的价值文化系统中。另外,需要强调的是,决不能把个性发展和自由与集体主义截然分开,否则就是对集体主义的误解。集体主义在当今时代,不是时过境迁了,而是成为全球价值系统中的新宠。随着经济全球化和一体化的发展,不同民族、种族、国家的发展形成了普遍性的“生活关联”和“意义关联”,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人际和谐、族际和谐、国际和谐已成为普世的和普适的全球伦理,同舟共济、协调发展、合作共赢已成为国际社会普遍的共识与价值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