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谈判专家

碧云天

面对持刀挟持人质的凶手、腰间绑满炸药的歹徒,“反劫制暴”谈判专家仅凭三寸不烂之舌,用亲切的微笑和技巧性的交流,兵不血刃地化解一场场骇人险情。他们被称为——

选拔内幕:要丑的不要帅的

说到中国的反劫制暴谈判专家,不得不提及被誉为“行内第一人”的高峰。这位55岁的北京警察学院犯罪心理学教授,既是反劫制暴专业的“总教头”,也是中国首席谈判专家。

转型之前,高锋曾是湖北公安学校的一名老师,从警20多年,当时已经是突击审讯高手,他对“江南贼王”的温情审讯案例,至今让警察们津津乐道。

那个据说自少年偷到中年从未失过手的“贼王”,在见到高峰之前,已经被警察盘问了无数次,但他只字不说,最后公安局决定请高峰去试试。高峰带着两包香烟进入审讯室。“我是警察的师爷,对你那点破事不感兴趣,但我对你凄凉的人生故事和悲壮经历充满兴趣。”这是高峰说的第一句话。接着,他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你要不要来一支?”高峰试探性地问他。对方瞅了高峰一眼,半信半疑地说:“你说我?我能抽吗?”“哎呀,烟搁这儿就是抽的嘛,还分家?!来吧,我给你点上。”“贼王”硬生生地看了高峰一眼,这个偷钱时手脚利索的人,接过香烟时手却在抖。高峰知道机会来了,他从对方腿上一条缝了26针的伤疤聊起,“贼王”便心无芥蒂地开始跟他侃侃而谈。谈他的人生经历,谈他怎么留恋父母,谈他怎么埋怨社会……高峰也谈自己的人生体会,谈他对“贼王”的理解。

就这样,两人从早上9点一直聊到傍晚,最后,“贼王”泪流满面地对高峰说:“你说的话入情入理,就冲着你,今天栽了我也认了。”当晚,他供认了9起盗窃大案。

以人性化办案为准则,深谙心理学的高峰在湖北当“警察师爷”期间,用温情沟通的方式“撬”开了许多要犯的口,协助公安局破获了300多起重大案件,这也为他后来成为“国内首席反劫持理论专家”奠定了基础。

作为谈判专家的“总教头”,高峰选拔学员时的原则是“要矮的不要高的,要瘦的不要胖的,要丑的不要帅的,要老的不要年轻的”。因为谈判专家要平易近人,绝不能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一个长相帅气的人很可能使歹徒产生自卑感,任何刺激情绪的行为都不利于解决问题。犯罪心理学的研究也表明,劫匪更愿意接受其貌不扬的警察。

当然,长相“低调”只是最基本的要求,通过谈判解救人质是一门综合艺术,从业者还要具备以下条件:年龄在35岁至46岁之间,太小缺乏社会阅历,太大则反应能力差;要有精湛的口头表达能力,甚至一定的表演技巧;拥有敏捷的思维、快速的反应能力、良好的心理素质;必须是刑警、特警或巡警出身,具备5年以上工作经验。他们的知识面之广也令人惊叹,需掌握政治、宗教、气象、谈判、谋略、心理学等涉及11门学课的知识。

培训结束后,还有一系列近乎残酷的训练和演习等着学员们,在此过程中,大部分人将惨遭淘汰,从中脱颖而出的少数佼佼者被送往国外一流的警察院校进修。最终能够走向专业谈判岗位的人,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谈判技巧:“兄弟,你吃的苦我知道”

今年40岁的王铁军身材瘦小,相貌平平,一口绵软的普通话加上不紧不慢的语速,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也很“大众”。但这个丢到人群中绝不显山露水的合肥汉子,在警界却是一位传奇人物:做刑侦工作10多年来,连续多次被公安局评为“年度破案状元”,追捕生涯中光荣负伤37次!因工作能力强,并符合“面和、心善、嘴厉、脑灵”的条件,2005年,王铁军被选拔为谈判专家培养对象。2006年初,接受过系统培训的王铁军刚以“谈判专家”的身份出现在公安局,就遇到了一桩劫持人质案件

——一名打工仔持刀劫持了一家医院的女院长。

经了解,王铁军获知劫持者是一名20多岁的农民工,父母早逝,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几年前,他带着年迈的奶奶来到城市打工,不幸的是奶奶一次踩上薄冰摔成重伤。小伙子打工赚钱,艰难地给老人治病。案发前,他交的住院押金早已用光,还欠了医院不少钱。医院拒绝继续治疗。小伙子因此与医院发生冲突,失去理智的他拿着手术刀冲进了院长办公室……

了解事情经过后,王铁军换上便装,与劫持者面对面交谈了起来。此时,行凶者用左手臂夹住女院长的脖子,右手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对准人质胸口,情况万分危急!由于紧张,他拿刀的手在抖动。“小伙子,我知道你遇上了困难……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能说出你的困难吗?”没想到,听了王铁军这番贴心话,劫持者眼里忽然溢满了泪水:“我也是被逼无奈,我现在需要她下令让医生继续给我奶奶治病,否则我就捅死她!”

王铁军说:“小伙子,你今天改变了我很多看法。第一,我原以为像你这样的80后年轻人只知道享受别人的爱,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中华民族仁孝的传统;第二,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不在身边,为此我一直心怀愧疚,而你竭尽所能救你的奶奶,我很敬佩你。小伙子,我有个解决方案,我跟医院说减免你1/3的医药费,我们警察再募捐凑够1/3,剩下的由你打工赚钱来承担。你看好吗?”

劫持者很明显开始动摇了。几十秒钟后,王铁军突然说:“小伙子,在这里弄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儿,不但影响社会治安,还会耽误救你奶奶。她这么大年纪了,受得了吗?”劫持者果然放了人质……后来,经王铁军协调,那位老人的病得到了及时医疗,小伙子也因主动释放人质而减轻了罪责。

2007年5月的一天,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一名男子因恋爱受挫,身上绑满炸药来到前女友家楼下,准备自杀。王铁军迅速赶到现场,只见一名20多岁的男子左手持砍刀,腰间绑了一圈爆炸物,右手捏着点燃的香烟,正在暴躁地大吼大叫:“让她快下来见我,否则我马上点燃炸药!”

只见王铁军面带微笑,真诚地说:“兄弟你口渴吗?要不要来一瓶水?”“我说话你能听见吧?我们聊聊好吗?”然后双手高高举起,在原地360度旋转,衣服自然解开,拍拍上下摆明什么都没有。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向对方靠近,一直到对方激动地挥刀大喊“停住,别靠近我”时,他才原地站住。并告诉对方:“我没有任何恶意,这样是为了让你听得清楚些。”接下来就是感情攻势,由于那名女孩并不在家里,王铁军一边帮男子联络他的前女友,以稳定其情绪,一边思索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男子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和导火索。吸烟时,他嘴里的烟头几次靠近导火索,危机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男子突然对王铁军说:“我想听一首《最浪漫的事》,这是我女朋友最爱听的歌。”王铁军爽快地说:“现在没有这首歌的录音带,我给你清唱吧。”人群顿时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为之缓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当王铁军唱到这里的时候,男子不由陶醉在动情的歌词和属于他对女友的甜美回忆中,不自觉地一松手,烟头掉落在地。就在这瞬间的松懈中,他身旁房内的特警抓住时机,猛然而出,夺过匕首,将男子抱了个严严实实,迅速解除了绑在他身上的爆炸物。经过两小时的紧张对峙,危机解除,当事人、民警及周边群众无一受伤。

面对劫持者,王铁军对自己的谈判技巧很自信。“谈话中要抹去一切说教,从谈家常入手最有效。”他常用的开场白是:“兄弟,你走到这步,肯定受了很大委屈,把你的委屈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真实生活:优秀警花是“三不妻子”

2006年初,新婚不久的吕冉被公安部选拔参加“谈判专家”的培训,她成为河南省唯一的女性谈判专家。

当年11月8日22时,一名男子带着炸药包,在郑州某高校宿舍楼604房间劫持了4名女生。歹徒在宿舍门口安装了5公斤炸药,并索要100万现金,否则将炸死人质。

在案发现场,吕冉运用谈判技巧,想方设法地试图与歹徒对话。但对方很狡猾,只让一个被绑架的女学生当传话筒,从始至终没有和吕冉说过一句话!这种情形对于谈判专家而言是最难驾驭的,他们无法通过语言、语气判断歹徒的情绪,也无法知晓屋内的情况如何。

眼看到了凌晨2点,吕冉和歹徒周旋的过程中,根据谈判经验认定歹徒目前情绪稳定,随即向指挥部报告了情况,并建议采取强攻!指挥部果断下达按原计划实施强攻的命令:特警隊员从楼顶下到604窗口待命;6名狙击手也从房间外面的各个方位对604进行了包围;另外两名特警队员拉着防爆毯,准备爆炸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屋,最大限度地保护4名人质。

强攻的时间即将到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站在604房间最内层,不停对歹徒说话的吕冉心中也在默默地倒数,她一边想着撤离的路线,一边以轻柔、稳定的声音安抚歹徒和人质……凌晨2时30分,只听一声巨响,604房间的房门被气浪冲倒,爆炸产生的巨大火光和气浪直向吕冉扑来,碎开的木屑纷飞,吕冉下意识地躲避,右眼还是被木屑擦伤。所幸的是,由于防爆队员及时冲了进去,4名人质除了一人伤势稍重外,其他的都安然无恙。歹徒被成功制服。看到人质没事,吕冉才松了一口气。

特殊的工作,决定吕冉成为了一个“三不妻子”——不做家务、不准时回家、不向丈夫汇报行踪。这也是所有男女谈判专家的一个“通病”,他们都是好警察,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称职妻子和丈夫。

事实上,正是家人对他们的理解和爱,让“谈判专家”们更加坚强,才能够勇敢面对工作中的一切压力。每一次暴力劫持事件的和平解决,都令这些无名英雄感到十分欣慰和自豪,因为是他们凭借出色的谈判技巧和综合素质,拯救了一条条宝贵的生命!